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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章

第 58 章

蘇迎雪在回臨猗坊的路上, 遇到了一個人。

透過轎窗,看着大步流星走入一家會館的男人,她心念一動, 吩咐轎子停下, 随後亦跟着進入會館。

這賢雲會館來的多為權貴以及讀t書人, 他們在此舉辦集會或宴請賓客,蘇迎雪受邀來過幾次,對着會館很是熟悉。她在二樓的雅座看到了蕭祈安, 他獨自一人, 要了一壺酒。

因為先前對他動了心思, 所以關于他的事, 蘇迎雪打探到許多,今日似乎是他妻子的祭日, 而且這會館是他與其妻相識的地方,所以每到其妻祭日,他都會來此借酒澆愁。

會館很安靜, 此刻還沒什麽人來,蘇迎雪略一猶豫,走上前, 嬌嬌怯怯地福身請了個安, “世子。”

蕭祈安看到她不覺沉了眉眼,他并不希望有人打擾他此刻的安寧, “蘇姑娘有事?”他一點也不客氣。

蘇迎雪不理會蕭祈安眼裏的輕慢, 徑自坐到他的對面, “妾身聽聞世子與您過世的妻子伉俪情深, 可惜上天捉弄,無法白頭偕老。”蘇迎雪目光充滿憐憫地望着他, “今日是您妻子的祭日吧?妾身知曉世子每年的今日都會到此思念故人。”

蕭祈安問言濃眉緊皺,心中甚是不悅,“這與蘇姑娘無關吧?”

“其實正是因為聽說了這些事情,我才對世子心生些許好感,也十分羨慕您的妻子,能得一人真心相待,縱然即刻死去,我也心甘情願。”蘇迎雪真誠地望着他,“那天宴會上我之所以說那些話,其實是有些怨憤的,但并不是嫉妒那位少女,只是替您的妻子感到難過,世子怎麽能用那樣深情款款地眼神看着別的女子呢?您這難道不是在背叛自己的妻子麽?”

蕭祈安頓時心口一緊,“我沒有背叛雲兒。”他神色嚴肅,“我之所以看那少女,只不過是因為的眉眼有幾分像雲兒。”他道,卻不像是在與蘇迎雪解釋,而像是在和他的亡妻解釋。

蘇迎雪心中只覺得好笑,難不成他還以為他妻子的亡魂會游蕩在這會館裏,聽得見他的解釋?癡人,人死了就什麽都沒了,只有活着的人才傻傻地認為有靈魂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

“原來如此,是我誤會了。”蘇迎雪打量他的神色,見他眼裏對她的排斥之色稍斂後,拿起酒壺,緩緩往他面前的空杯上注入酒,柔聲細語道:“我想您的妻子在天有靈,一定會感動您的癡情。今世無法圓滿,下世定能如願以償。”

心中雖然不以為然,蘇迎雪卻還是哄騙他道,自從與傅清玄打過幾次交道之後,對于蕭祈安這種将自己軟肋全然暴露在她人眼皮底下的男人,她心中甚是鄙視,她禁不住為傅清玄着迷,得不到他,她也不會再喜歡任何男人,這些癡迷情愛的男人只配讓她玩弄于股掌之間。

“下世?”蕭祈安唇邊浮起苦澀的笑意,只覺得這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端起酒杯,将酒一口飲盡。随後眼神變得迷蒙,好似在追憶着什麽。

“世子不相信?”蘇迎雪聲音輕柔,“我曾聽得一老人言,人若對死去的愛人念念不忘,那人的魂魄就會化作一縷執念,陪伴在對方身邊,一直到死亡,然後才一起投胎轉世,他們的第二世一般都是青梅竹馬。”蘇迎雪見他臉上似乎有些醉意,就信口胡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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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蕭祈安認真地問,随後又覺得好笑,他大概是醉了,才相信她所說的鬼話,她這番話用來騙小孩子還差不多,可他……卻想要相信。

蕭祈安剛要拿起酒壺,蘇迎雪卻殷勤地拿過,主動給他斟滿酒,笑意盈盈地道:“自然是真的。”如果又拿了一只空杯,“世子,我陪您喝一杯吧。”

蕭祈安猶豫了下,并未拒絕。蘇迎雪心中暗喜,自飲一杯後,道:“世子,若您不介意,可以與你說一說您與妻子是如何相識的麽?”

