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第 15 章
蘇清妤之前和阿瑾只是匆匆忙忙見了一面,她的底細她還來不及打探。
元冬将阿瑾帶到了蘇清妤面前。阿瑾雙手平放腹前,行了一禮後,就低眉順眼,一副恭敬之姿,只等着蘇清妤的問話。
蘇清妤端起一盞茶,手拿着茶蓋有一下沒一下地刮着浮在茶湯上的茶梗,目光落在她的面龐上,她皮膚黝黑,濃眉大眼,長得頗為端正。
“你叫阿瑾?是在廚房做雜活的?”蘇清妤問。
“是的,夫人。”阿瑾低着頭,恭恭敬敬地回。
“擡起頭來讓我看看。”蘇清妤語氣很和善,等阿瑾擡起頭來,才接着問:“來陸府幾年了?家中還有什麽人?”
“奴婢家中只有老母一位,如今在鄉下居住,奴婢家中拮據,又要贍養母親,所以才來陸府做雜活掙點家用。”她說話不亢不卑,吐字清晰流利。
所以她并不是賣身的奴婢,随時可以離開陸府。
“真是個好孩子。”蘇清妤點點頭,示意了元冬一眼,元冬上前将一錠銀子交給阿瑾。
蘇清妤如今也沒什麽銀子,然而該花的還是得花。
“阿瑾姑娘,你之前替我辦事,我還沒有好好感謝你,這錠銀子是給你的答謝。你可以拿去給你母親添置點衣裳,或者改善一下夥食。”蘇清妤溫和一笑。
經過這段時間的種種遭遇,蘇清妤已然和從前大不相同,她不再端着千金架子,整個人變得柔和許多,也令人覺得可親了許多。
“多謝夫人。”阿瑾接過銀子,臉上閃過些許驚訝之色,沒想到蘇清妤會如此和善可親,一時間忘了恭謹,不覺道了句:“夫人和他人口中所說的不大一樣。”
蘇清妤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一笑,“是麽?”
其實她知道陸府底下的人之前都是怎麽看待她的,無非覺得她高高在上,不夠仁慈寬厚,太過不近人情,當時的她根本不在意,她本就是天之驕女,根本不屑給那些如蝼蟻般的人一個眼神。
Advertisement
但如今,她的想法改變了,人與人興許沒什麽兩樣,所謂的高低貴賤或許也只是一時的,窮困潦倒的人有朝一日也有可能直上雲霄,而身處高位權勢在握的人更是有可能在旦夕之間成為階下之囚。
做人還是要給自己留一些餘地,不求他人雪中送炭,只求不落井下石便好。
阿瑾自知說錯了話,誠惶誠恐:“奴婢說錯話了,還請夫人見諒。”
“無妨,你不必緊張。”蘇清妤沖着她露出安撫的笑容,随後詢問自己最為關心的事:“你之前說,是傅相派人找上了你,那個與你聯系的人可是叫吳峰?”
阿瑾如實相告:“那人是叫吳峰。”
蘇清妤點點頭,端起茶抿了一口,苦澀中透着清香的茶令人提神醒腦,她眉眼微舒,“我聽說,傅相又給了你一樣東西,讓你轉交于我。”
阿瑾眼裏閃過些許疑惑,“回禀夫人,奴婢不清楚夫人所說的那東西,自從上次之後,吳峰就不曾再找過奴婢。”
蘇清妤打量她的面龐,看她的模樣并不像是在說謊,看來傅清玄還沒有把那東西交給她。
蘇清妤略一沉思,笑道:“興許是我弄錯了。”
蘇清妤放下茶,神色變得嚴肅:“我這裏也沒有別的事t了,你回去做的事吧。記住,你與我之間的談話乃是機密,你莫要向任何人透露一個字。我看得出你是個聰明人,事情暴露,後果你應當知曉。”
阿瑾是個聰明的人,自然曉得事情嚴重性,她點點頭,極其認真地保證道:“奴婢曉得,絕不會向任何人透露夫人的事。”
蘇清妤滿意地點點頭,放她走了。
阿瑾走後,蘇清妤看到元冬欲語還休,像是有什麽疑慮,“有什麽話你就問吧。”
“小姐從未與奴婢說過傅相要交給您什麽東西。”元冬嘴巴微撅,心裏有些失望。
蘇清妤搖頭失笑,“你也別怪我瞞着你,因為我也不知曉他要給我什麽。等時機一到,你自然也會知曉。”蘇清妤垂眸看着那淺黃色的茶湯,漸漸出起神來。
這傅清玄實在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男人。
“這傅相不會是故意吊着小姐您吧?”元冬皺眉道,她家小姐都看不透的人,元冬就更難看透了,只能胡亂地猜測。
吊着她?蘇清妤不以為然,他沒事吊着她做甚?
