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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章(三合一)

第 42 章(三合一)

傅清玄替她擦完了臉上的髒東西, 卻沒有放開她,“怎麽又走了?”

“我……我看到有很多官員在大門口等着,擔心……擔心。”

她感覺他的臉在朝着她微微地靠近, 頓時緊張地攥緊了衣服, 屏住呼吸。

“我知。”傅清玄打斷了她, 聲音幾近呢喃。

他的眼裏有着了然,蘇清妤便不再解釋,一旦理由說出來, 兩人之間的處境就會變得很尴尬, 想必他也知道這一點。只要沒捅破, 她就可以忽略“陸夫人”的身份。

傅清玄拇指指腹輕撫着她細嫩光滑的面頰, 目光逐漸變得幽深。

蘇清妤有些難以招架他這樣的目光以及充滿蠱惑的舉動,瞥見他蒼白的唇, 她驀然別開視線,關心道:“你……你的傷好些了麽?”

她想轉移自己以及他的注意力,可傅清玄卻沒有上她的當, “無礙。”他輕飄飄地道,說着唇已經貼近了她的面龐。

蘇清妤呼吸一滞,不由得閉上雙眼。

傅清玄目光掠過她如蝶翼般顫動的睫毛, 蹙緊的黛眉以及難掩害羞的神情。

唇邊微微勾起, 卻沒有如蘇清妤所想那樣親上去。

他只是摩挲了下她微顫的唇瓣,就若無其事地放開了她, “你方才說要到哪裏?”

蘇清妤驀然睜開眼睛, 傅清玄的臉上沒有戲谑, 神色很溫和。看得出來他沒有笑話她的意思, 壓下心頭那股強烈的羞窘,也假裝無事人一般, “飄香酒樓。”

傅清玄伸手将窗帷挑開一線,“前方即是。”

“哦。”蘇清妤目光往他臉上看了一眼,他似乎沒有挽留她的意思,雖然明白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心情還是禁不住的有些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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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清妤下了馬車後,馬車便繼續前行了,她不由得看向那緊掩的窗帷,心裏不免有幾分牽挂,他說他的傷勢無礙,可他的臉色仍舊很差。這人都傷成這樣了,還不在府裏好好休息,出來做甚?害人擔心。

肩膀被人從後頭拍了下,蘇清妤驚愕回頭,看到是沈姚華,才放下心。

“我方才回去找你,沒找到你,可把我吓死了。”沈姚華心有餘悸道。

蕭嫣然站在沈姚華的旁邊,若有所思地看着街道方向,随後又直勾勾地盯着蘇清妤,“你方才與誰在一起?”

蘇清妤面皮微熱,“我沒有與人在一起。”

“撒謊。”蕭嫣然緊皺着眉頭,不高興地道:“我明明看到你從一輛馬車上下來,你還想騙本郡主。”

蘇清妤內心有些慌亂,不覺往沈姚華哪裏看了一眼。

沈姚華點點頭,面色有些嚴肅:“我也看到了。”

蘇清妤猶豫片刻,最終嘆了一口氣,決定如實相告:“我方才與傅大人在一起,那馬車是他的。”

蕭嫣然像是聽到駭人聽聞的事情一般瞪大雙眸,“你與傅大人?”

沈姚華臉上倒是沒有露出和她一樣驚愕的神色,甚至可以算得上平靜,只因她早就猜到了,她認識坐在馬車外頭的人,正是傅清玄的随從。

“郡主,你別誤會,我只是在路上偶遇了傅大人,他見我孤身一人,好心載了我一程。”蘇清妤解釋。

蕭嫣然點點頭,可總覺得哪裏不對,她定定地望着蘇清妤的臉,覺得她的臉色也古怪,正打算追問,沈姚華卻拍了拍她的手臂,“先上樓吧,別堵着他人的路。”

蘇清妤微微松一口氣,朝着沈姚華投去感激的一眼。

三人來到二樓靠窗雅座,沈姚華點了幾樣酒樓裏的招牌菜,要了一壺酒。

* * *

月色如銀,溫風似酒,京城的伍子街到了夜裏依舊十分熱鬧,只因這條街大多都是舞坊樂苑,酒樓茶館,一入夜,處處紅燈照耀,酒香混雜着脂粉濃香彌漫在街巷各處,熏得人飄飄然。