蕭祈安已經很久不曾與人說過他與妻子的事了,方才與她說起妻子時,他突然感覺自己的妻子仍在他身邊,好像從未離開過,他點了點頭。

蕭祈安醉眼迷離地與蘇迎雪聊起自己與妻子相逢時的場景。

蘇迎雪其實并不好奇他與他妻子的過往,兩人再恩愛又與她何幹?她的目的只是想讓蕭祈安對她放下戒備,好讓她趁人之危而已,所以蕭祈安說了一大堆話,她都沒怎麽聽得進心裏,只一杯接着一杯勸他喝下她遞過去的酒,不知不覺間,桌上已經空了幾個酒壺。

蕭祈安目光落在蘇迎雪的臉上,他看不清她的面龐,只覺得眼前有層輕紗,恍惚間,她的臉變成了他妻子的臉,他雙眸不覺變得深邃幽遠,“雲兒……”

蕭祈安剛要擡起手去觸摸蘇迎雪的臉,眼前忽然天旋地轉,随後便倒在了桌面上。

見他終于醉了過去,蘇迎雪心中松了一口氣,她沒想到蕭祈安酒量如此好,聽他說了大半個時辰他與其妻的恩愛往事,她耳朵險些起繭子了。

蘇迎雪叫來會館裏的人,要了一間上房。來的是管事,看到蘇迎雪,他眼裏閃過疑惑與防備之色,只因蕭祈安每年的今日都是一個人來的,更不可能帶女人過來,他有些擔心蕭祈安清醒後怪罪他們會館的人。

蘇迎雪看穿他的心思,心裏冷笑,扭頭拍了拍蕭祈安的肩膀,語氣親昵:“世子我們去房間歇息吧。”

“蘇姑娘,我們繼續喝……”蕭祈安小聲嘀咕道。

蘇迎雪嘆氣着看向管事,“世子醉了,我一個人也搬不動他,勞煩你叫個人來幫忙。”

管事見二人相識,當即沒了懷疑,答應後轉身去叫人幫忙了。不一會兒便帶着人來,幫着蘇迎雪将喝醉了的蕭祈安送到了一間幹淨寬敞的屋子裏。

“多謝。”蘇迎雪将幫忙的人送出屋子,道了謝後,便關上了房門,她回身看向躺在床上如玉山傾倒的男人,眼裏浮起抹算計。

* * *

次日,蕭祈安一覺醒來,只覺得頭又暈又疼,口幹舌燥,正要起身,卻發現自己身上搭了一條白膩膩的胳膊,他驚愕回頭,卻見蘇迎雪只着了抹胸,身上蓋着薄被,躺在他的身側,而自己亦光着上半身。

他的動靜令蘇迎雪驚醒過來。她驀然坐起身,手擋着胸前,眸中含着眼淚,畏畏怯怯地凝望着他:“世子……”

兩人這番模樣不用想都知道昨夜發生了什麽,蕭祈安面色一沉,卻不知道要說什麽。

他一點都不記得自己有對她做過什麽。

昨日是他妻子的祭日,他卻與蘇迎雪在此茍合,一股強烈的懊悔以及憤恨湧上心頭,讓他不由得将這股情緒撒在蘇迎雪身上,“你為何會在此!”

蘇迎雪心中冷笑,她為何會在此,難不成他就一點都不記得了?

“世子,您忘了,昨日是妾身陪您喝了很多酒。”

“我是問你為何會在我的床上?”蕭祈安眉眼凝着寒色,聲音略顯陰鸷。

她為何會出現在他的床上,難道不是他給她的機會?男人與女人一起喝酒,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他難道沒想過?是他自己寂寞想找人陪他說話,這根本不怪她,若他真那麽癡情,就應當拒絕一切女人的靠近,如今卻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質問模樣,實在令人作嘔。蘇迎雪內心怨恨,臉上卻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眼眶有淚水在打轉:

“世子難道一點都不記得了麽?”她反問,語氣帶着些許控訴,仿佛受到了極大的委屈。

蕭祈安并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麽,因此聽到蘇迎雪說的話後,他愣住。

蘇迎雪從他的神色中斷定他什麽也不記得了,頓時哭得梨花帶雨:

“世子做了那樣的事,應當對妾身負責的。”她頓了下,“當然,以妾身的身份,世子可能覺得無需負責,但除了夫君之外,世子是第二個碰妾身的,而且昨夜妾身并非自願,實在是世子力氣太大,妾身敵不過。”說着她将自己雙手展露在他的眼前,随後又将後背轉向他。

只見她的雙手與後背都有很多紅痕,好似被人虐待了一番。

蕭祈安深眸閃過錯愕之色,他想要去回想昨夜的事,除了兩人對飲時發生的種種,其餘他毫無記憶。

“妾身原本想喊人來的,可又怕影響世子的聲譽,只能……只能……”說着她身子不住顫抖起來,又捂着臉低低抽噎起來。

“蘇姑娘……”蕭祈安見此情形,便不再懷疑她所說,心中十分慚愧與自責。

蘇迎雪再擡起頭時,臉上淚水漣漣,顯得十分凄楚可憐:

“罷了,世子若實在不想負責,妾身也不勉強你。妾身因父親獲罪,淪落教坊,被達官貴人随意作踐,這身子在外人看來,已經是不清白t,如今卻恬不知恥地讓世子負責,世子一定覺得十分可笑吧?”