蘇迎雪剛結束了一場官員的宴會,轎子行至伍子街,她喝了點酒,又被轎子颠了一陣,只覺得頭暈犯惡,便下了轎子走路。

穿過一拱橋,人便少了,行至一柳樹蔭下,卻迎面撞上幾名着錦衣的輕浮子弟。

臨猗坊離伍子街不遠,再過一條街便是,蘇迎雪讓人先把轎子擡回去了,打算自己走着回坊中,因此此時她身邊只有一丫鬟。

幾人見蘇迎雪衣着豔麗,容貌姣好,親身邊只帶了一小丫鬟,不由圍上前,笑嘻嘻地問道:“姑娘這是要去何處?可要我們護送啊?”

“不必了。”蘇迎雪冷着臉道,正要往前走,卻被為首的人伸手攔截。

幾人對視一眼,又望着她們兩人嘻笑,滿臉輕浮态。

“別走啊……我們幾人正打算去酒樓喝酒,若姑娘不棄,不如與我們喝一杯如何?”男人一臉□□。

蘇迎雪自從入臨猗坊,早已見識到男人的各色嘴臉,她冷冷地看着他們,天子腳下,她倒不怕他們會對她如何,只是心中感到十分厭惡。

眼看着那男人就要伸手拽她,她正欲躲避,卻聽聞一道冷峻的聲音從橋的方向傳來: “你們在做什麽?!”

幾名男子問言看過去,見橋上站着衣着矜貴,高大偉岸,氣勢懾人的男人,也不想生事,便丢下蘇迎雪,連忙走開了。

蘇迎雪驚訝地看向來人,想不到在這裏也能遇見蕭祈安,先前她算計過他兩次,這次她卻不知道他會出現在此,難不成他們二人當真是上天安排的緣分,想到此處,她心中暗喜。

“多謝世子搭救,若您沒有到來,我不知該怎麽辦才好。”蘇迎雪在蕭祈安來到她身旁後,感激地道。

“蘇姑娘言重了,搭救還算不上,只是舉手之勞罷了。”蕭祈安客氣道,但凡是個君子,遇到這種事都不會視而不見,不論被欺負的對象是誰,他是走近了才看清蘇迎雪的臉。t

蕭祈安看到地上的帕子,彎腰拾起,遞給她,“這可是蘇姑娘掉的?”

蘇迎雪點點頭,伸手接過,卻不小心似的碰到了他的手指,她猛地縮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睃了他一眼。

蕭祈安被她碰到手本來不覺得有什麽,直到看到她羞澀的反應才有些別扭起來。他隐隐覺得她是故意的,卻又不好與她計較。

“世子,臨猗坊還要過一條街才到,我有些害怕,您可否送我回去?”她小心翼翼地請求,說着又體貼地補了句:“若世子有事的話,就當我沒說過。”

蕭祈安雖然趕着回府,但也擔心她們主仆二人再出事,便點了點頭,于是幾人一同往臨猗坊而去。

蘇迎雪的丫鬟知她的心思,故意落後幾步,讓她與蕭祈安并肩而行。

還沒走幾步,不知道是不是踩到了石子,蘇迎雪突然嬌呼一聲,往蕭祈安那邊栽去。

蕭祈安驚了一跳,下意識地攬住她的腰肢,蘇迎雪便整個人跌入了他的懷中。

“世子……”蘇迎雪臉頰飛起紅暈,目光充滿深情地望着他。

蕭祈頓時尴尬到了極點,扶她站穩,而後收回手,不動聲色地後退,有意與她拉開些許距離。

蘇迎雪也看出了他的疏離,內心有些羞窘,還有些失望,便低垂着粉頸,默默向前行。

* * *

飄香酒樓。

已經亥時初,但酒樓裏仍舊很熱鬧,酒客們大快朵頤,談笑聲喧。

大街上行人也還有很多,以往這個時辰蘇清妤早已經歇下,因此她這會兒有些精神不濟,只是不好拂她們二人的興致,便強撐精神與她們說話,說着說着蕭嫣然又聊起了傅清玄。

“你們說傅大人為何還不成親呢?”蕭嫣然很納悶地說,“不說他的身份,只說相貌,只要他願意,大把的千金小姐争着搶着嫁給他呢,可他卻一個都沒看上……”