“我未曾這麽想。”蕭祈安心亂如麻,他并非無情無義之人,自己犯下錯誤,自當承擔起責任,于是沉聲道:

“蘇姑娘,我會負責的。”

* * *

蘇清妤給陸文旻送的信才寄出去兩日,他便回來了,卻不是因為陸老太太的事,而是受命回京。

那日蘇清妤正在庭院裏與元冬阿瑾吃早膳,突然有人敲門,元冬去開了門,是陸府的下人,來替陸文旻傳話的。

陸文旻一清早到府,從張嬷嬷那裏得知了蘇清妤這段時間的一些所作所為,便讓人來通知她,讓她立刻回府。

那下人說話十分沖,似乎陸文旻回來之後,陸家便有了主心骨。

元冬向蘇清妤傳達了那下人的話,并說了那下人的神情語氣,臉上很有些不服。

“小姐,我們現在要過去那邊麽?”元冬問道。

蘇清妤慢條斯理地吃着碗裏的粥,淡淡道:“急什麽,等一刻他又不會死。”

蘇清妤用完了早膳,又修整儀容,才坐上轎子往陸府而去。

見到陸文旻時,他正坐在椅子上飲茶,幾月沒見,他人依舊英俊,只是清瘦了些許,也黑了些許,看到蘇清妤,他臉上露出些許驚訝之色,只因她的打扮和以往差異頗大。

她穿着黃色窄袖羅衫,下面是一條綠色繡着花鳥圖案的精美曳地長裙,顏色鮮豔多彩,連妝容也變得豔麗不少。

他皺了皺眉頭,莫名地有些不滿,他母親因為她得了瘋病,她竟然還有心思打扮自己,不止如此,她還找了清修的借口搬出去住,連規矩體統,夫妻綱常都忘得一幹二淨。

陸文旻将底下的人都揮退出去,單單留下蘇清妤。

陸文旻皺眉道:“你當自己還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這身打扮不嫌丢人。”

蘇清妤聽了他的話差點沒翻白眼,好歹還是忍住了沖動,徑自落座,看着他旁邊的茶,再看自己旁邊的桌空無一物,便起身走到他面前,在陸文旻錯愕的目光下,把他桌上的茶壺拿走了。

“……”陸文旻禁不住懷疑她和他母親一樣被人奪舍了。

蘇清妤給自己倒了杯茶,端起茶杯,飲了一口。陸文旻看着她一副沒把自己放在眼裏的模樣,臉色一沉,正要說什麽,卻聽她幽幽道:“陸文旻,我們和離吧。”蘇清妤來了後聽到他說的話,當即不願意與他浪費唇舌。

陸文旻驀然愣住,在蘇清妤沒來之前,他有滿腔的怒火以及無數的話語,在她來了之後,那股怒火越燒越旺,而當蘇清妤和離二字一出,那熊熊烈火仿佛被冷水潑來,瞬間熄滅。

他的目光從無措轉變為生氣,只因想到一人,“是因為傅清玄?”

“與他無關。”蘇清妤面色平靜地道,“你走的這幾個人我已經想通了,你我夫妻的情分早就沒有了,不和離,勉強在一起只會讓彼此心生怨艾。”

陸文旻胸口一陣起伏,忍着怒意的,冷笑道:“你當我很好騙?你和傅清玄早就趁我不在之時有了茍且之事。”

蘇清妤神色不為所動,“就算是又如何?當初不是你賣妻求榮,把我送到他的府上,才會有後面的事麽?”蘇清妤覺得是時候與他算算賬了。

“我何時賣妻求榮?蘇清妤,你別忘了,是你害了我。”

“是麽?那是你自以為的吧,傅大人何等人物,日理萬機,豈會因為當年一件小事而與我過不去,又報複在你身上,你自己遭人陷害,卻推在我身上,怪我當時輕信了你,放下尊嚴,低三下四地去求傅大人放過你。陸文旻,你真是可恨至極。”蘇清妤說這些話時,臉上仍舊雲淡風輕,其實她對陸文旻早就沒了恨意。不愛這個人,對他沒有任何期待,自然也就沒有恨意,如果不是兩人還有夫妻的名分在,她甚至想無視他的存在,“還有,你別以為我不知曉你做的那些肮髒事。”