原本犯困的蘇清妤一聽與傅清玄有關的事,身體不自覺地就緊繃起來,無法放松。

她的異樣落入沈姚華的眼底,沈姚華不動聲色:“興許是公務繁忙,無心情愛吧。”

“是啊。”蘇清妤輕聲附和着沈姚華的話。

其實她異常的反應并不明顯,只是沈姚華對她太過熟悉,所以她一個細微的變化都逃不過她的眼。

“不對。”蕭嫣然搖了搖頭,眼裏有光芒一閃而過,她傾身朝着蘇清妤與沈姚華神秘兮兮地說:“我聽聞啊……”她故意頓住,賣了個關子。

蘇清妤對上蕭嫣然暧昧不清的目光,心猛地咯噔一下,懷疑她是否知道了些什麽。

沈姚華看了蘇清妤一眼,扭頭不滿地看向蕭嫣然,“想說什麽就說。”

蕭嫣然也不生氣,嬌俏的小臉滿是興奮之色,她伸出一只手擋在臉,仿佛怕被旁邊的客人讀懂她的唇語似的,而後悄摸摸地說:“傅大人有龍陽之好。”

蘇清妤唇角微抽,她發現了,這位郡主不僅嚣張跋扈、脾氣暴躁、愛湊熱鬧、現在還多了一項,喜歡背地裏說人閑話。

沈姚華搖了搖頭,拿起筷子夾起一個肉丸子,塞進她的嘴裏,“你有本事就去當着傅大人的面說。”

蕭嫣然不高興地把肉丸子吐到空盤子裏,她可不敢當着傅清玄的面說這種話,雖說他面對着誰都笑得一副如沐春風的模樣,可還是莫名地叫人敬畏,“你們二人真是無趣。”

蕭嫣然說着忽然想到什麽,往蘇清妤那邊瞟了一眼,“傅大人有沒有龍陽之好暫且不說,不過本郡主卻聽得一個很确切的消息。”她頓住,等蘇清妤好奇地看過來時,她才意味深長地說:“你妹妹蘇迎雪和傅大人有些瓜葛。”

蘇清妤表情微滞,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麽好。

沈姚華嘆了口氣,看不過去,“妤兒的妹妹和傅大人有沒有瓜葛,我不知曉,不過她似乎和你的兄長很有瓜葛。”在蕭嫣然朝着她投來不愉的目光後,她用下巴指了指樓下,“諾,自己看。”

蕭嫣然順着沈姚華的目光看下去,看到街上并肩而行的一雙人影,氣得差點沒有拍桌而起,她不高興地瞪着蘇清妤,“我便說你這妹妹是個狐貍精,她勾引我兄長。”

沈姚華見她如此激動,頗有些有些後悔,“嫣然,事情未弄明白,你還是別說這種話吧。”

“我才不會冤枉她呢,當初看到她在我兄長面前露出那樣的神色,我就知道她心懷叵測。”蕭嫣然說着一拍桌子,起身,氣沖沖地道:“不行,我不能讓她得逞。”

蕭嫣然飛奔下來,沈姚華額角一抽,與蘇清妤對視了一眼。蘇清妤道,“你先跟上她吧,銀子我來付。”

沈姚華點點頭,連忙追了上去,蘇清妤嘆了口氣,叫來店夥計結賬,随後也匆忙追了上去。

到了街道盡頭,行人漸少,房屋幽伏,道路仿佛被一層層霧霭籠罩着,蘇清妤、沈姚華、蕭嫣然躲在一棵巨大的槐樹後頭。

前面就是臨猗坊的大門口。

蘇清妤以為蕭嫣然會直接沖到二人面前鬧事,豈知她只是偷偷地跟在他們後頭窺伺,看她動作熟練的模樣,她懷疑她常常做這種事。

至于蘇清妤,有了第一次後,這次她好歹鎮定自若許多。她沒心思去理會蘇迎雪和蕭祈安是不是已經好上,她只祈禱着二人別發現她們,她已經沒臉可丢了。

蘇迎雪并不知道不遠處有人在偷看他們,她停在濃蔭匝地的大樹下,回頭看向蕭祈安,眼裏有着戀戀不舍,“便送到此處吧,多謝世子。”

蕭祈安面容端肅地點點頭,眼裏并無留戀之意,道了聲“告辭”,就轉身大步流星地去了。

蘇迎雪望着他頭也不回的背影,心中悵然若失的同時又十分不甘,這蕭祈安難不成是鐵石心腸?

她憤憤地轉頭往門口走去,卻腳步一頓,往蘇清妤等人的方向看去一眼,總覺得剛想有什麽東西閃了進去,等她定了定神,卻什麽也沒看見,只當是看走眼,便不再理會。

蘇迎雪進去後,蘇清妤終于松了一大口氣,蕭嫣然從樹後頭出來,盯着臨猗坊的大門口,輕蔑一笑:“我兄長斷不會看上她的。”蕭嫣然瞥了一眼蘇清妤,“你還是勸勸你那妹妹,別癡心妄想了。”

雖她說的不是自己,但看到她眼裏的嘲諷之色,蘇清妤還是有些不舒服,就在她打算說點什麽時,沈姚華開了口:“嫣然,你無需與妤兒說這些話,都不是小孩子了,蘇迎雪想做什麽,妤兒也攔不住她。”

蕭嫣然撇了撇小嘴,又哼了一聲,扭頭離去。蘇清妤沖着沈姚華感激一笑,如果與她一同跟了上去。

正如沈姚華所說,蘇迎雪想做什麽,她根本攔不住她,所以蘇清妤也懶得再想這些事情。

秦王府。

一穿着武士服的男人腳步匆匆地穿過回廊,行至廳堂。

堂內正中太師椅上的坐着一中年男人,只見他着一襲玄色長袍,軀幹豐偉,蠶眉鳳目,颔下一绺長長的胡須,端得一派氣宇軒昂,只是這會兒眉眼有些許寒霜。

他正端着茶飲啜,便聽随從張正進來禀報:“王爺,曹大人那邊出事了。”

秦王端着茶的手驀然一頓,擡眼看向張正,眼裏的寒色更濃,“出了什麽事?”

張正回:“曹大人昨夜在大街上被人套了麻袋痛打一頓,頭部,腰以及手都受了傷,此刻躺着下不來床了。”

什麽?秦王氣得驀然放下茶杯,“可清楚是誰幹的?”

面對秦王的怒火,張正有些惶恐:“那條街太黢黑,加上又被套了麻袋,曹大人便不曾看到來人,只不過……”他頓了下,有些猶豫地看了眼秦王。

秦王大怒道:“只不過什麽?快說!”

張正連忙道:“曹大人說,他聽到其中一人自稱本郡主。”

秦王怔住,随後怒色稍斂:“可否是他聽錯了?”

張正連忙回答:“曹大人再三保證,他并未聽錯。”

秦王一拍桌子,臉上似乎有怒,也有些許無奈,片刻之後,他煩躁地揮了揮手:“你退下吧。”

“是。”張正躬身退下。

秦王伸手揉了揉眉心,心煩氣躁,這件事除了自己的寶貝女兒,他想不出來還有誰能做出這種荒唐的事來。

傅清玄身受重傷,秦王本想着借此大好機會聯合曹胥等人攻讦傅清玄,但這需要曹胥多方走動,不成想這曹胥如今卻被人打得下t不來床,而罪魁禍首則是他的愛女,秦王越想越氣,差點想把她叫到跟前打一頓,可想想卻又不舍得。

正發愁間,一宛如黃莺般嬌脆的聲音從外頭傳過來:“爹爹。”

秦王擡眼看過去,只見自己的女兒蕭嫣然如彩蝶一般從外頭翩翩而來,她笑容天真爛漫,臉頰如桃花般粉嘟嘟的,一進來,就要撲進他的懷裏。

秦王正氣着,一指定住她的額頭,叫她無法再撲過來,“你已經十六歲了,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娃娃了。”他聲音淩厲迫人。

蕭嫣然站直身子,伸手揉了揉額頭,又撅起嫣紅的小嘴,她隐隐感覺到了她父親有些不高興,但她是被他嬌縱慣了的,哪裏怕這個,“爹爹,你今日是怎麽了,怎麽這麽兇?”她說着露出一臉的委屈。

“你好意思問?”秦王此刻不吃她這一套,面色依舊嚴肅:“我且問你,你昨夜去了哪裏?”