肮髒事?陸文旻怔住,她都知道了些什麽。

“我娘家出事的時候,我痛不欲生的時候,你夜不歸宿,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去了何處?軟玉溫香在懷的感覺可是很不錯?”蘇清妤唇邊劃過抹淡淡的冷笑。

陸文旻面色變得有些難看,原來她一早就知道了他和鄭蓁的事情,如今打定主意非要與他和離,才将此事捅破。

陸文旻沉思片刻後,壓下那股躁動的情緒,冷漠道:“那又如何?”

他面不改色的模樣讓蘇清妤不覺蹙了下眉,只覺得他也有些變了,變得厚顏無恥。

“我不會和離的。你生是陸家的人,死也要是陸家的鬼,你如今還是我陸文旻的妻,你若頂着這個身份出去找姘.頭,便是不守婦道的賤婦。”陸文旻面無表情地說着,實則心底湧起一股強烈的恨意與不甘,他不會與她和離,哪怕她不愛他,恨他,他也不會和離。

蘇清妤被他這些荒唐的言論氣笑了,“我不守婦道,那你在外邊拈花惹草又叫什麽?”

陸文旻不以為意,“男人三妻四妾原是常事,你出去打聽一下,誰會覺得這有違倫理?你如此斤斤計較,傳出去,別人也只會說你善妒。你自己反省一下自己,七出之條,你犯了哪幾條,可要我和替你數一數?”

蘇清妤胸口微微起伏,一直在控制着那股憤懑的情緒。

陸文旻存心激怒她,“其一,不順父母,我不在京中,你卻自顧自己快活,不伺候母親,還把她吓出了瘋病,其二,你多年無子,其三,你犯了淫佚,為倫理所不能容忍,其四,你妒忌心重,憑着這四點,我完全可以休了你。你竟然妄圖與我和離。”

蘇清妤咬緊牙關,心中湧起強烈的不甘與憋屈,可她無法反駁他,因為他說的全都對,這世道對女人就是如此的不公,“既如此,你何不休了我?”蘇清妤置于膝上的手不覺收緊。

“休你?那不是如你所願?”陸文旻臉上露出一與他以往斯文外表不符的狡猾笑容,“我說了,你不論生死都是我陸文旻的妻,你敢紅杏出牆,我讓你成為全天下都知道你是個恬不知恥的淫/婦。”陸文旻言罷臉上露出一得意的神色,随後起身揚長而去。直到離開蘇清妤的視線,他臉上的神情便得頹喪與懊惱。

無恥。蘇清妤咬牙切齒地抓起茶杯,隐忍許久,終究還是沒将它甩出去,讓他看到自己惱羞成怒,豈不是合他的意。可恨掌權的都是男人,才定下這些無恥的七出之條,作踐女人。

* * *

蘇清妤帶着元冬剛回到自己的宅院,就看到了吳峰,旁邊還停着一輛馬車,也不知道他在那裏等多久了。

“陸夫人,我家大人有請。”他客氣而有禮道。

蘇清妤想了想,覺得傅清玄應當是為了陸文旻的事,便随他上了馬車,往相府而去。

到了相府,蘇清妤随着吳峰來到傅清玄的書房,蘇清妤低眉順眼地行至他身旁,行了一禮後,擡眸:“大人……”

她眼裏的詫異之色一閃而過,多日未見,他那原本如潑墨般的發竟夾雜了許多與年齡不相符的白發,是因為操勞國事過多?

察覺蘇清妤的目光,傅清玄放下手上的公牍,起身走到窗前,負手而立。

蘇清妤目光注視着那抹從容優雅的背影,“大人喚妾身前來有何事?”

窗外白雲悠悠,有風拂來,翠竹輕輕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蘇清妤的視線不覺從他背影又落在那灰白的發上。

“你的夫君回京了,我先前答應過你,會給他加官進爵。”

他道,語氣清淡無緒,因為他背對着,所以蘇清妤看不到他此刻的神色。

蘇清妤想了想,唇邊浮起抹自嘲,為過去自己的無知。

“大人不必這麽說,你不是在幫妾身,你只是在秉公辦事,我的夫君想必已經完成您交代他的事情了吧。”

“嗯,他辦得不錯,替我抓到了幾個貪官。”

他的語氣不乏贊揚。

“那便好,我替他多謝大人的賞識。”

蘇清妤不打算告訴傅清玄她與陸文旻要和離的事,她已經決定放下,與他說這些又有什麽意思,一來人家也不在意,二來她也不想傅清玄誤會她對他有什麽企圖。

說完陸文旻後,二人皆沉默下來。

蘇清妤不知道該說什麽。

至于傅清玄,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他始終不回頭,也不看她,蘇清妤只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透這個人。

從書房裏t出來後,蘇清妤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中茫然無措,她沒想到,傅清玄叫她前來竟然就只與她說了那麽幾句話,而且除了進去的第一眼,後面他一直背對着她,她一直沒有看見他的臉。

蘇清妤沒多想,回到宅邸後,便将與他見面的事抛到了腦後,卻不知幾日後陸文旻也去了相府。

陸文旻去的時候,傅清玄并沒有在書房處理公務。

他一襲白衣飄然若仙,及腰長發半挽随風飛揚,長身玉立于一棵樹下,畫面美麗得讓人禁不住心生嫉妒。

同為宦海中争權奪利的人,他憑什麽是這樣一副遺世獨立的模樣。

聽到腳步聲,傅清玄緩緩轉身,臉上露出面對世人時特有的溫潤笑容:“陸大人,你來了。”

陸文旻不得不行禮問安。傅清玄微一欠身還禮。

庭院裏擺了茶桌,傅清玄走過去,并示意了他旁邊的位置,微微一笑道:“陸大人請坐。”

陸文旻壓下心頭的不安,平靜地走上前坐下。

傅清玄将茶末放入剛滾開的水中,沒一會兒便茶香四溢。陸文旻不動聲色地打量傅清玄,他神色悠然自得,心中不安感更甚,幾乎所有官員都知曉,這位首相喜怒不形于色,哪怕要砍你的頭,前一刻也能對你言笑晏晏。

傅清玄從茶臺中取出茶杯,慢條斯理地将煮好的茶舀進杯中,遞過去,“此茶名為白露,清冽回甘,令人回味無窮,乃是京中一著名茶師新制,最近很多官員都愛喝此茶,陸大人剛從揚州回來,想必還沒喝過。”

“卑職的确還未喝過此茶。”陸文旻端起茶喝了一口,茶湯入喉,先是一股苦澀清冽的感覺,随後甘甜在口腔唇舌間四散。先苦後甜,傅清玄是想表達這個意思?

“的确是好茶。”陸文旻放在茶杯,贊道。

傅清玄微微一笑,端起茶。

陸文旻一眼看過去,只見他寬袖如流雲,纖手如美玉,一舉一動說不出的優雅。

想到蘇清妤與他之間不清不楚的關系,陸文旻心中不快,然而自己的前途被他牢牢掌控着,他卻只能笑臉相迎,假裝什麽都不知。

傅清玄放下茶杯,修眉微微舒展。

陸文旻見狀終于忍不住問:“不知首相叫卑職前來所為何事?”

“你這一趟差事辦得很好,不畏強權,替本相抓到幾個貪官。抄了那幾人的家,這軍費便有了。”

陸文旻有些驚訝于傅清玄後面的那句話,就像是與他閑話家常一般。

“這是卑職職責所在。”陸文旻道。

傅清玄唇角噙着柔和的笑,然而那雙望着他的眼眸卻似浩瀚無垠的大海,幽深不見底。

“不過,這一趟差事辦下來,你得罪了不少人,本相雖然讓你秉公辦事,卻沒有讓你一點餘地也不留。你可知國公爺告到了太後娘娘那邊,說你當着很多百姓的面數落他外甥李致的罪責,甚至還說了句他仗着背後有人撐腰。”

陸文旻心咯噔狂跳了下,“首相,這都是因為……”

傅清玄打斷他,“你無需解釋與本相解釋,你只需要告知本相此事是否屬實。”

陸文旻有些狼狽地道:“屬實。”

傅清玄語氣平淡地陳述:“就算你指的背後之人不是太後娘娘,也無疑是将她往火坑裏推了。”

陸文旻頓時如坐針氈,內心惶然,就在他以為傅清玄是打算卸磨殺驢,一公折忽然遞到他的面前,他看了眼傅清玄,得到他示意打開的眼神,便拿起來打開一看,不由得震驚。

這裏面是一份薦書,推薦他為吏部侍郎,他先前的官職為正五品,而吏部侍郎乃是正三品,再往上便是尚書了。

能夠坐到尚書這個位置的官員幾乎都是四十歲以上了,而在而立之年便坐上首相之位,從開朝以來也就只有傅清玄這麽一位。

如果他再奮發圖強些,或許過個兩三年便可以升任尚書。

陸文旻正為此而感到激動萬分時,卻又聽傅清玄道:“本相可以保你加官進爵,只是本相有一個條件。”