蕭嫣然也不是個笨的,一聽他的話就知曉自己的行蹤被發現了,她也不心虛,得意洋洋地道:“我去行俠仗義了。”

“行俠仗義?”秦王險些被她氣死,當即沉了臉:“你毆打朝廷命官,這叫行俠仗義?”

蕭嫣然想不到自己的父親竟然會這麽大聲與她說話,當即委屈地紅了眼眶,“那曹胥哪裏還算是朝廷命官?他現在就是只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秦王頭疼,又覺得此事有些蹊跷,“我且問你,你為何要打他?”

蕭嫣然問言瞬間氣鼓鼓的,“他搶了我鐘愛的侍女,更重要的是,他設計想要陷害傅大人!傅大人那麽光霁月明的一個人是他一老鼠屎能沾染的?”

“你……”秦王啞口無言,他要怎麽與她說這計劃的主謀乃是她的親生父親,看着她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不由得感慨,自己的确太過嬌縱她了。

蕭嫣然依舊憤憤不平:“爹爹,您不也很喜歡傅大人麽?每次與他見面都是有說有笑的,曹大人這般污蔑他,你就不生氣?”

秦王怒拍桌子:“胡鬧,簡直是胡鬧,我問你,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是曹大人誣陷他?”

蕭嫣然被他的舉動吓了一跳,随後又覺得不可思議,“爹爹,你這是在替曹胥說話?”

秦王無奈地解釋:“我并沒有替曹胥說話,只是凡事要講求證據。”

蕭嫣然充滿失望地看着自己的父親,“不,爹爹,你這是縱容奸佞,是非不分!”

秦王被她氣糊塗了,“你小小年紀知道誰是奸佞?什麽是是非不分?”

“你方才才說我不是小孩子,現在又說我小小年紀。”蕭嫣然一跺腳,把眼淚都跺出來幾滴,“爹爹,你變了,變得不講理了。”

剛說完,蕭祈安從外頭走進來,見蕭嫣然一臉委屈的模樣,不由有些驚訝,先是給秦王行禮問安,才問:“妹妹這是怎麽了?”

秦王生氣地瞥了眼蕭嫣然:“你自己問她。”

蕭嫣然問言更加委屈,“爹爹,你就只知說我,你怎麽不問問兄長昨夜去了哪裏?”蕭嫣然只要不高興,路過的狗都得挨她折騰一番,她此刻又怎可能放過蕭祈安,哪怕這是她敬愛的兄長。

秦王問言皺着眉頭看了蕭祈安一眼,蕭祈安則頭疼地看了眼自己的妹妹,他深知蕭嫣然的性情,內心也不生氣,只是頗感無奈。

“你昨夜去了何處?”秦王沉聲問蕭祈安。

蕭祈安面不改色地道:“回禀父親,我昨夜與幾名友人在酒樓裏喝酒。”

蕭嫣然冷哼道:“不是這事,你昨夜分明與臨猗坊的那個女人待在一起。”

蕭祈安有些詫異地看向蕭嫣然,這丫頭連此事都知曉,莫不是跟蹤了她。

“你妹妹說的可是實話?”秦王不悅道,他一向注重門第之別,絕不允許自己的兒子喜歡上身份卑賤的人。

蕭祈安責怪地看了眼蕭嫣然,随後解釋:“昨夜我的确與蘇姑娘在一起,但卻不是妹妹想的那般。”

蕭嫣然追問:“那是哪般?”

蕭祈安心裏嘆了口氣,“昨夜我在大街上偶然遇見蘇姑娘被幾名輕浮男子輕薄,便喝退了那幾人,又見她孤身一人,便将她送回了臨猗坊,這便是全部的事情經過。”

蕭嫣然撇了撇小嘴,“好一個英雄救美……”

話還沒說完就被秦王出口打斷:“行了,既然解釋清楚,此事就莫要再提了。嫣然,你下去吧,我有事要與你兄長說。”