陸文旻一愣,不覺擡眸,對上傅清玄那耐人尋味的目光,心瞬間感到有些不安。

“什麽條件?”陸文旻不覺問。

傅清玄目光落向遠處,仿佛在追憶着什麽,眼眸忽然變得有些許暖意。

“陸大人想必知曉本相與你妻子是舊相識。那日你攜你妻子到訪,本相見到她後魂牽夢繞無法忘懷,可惜她真是一位貞潔的夫人啊,不肯委身于本相。”傅清玄含笑望向早已經變臉的陸文旻,“不知陸大人可否願意割愛?”他語氣輕飄飄的,好像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而不是在奪他人之妻。

陸文旻心中怒火騰騰,卻無法發洩,他隐忍道:“首相,卑職與妻子伉俪情深,請恕卑職不能答應此事。”

傅清玄也不生氣,悠然地端起茶抿了一口,“陸大人既然愛你的夫人,當初就不該将她送到本相的府中,本相不與她重逢,便不會發生今日之事,陸大人對此就沒有責任?”

陸文旻有些赧顏,正當他在思考該如何回話之事,傅清玄卻不與他再浪費口舌:“陸大人,本相要保你并非易事。你且告訴本相,妻子與官職,孰輕孰重?”

他微笑道,眼裏的淡然無謂讓陸文旻心瞬間沉到谷底。

他所在乎糾結的東西在傅清玄眼中似乎無足輕重,他真的對蘇清妤魂牽夢繞?還是将這當做了無聊的消遣游戲?

* * *

陸文旻帶着滿腹心事回到宅邸。傅清玄給了他一日時間考慮,若他肯讓出自己的妻子,傅清玄會竭盡所能保他,并交給他吏部侍郎的職位,若他不肯,不止吏部侍郎的職位得不到,他還會被褫奪官位。

孰輕孰重,陸文旻內心其實早已經清楚,卻不肯承認這個事實罷了。

陸文旻內心一番掙紮後,最終還是來到了蘇清妤的宅邸。

元冬領着他到廳堂時,蘇清妤還沒出來。元冬給他倒了茶,便去通禀了,等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蘇清妤才出來,看到他,她臉色淡淡的,無喜無怒。

“怎麽?你是來捉奸的麽?”蘇清妤冷笑一聲,絲毫不與他客氣。

陸文旻如鲠在喉,緩了片刻才道:“你說話不必那麽沖,我并非此事而來。”

蘇清妤徑自落座,“那麽就是談和離一事?”除此之外,她和他沒什麽可說的。

陸文旻端起茶飲了一口。蘇清妤打量着他,察覺他面有難色,便道:“有話便直說,我約了蕭郡主等人,待會兒她們便要來了。”

陸文旻沒辦法,只好将傅清玄與他之間的對方告訴了她。他有求于她,不得不照實說。

蘇清妤聽完後眉頭緊鎖,傅清玄為何要對陸文旻提出這樣的要求?他到底意欲何為?

再看陸文旻的臉,蘇清妤瞬間覺得倒胃口至極,他這一趟來所為何事,已經是顯而易見的事。

他又一次為了自己的前程出賣了自己的妻子。

蘇清妤早已看透此人,因此絲毫不感到意外。

“陸文旻,你真是卑鄙無恥,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的賤人,罵你我都嫌髒了我的嘴。”蘇清妤與蕭嫣然待在一起的時間長了,罵起人來得心應手。

陸文旻臉火辣辣地燒起來,像是被人打了無數巴掌,他的前程系在她身上,他只能忍氣吞聲地接受她的冷嘲熱諷。

蘇清妤上次被他又是不守婦道又是淫/婦好一通诋毀,心中一直窩着火,這會兒好不容易有了奚落他的機會,哪裏肯輕易放過。

“你先前不是說我是恬不知恥的淫.婦麽,那你就是賣妻求榮的衣冠禽.獸,淫.婦好歹還是人呢,你都已經不算是人了,你還好意思與我說什麽倫理綱常,以後可別說了,莫叫人笑掉大牙。”蘇清妤掩唇笑得肆無忌憚。

陸文旻聽得忍無可忍:“蘇清妤,你罵夠了沒?”

蘇清妤笑容驀然停止,目光冷冷地射向他,“不夠。遠遠不夠。”蘇清妤起身來回踱步,仿佛在想着什麽。

她的模樣落入陸文旻的眼裏,讓他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片刻之後,蘇清妤又坐回到椅子上,惬意地喝了一口茶後,“要我答應幫你也行,不過我要你跪下來求我,不然我寧死也不去,你就一輩子當個普通老百姓吧,別妄想出人頭地了。”

陸文旻身子一顫,不可思議地看着蘇清妤,“你要我做什麽?”

蘇清妤溫婉一笑,逐字逐句地道:“我要你,跪下來求我,就現在。”

陸文旻震怒,“t你瘋了不成?”

他越怒,蘇清妤越淡定,“我沒瘋,瘋的人是你,我都要與你和離了,還要委身于人幫你升官,你當我是觀音菩薩下凡,普度衆生啊?”

陸文旻想不到蘇清妤竟然變得如此伶牙俐齒又尖酸刻薄,“你不怕我休了你?”他皺眉威脅。

蘇清妤唇邊緩緩揚起,露出一嘲笑,“你有本事休啊,正好我也告訴世人,你是因為賣妻求榮不得才休了我,而我是寧死不委身于人才被休。你讓我不好過,我便與你不死不休。”

陸文旻看着她近乎癫狂的姿态,絲毫不懷疑她會做到,所謂的規矩也只能束縛住守規矩的人,它拿捏不了一個瘋子。

“元冬,送客!”蘇清妤沖着門外道,而後便起身打算回屋。

“慢着!”

身後傳來陸文旻的聲音,蘇清妤扭頭看到他眼裏的糾結懊惱之色,不禁含笑坐了回去。

陸文旻捏緊拳頭,來到她身邊,扭頭看了眼門外,見元冬縮了回去,這才忍着屈辱,彎了他那黃金膝蓋。

陸文旻此刻恨不得殺了她。

蘇清妤垂眸看着他的頭頂,嘴角禁不住彎了起來,伸手将他的下巴擡起,迫使他仰望自己,“夫君,既然你這麽聽話,我就随你去一趟吧。”蘇清妤看着他恥辱的模樣,忽然覺得先前在他這裏受到的種種屈辱突然間煙消雲散了。

見他臉上隐隐松了一口氣的模樣,蘇清妤又緩緩補道:“不過,我還有一個要求,和離。”

陸文旻頓時皺緊眉頭,卻說不出一個不字。

* **

夕陽西下時分,陸文旻的轎子停在了蘇清妤的宅邸門口。蘇清妤帶着元冬出來的時候,陸文旻大吃一驚,只因蘇清妤今日的打扮甚是出格,镂金絲百花軟羅紅裙,發挽高髻,眉如柳葉,眼波含媚,也不知道用什麽描成了這般妖冶模樣,唇似櫻桃,嬌豔欲滴。

她放在小腹前的纖手還塗了紅豔豔的丹蔻,一眼望過去,是光彩照人,卻讓人忍不住誤認為她是煙塵女子,而非大家閨秀。她存心讓他丢臉?

“夫君,讓你久等了。”蘇清妤笑得淡定從容,走兩步,還伸手扶了扶那高髻。

陸文旻一口氣險些沒喘上去,“你這副打扮成何體統?”

“什麽體統不體統的?妾身都要去以色侍人了,還講究體統呢?”蘇清妤佯嗔了他一眼,“再者說,妾身不打扮得嬌豔一些,萬一首相大人嫌我醜陋,不給夫君你升官怎辦?”

陸文旻哪裏聽不出她的陰陽怪氣,滿腔怒氣怨氣卻發作不得。短短幾個月,她就好似變了一個人,一說話便要噎死人。陸文旻有口難言,唯有保持沉默。

* * *

到了相府,陸文旻被安排在普通的待客廳,蘇清妤卻被領到了傅清玄的書房。

陸文旻獨自一人待在廳子裏,心中煩躁不已,腦子裏盡是蘇清妤今日妖豔的模樣,他甚至有股沖動,将她帶回去算了,這官不當也罷,可最終理智還是戰勝了沖動。

蘇清妤來到書房時,傅清玄卻惬意地坐于竹榻看書,她靠近他時,能聞到一股淡香,身上水氣明顯。

這人今日倒是悠閑,蘇清妤唇邊浮起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陸夫人你來了。”傅清玄放下手上的書,唇角彎起微笑,聲音如同春日裏拂來的暖風。