“爹爹……”蕭嫣然還想說些什麽卻被她父親一記嚴厲的眼神唬住,她委屈地一跺腳,扭頭跑開了。

秦王望着她氣呼呼的背影,不由長嘆一口氣。

蕭嫣然回到自己的院子,一邊哭,一邊收拾包袱,緊随她身後的侍女一聲不敢吭,只默默地去收拾自己的東西。

收拾完東西,蕭嫣然背上包袱,氣沖沖地帶着自己的侍女離開王府,底下的人也不敢攔她。

* * *

蘇清妤昨夜回到陸家後就一直心神不定,擔心她們三人做的事情被人知曉,鬧出事來,而她在陸家又得不到任何消息,因此一早就來了沈府,找到沈姚華。沈姚華安撫了她一番,蘇清妤才放了心。

兩人正在庭院裏飲茶納涼的時候,看到蕭嫣然背着包袱,大搖大擺地走來,不禁有些詫異。

“郡主,你背着包袱做什麽?”沈姚華隐隐感到不妙。

蕭嫣然一屁股坐到她們身旁,被太陽曬過的臉紅撲撲的,将包袱往石桌上一放,又氣又委屈地道:“本郡主離家出走了。”

蘇清妤雖然知道她想一出是一出,但還是忍不住問:“這是為何?”

蕭嫣然端起她面前的茶,一飲而盡後,啪的一聲放下茶杯,“男人就是讨厭,我以後再也不理他們了。”

見她話說得不清不楚,蘇清妤嘆了口氣,沒有再追問下去,她知道這位郡主一定會忍不住自己的事情通通說一遍。果不其然。緩了一口氣後,她滔滔不絕的地将今日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一點不落地都告訴了蘇清妤和沈姚華。

“你們說,我爹爹是不是很讨厭?他這是不是與曹胥狼狽為奸?”蕭嫣然憤憤道。

蘇清妤想不到蕭嫣然竟這麽說自己的父親雖然并不了解秦王,但僅憑這件事就說他與曹胥狼狽為奸,這似乎不大妥吧。“這……不至于吧?”

蕭嫣然柳眉一豎,“你不準替我爹說話,你得站着本郡主這邊,不然就是本郡主的敵人!”

蘇清妤啞然。

沈姚華則失笑,“哪有你這般說你父親的,更何況,你父親對你可一向疼愛有加。”

“我這是對事不對人。”蕭嫣然哼道,“我現在無處可去,華姐姐,你要收留我。”說完不等沈姚華搭話,又扭頭與蘇清妤道:“還有你,你今日不準走,要留下來陪本郡主喝酒,本郡主心情煩悶,無法疏解,今夜你們得陪本郡主不醉不歸。”

蘇清妤一愕,與沈姚華面面相觑。

* * *

金烏西沉,暮雲四合,天還沒黑,蕭嫣然便叫侍女去飄香酒樓定了一桌菜還有十幾壺酒,讓人送到了沈府。

蘇清妤吓到了,她平日裏很少喝酒,一旦超過五杯就會醉,十幾壺酒,她只怕要喝死過去,她想走,可蕭嫣然把她轎子的鑰匙拿走藏了起來,這令她十分頭疼。她覺得自己又多了一位克星,蕭嫣然,她和傅清玄一樣,都是上天派來克她的。

蘇清妤坐在椅子上,看着蕭嫣然酒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不禁有些詫異,想不到她年紀小小酒量竟然如此大。

蕭嫣然見蘇清妤只顧看着自己,不禁緊皺雙眉,倒了一杯酒遞給她,不停撺掇她喝。

蘇清妤沒辦法,只能喝了她遞過來的酒,一杯不夠,又接着一杯……最後蘇清妤已經不清楚自己喝了幾杯,頭暈乎乎的,心口發熱,她伸手揉了揉心口,只覺得心快跳出了體內。

“郡主,我……我喝不了。”蘇清妤推開蕭嫣然遞過來的酒,眼前逐漸出現了重影,身子有些發軟。

蕭嫣然喝得比她多,已然有三分醉意,見她不肯喝,當即氣憤地拔下頭上的簪子,往桌上打斷成兩半,大吵大鬧:“你必須喝,不喝你和本郡主就不是朋友。”

說着踉踉跄跄地站起身。

一旁依舊保持着清醒的沈姚華連忙拽住她的手臂,卻被她一把甩開,喝了酒的蕭嫣然力氣很大,連沈姚華都拿她沒辦法。

蘇清妤沒辦法,只能接過她遞過來的酒,仰頭喝了。

蕭嫣然鼓掌大t喜,摟着她的脖子在她臉上猛地親了一口:“妤兒,你比華姐姐好。”