“是的,我來了。”蘇清妤面容沉肅,默默地看着他,和那日見到的他不同,他今日似乎心情很好,也不避她了。

這也正常,他心情怎麽會不好?他的目的達到了,陸文旻為了前程再次賣妻求榮,他讓她再次見識陸文旻的醜惡嘴臉。

傅清玄目光深深地落在她身上,眼裏似乎多了點讓人看不懂的東西,“你今日這身打扮甚美。”

蘇清妤不動聲色地掠了下鬓發,莞爾一笑:“美麽?專為你而打扮的。”

正如蘇清妤意外他的贊揚一樣,蘇清妤的話也讓傅清玄感到些許意外。

他點點頭,怕她忘了什麽似的提醒她,“你的夫君為了前程,把你送給了我。”他唇邊的溫柔笑容就好像在與她說,看吧,你的眼光多麽差,竟然看上了那麽一個不是人的東西。

蘇清妤胸口微微起伏,心中有簇火苗,且有燒旺的趨勢,“這個游戲很好玩麽?我是什麽這場游戲裏的玩物麽?”

傅清玄在蘇清妤眼裏看到了壓制不住的怒火,他笑容斂去,放下手中的書,起身走向書案,他的手往案上一放,指尖有一下沒一下敲打着案面,仿佛在思考着什麽。

蘇清妤目光瞟向榻幾上的書,是一本志怪書籍,眉頭不由蹙深,心裏的火氣騰地由往上漲了幾分。

傅清玄回身,唇噙着淺笑,“我不過是讓你看清你的夫君而已。他這樣的人,還值得你愛麽?”

窗外夕陽的餘晖透過竹葉間隙照射進來,映着着他挺拔的身姿與俊美面龐,如夢似幻。她讨厭他這副好似不染凡塵的模樣,更讨厭他掌控一切的從容姿态。

蘇清妤快步走上前,直到他身邊,才放緩動作,“你想知道他值不值得我愛麽?”在他的注視下,蘇清妤冷着臉,擡手往他臉上打了一巴掌,一巴掌不夠,揚手又是一巴掌。

“你們不是要瘋麽,那我陪你們一起瘋了。你怒了麽,不高興了麽,有本事來砍我頭啊。”

蘇清妤塗得豔麗的紅唇勾起抹譏诮,說着又要揚起打他,然而巴掌還未落下,手腕被一股強力禁锢住。

蘇清妤目光驀然對上傅清玄的眼眸,那裏面依舊波瀾不驚,只是有些暗沉,還沒來得及說話,人被抵在書案之上。

蘇清妤氣惱不已,又擡起另一只手打他,卻同樣被他抓住,雙手禁锢被在頭頂,蘇清妤只能怒瞪着他,“放開我,快放開,奸臣,狗官……”蘇清妤沒了手,但還有嘴,她一邊罵一邊扭動身子,掙紮間将上頭的公牍文書掃落,委了一地,傅清玄也不理會。

“罵夠了麽?”傅清玄低聲道,注視着她的眼眸有火光躍動,還有着讓人陌生的情緒。

蘇清妤正處于激動之中,哪裏還管惹不惹怒他,“不夠,你和陸文旻沒區別,你們就是同流合污的奸賊,衣冠禽.獸,禍亂朝綱,奪人之妻的狗.官,不要臉……”

話還未沒說完,唇被傅清玄狠狠地吻住,而她張開的嘴恰好給了他攻略城池的機會,一根溫熱濕滑的東西鑽進她的口腔裏,與她的勾纏在一起。

蘇清妤越是推拒,傅清玄進攻得越是霸道,與他一直以來給人的溫柔形象十分不符。

就在蘇清妤猶豫要不要咬爛的舌頭時,他的吻卻來到她的脖子上。

頸間濕.熱的吻讓蘇清妤禁不住渾身一顫,這時耳邊“嘶拉”一聲脆響,讓她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傅清玄撕爛了她的衣服。

雙手不知何時已經得到了釋放,蘇清妤驀然伸手推開他,而後從書案上起身,氣憤盯着他,然而她雙頰醉紅,媚眼如絲,朱唇微腫濡濕,讓她看起來更像是羞嗔。

傅清玄也在看她,他衣衫不整,長發散亂胸前,他的目光晦暗不明地掃過她的胸,擡起手背擦了擦唇,忽然一笑,那笑容襯得他昳麗又邪氣,是蘇清妤從未見過的模樣。

蘇清妤渾身一陣麻.癢,一股熱.流緩緩向下流淌,聚成濃.稠之物,這讓她心中驚愕又懊惱。

一股報複性的沖動讓她發狠地将他推到椅子上,在傅清玄錯愕的目光之下,欺身而上,勾住他的脖子,主動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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