這一杯酒下腹,蘇清妤體內如火焚,腦子更加不清醒了,聽到蕭嫣然的話,也不知道為何,只覺得很是高興,于是猛地遞出空酒杯,叫她再斟。

蕭嫣然嘻嘻地笑着,拿起酒壺又給她斟滿一杯。

蘇清妤這會兒無比勇猛,一仰頭,咕咚咕咚又喝完了,等她放下酒杯,雙頰已經酡紅,眼睛水汪汪的,眼前天旋地轉,“砰”的一聲,額頭猛地朝下磕下,幸好沈姚華的掌心及時伸出來,不然她的額頭定然起一鵝蛋。

蘇清妤倒下了,蕭嫣然只能去折騰沈姚華,沈姚華一向千杯不醉,便陪着她喝。

蕭嫣然已經不勝酒力,身子搖搖欲墜,但沈姚華仍舊穩如磐石,她內心突然無比委屈,“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對于愛鬧酒瘋的人而言,這一舉動并不稀奇,沈姚華見怪不怪,并不理會她。

蕭嫣然哭着哭着便伸手拔了頭上的簪子,滿地亂扔,不到一刻,頭發就變得亂糟糟如同鳥窩一般。

沈姚華依舊習以為常,淡然自若地端起酒杯,慢慢獨酌。

蕭嫣然開始耍無賴:“都怪傅大人,要不是為了他,我爹爹也不會把我趕出家門,無處可去,本郡主怎麽這麽慘啊……”

她一邊胡說八道一邊大哭。

“你說誰?!”蘇清妤驀然從椅子立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蕭嫣然,眼睛亮亮的,仿佛聽到了什麽振奮人心的事情。

沈姚華被她這一舉動驚了一跳,随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蕭嫣然終于有了能夠說話的人,她淚眼汪汪地握住蘇清妤的手,“傅大人,我說傅大人。你說是不是因為他,要不是因為他,本郡主也不至于這麽慘……哇哇哇。”

聽到一個“慘”字,蘇清妤立刻贊同的點點頭,對于蕭嫣然的難過,她感同身受,一腔悲酸的情緒徹底被激了出來,不禁嗚嗚咽咽起來:

“沒錯,都是因為他,要不是他,我也不會這般患得患失,心猿意馬……”

沈姚華聽得驚心動魄,連忙伸手去捂住她的嘴巴,“妤兒,你醉了,別胡說。”

蘇清妤被她的舉動弄得起了反骨,當即掰開她的手,沈姚華不松開,她氣得一口咬下去。

沈姚華哎呦一聲,疼得縮回手。

“你……你憑什麽說我胡說?難道你……你是那混蛋派來的奸細?”蘇清妤這會兒已經意識不清,一時間也分不清楚何時何地。夜風吹來,清清冷冷,仿佛又回到當年,滿腹委屈,滿腹難過,禁不住淚如泉湧:“那混蛋憑什麽不喜歡我?”

“對啊,他憑什麽不喜歡你?”蕭嫣然頭點得如同搗蒜,突然又覺得不對,猛地擡起頭,帶着哭腔道:“誰?你說誰?”

“傅大人,我說傅大人。”蘇清妤抓住她的手,難過道。

蕭嫣然呆了一瞬,總覺得哪裏不妥,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妥,她茫然地點點頭。

“哦。”看着蘇清妤一臉悲傷難過的模樣,蕭嫣然當即怒了,“他竟然欺負你。他是我們共同的敵人,走,我們找他報仇去。”

沈姚華看着這兩發酒瘋的人,頭疼得厲害,喝醉酒的兩人力大如牛,一個還好,兩個她就有點控制不住了,一番拉扯無法将她們拽回,便只能緊緊跟随在兩人的身後。

夜色幽沉,萬籁俱寂,蘇清妤和蕭嫣然滿身酒氣,勾肩搭背踉踉跄跄地走在大街上,好在這條街沒什麽人,只有挂在柳梢頭的月亮在悄悄地窺伺她們。

很多達官貴人的住處都在這一片地帶,沈府和相府更是離得不遠,穿過一條長街便是。

“妤兒,你清醒一點。”沈姚華拽住了蘇清妤的手臂。

“我很清醒。”蘇清妤甩開她的手,定睛一看,只覺得沈姚華的面目甚是陌生,“你是何人,敢攔本小姐的路,走開。”蘇清妤此刻當自己還是豆蔻年紀,渾身是膽,無所畏懼,反正她做什麽,她的父親母親都會替她擺平所有的事情。

所有人都知道及笄後的蘇清妤知書達禮,溫婉端莊,是人人稱贊的大家閨秀,卻不知還是豆蔻少女時的她也和蕭嫣然一樣,是位嬌縱任性的少女,她是永安侯的掌上明珠,不論她做什麽,她爹都不會怪她,就像秦王疼愛蕭嫣然那樣。

三人來到相府門口,巍峨雄偉的門樓以及守在大門口的那對威風凜凜的石獅足以讓人望而生畏,然而醉了酒,膽大包天的蘇清妤和蕭嫣然又豈會被這情形唬住。

蕭嫣然遞給蘇清妤一塊石頭,蘇清妤接過,二話不說地就往那朱紅銅釘大門砸去,嘴裏罵着“混蛋”。

攔不住二人的沈姚華索性倚着旁邊的樹,冷眼旁觀看她們二人發瘋。其實沈姚華若真想攔還是能夠攔住的,但是她知道蘇清妤其實這段時間以來受了太多的苦與煎熬,她的心底積壓了很多無法發洩的情緒,清醒時,她是斷然不會縱容自己,也只有喝醉了酒,才能夠肆無忌憚地将其發洩出來。

而且,她內心其實還抱着一點看戲的成分。妤兒和傅清玄的關系不簡單,她早已經看出來,所以她這一舉動,不會讓裏面那位動怒,畢竟妤兒只是醉了,卻不是傻了。

* * *

吳峰快步走進書房,看到仍舊坐在案前處理政務的傅清玄,他下意識地放輕腳步。

傅清玄并未理會他,吳峰猶豫了片刻,還是忍不住開口禀報:“回大人,守門的人道,大門外有三個女人在吵鬧。”

傅清玄頭并未擡起,但吳峰看到他修眉微微皺了下。“将人趕走即可。”他筆下仍在書寫着什麽,末了又擡眸看了他一眼,“這種事還需要我告訴你如何做?”

傅清玄傷勢未痊愈,卻還有大量的政務等着他處理,吳峰卻拿這點小事來煩他,心裏多少有些不悅。

吳峰懊悔沒有把話說清楚,忙道:“屬下方才也出去看了下,其中一人……”他頓了下才快速往下接:“好像是陸夫人,但夜色幽深,看得不是很清楚,她們三人一見到屬下就躲了起來。但屬下一走,她們又冒了出來。”

“……”傅清玄動作微滞,墨水在紙上瞬間暈開一大黑點,他皺眉将筆放回筆架。

吳峰想到什麽,又忙補充一句:“看她們的姿态,應該是喝了不少酒。”

傅清玄沉默了許久,忽然以手遮眼,低了頭。

吳峰原本以為他這是頭疼無奈的意思,卻突然發現,他唇角似乎在上揚。

片刻之後,傅清玄面色平靜地擡起視線,“只要動靜不是太大,就随她們鬧吧,另外,任何人不許将此事聲張出去。”

“屬下明白了。”吳峰正準備轉身離去,卻又忍不住說了句:“大人,陸夫人近來……似乎有些奇怪。”

何止是奇怪,吳峰就差沒說成是中邪了,自從她與大人從山林裏回來後,行為舉止就變得奇奇怪怪的,先是穿着奇怪的衣服跑到街上差點被他們的馬車撞到,這會兒又喝醉了酒跑來砸門,這樁樁件件都不像是那些知書達禮,舉止端莊的陸夫人會做出來的事,他有些懷疑她是不是被什麽山精野怪附了身。吳峰平日裏什麽都不怕,就害怕這種妖邪之物,方才他都不敢靠她太近,只敢遠遠地辨認。

傅清玄沒有回話,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吳峰忙将頭一低,“屬下多嘴了。”便躬身退了下去。

傅清玄看着空蕩蕩的門口片刻,沒由來地嘆了口氣,腹部的傷口隐隐傳來痛感,他将身子往後一靠,伸手揉了揉額角,随後閉目養神,不願意再去想那些令人困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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