* * *
紅苑。
“這銀票你拿回去吧。”
一件精致典雅的女子閨房內,陸文旻端坐在窗邊的椅子上,目光落在不遠處妝臺前的纖細的背影上,将手上的銀票放到桌上。
女子梳着發的手一頓,回眸看了他一眼,“用不上了?”她輕聲問,眼眸秋水盈盈,不過略一蹙眉,便盡顯楚楚可憐之姿。
陸文旻點了點頭。
女子放下梳子,站起身,來到陸文旻面前坐下,看了眼桌上的銀票一眼,也不收回去,嗔怪道:“妾身既然把這錢拿出來了,陸郎就大大方方地收下即可,拿了去又拿回來,這是何意?倒顯得你我關系生疏似的。”
女子纖手往桌上輕輕一拍,佯裝生氣。
“蓁娘,我并未欺騙你,這銀子是真的用不上了。”陸文旻握着她的手,很認真地解釋,“你存這些銀子也不易,收回去吧。”
鄭蓁見他不似說謊,只好将銀票收了回去,有些事他不肯多說,她就不會多問,“當時妾身見你那般緊急,還當是涉及到身家性命的事呢!結果說用不上就用不上了,以後你再想妾身拿出來可就難了。”
鄭蓁把銀子收了回去,陸文旻望着她的身影,內心莫名地升起幾分內疚。
她聰慧善良,好相與,就好像一朵解語花,當他煩惱時與她待在一起,煩惱就會消散。
她原本的家世很好,所以她身上沒有青樓女子那股媚俗之氣,反而還持着大家閨秀的良好儀态,不愛錢財,不貪慕虛榮。
她的容貌秀麗清雅,是個美人。
她很好,可陸文旻現在想的卻是自己的那位妻子,他在想,她現在在做什麽。
蘇清妤也是大家閨秀出身,可蘇清妤的性子沒有鄭蓁好,她不善解人意,有時候甚至顯得冷漠疏離,她愛拈酸吃醋,不許他納妾,不許他多看府中婢女一眼。她性子倔強,有時候軟硬不吃。
若要說對蘇清妤的不滿之處,陸文旻可以說上一夜,可當蘇清妤願意放低身段在他面前露出柔軟,需要人保護的姿态時,他突然發現他對她所有的不滿都不足為提了。
“陸郎,你在想什麽呢?”
鄭蓁柔媚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陸文旻回過神來,看到面前年輕貌美的臉,突然間意識到,他對鄭蓁更多的是一時的新鮮感,而新鮮感這種東西敵不過朝夕相處一點一點積累起來長達十年之久的情感。
“沒想什麽。”陸文旻定定地看着她,看到她眼裏流露出來的脈脈柔情,忍不住說了句:“蓁娘,以後莫要輕易相信男人。”
鄭蓁愣了下,而後笑着擰了下他的面頰,“怎麽?你騙了妾身?”
陸文旻握住她的手腕,搖了搖頭,也笑了起來:“我只是想說,你太容易輕信他人,若我拿着你的銀子跑了,你豈不是人財兩失?”
鄭蓁想了想,嘆道:“那也只能怪妾身自己看人的眼光不行了。”鄭蓁看了眼窗外濃濃夜色,回眸含情凝望着他,“時候不早了,外頭夜濃露重,今夜在此休歇?”
陸文旻面有難色,“我沒與家裏頭那位說今夜不歸家,恐她在家等待。”
鄭蓁臉上難掩失落,“敢情你這一趟就是為了來還錢的?”她将臉扭到一旁不去看他,自怨自艾道:“妾身如今乃是牆花路柳,自然由人随意作踐的,你回去吧。”
陸文旻心中愧疚,便将人拽入懷中,“我并沒有作踐你的意思,只是你我的事,她還不曾知曉,我若不回去,她定會生疑,我明晚再過來可好?”
鄭蓁推了下他,從他懷裏掙脫,眼眶不由得泛紅,她一邊嘆氣一顫說:“妾身細細一想,你我這樣有些對不住你家裏那位,要不……”她頓了下,忽然間淚珠紛紛,她原本想說和他斷了算了,可心中有難以割舍,“你當初何苦來招惹妾身?”
陸文旻知道她未曾說出口的話,看着她難過的模樣,一時間也不知是什麽滋味,他也有些後悔,可後悔也已經晚了。
* * *
蘇清妤并未在等陸文旻歸來。
陸文旻歸不歸來,她也并不關心,她的腦子已經被別的事填滿了。
傅清玄留給她考慮的時間不多了,等到天一亮,就還剩下一天時間。
蘇清妤內心感到很紛亂,輾轉反側,始終考慮不出一個結果。
陸文旻大約是三更天回來的,那時蘇清妤還沒睡着,卻假裝睡着,沒有去理會陸文旻。
第二日,蘇清妤起來時,陸文旻已然上朝去,梳洗後,她食不知味地吃了早膳,看着外頭太陽逐漸升至中空,開始坐立不安,心中便像是有人在打鼓,咚咚跳個不停。
蘇清妤決定出一趟門,去城外的觀音廟上個香。
吩咐元冬備好馬車,蘇清妤并未知會陸老太太,就帶着元冬出門了。
觀音廟坐落于城外十裏的鶴山半山腰上,因為道路崎岖難行,大約用了一個時辰才到。
寺廟裏古木森森,清幽寧靜,磬聲悠悠,令人心曠神怡,滌盡塵心。
寺內往來的香客不少,蘇清妤帶着元冬來到殿中,撚香跪拜,忽聽得耳邊一陣喃喃祝禱,聲音隐隐有些熟悉。
蘇清妤睜開眼眸看過去,當看清跪在蒲團上的女子相貌,臉上不禁浮起驚訝之色,她認得此女,正是陸文旻在紅苑的那位情人。
她為何出現在此?難不成她特地跟随她至此?
似乎感覺到了旁人的目光,女子亦睜開眼眸,看向蘇清妤。
面對蘇清妤的打量,她臉上沒什麽異樣的反應,只是禮貌一笑,就收回了目光。
蘇清妤驚疑不定,她是真不認識她?還是佯裝不認識?
蘇清妤心不在焉地繼續許願,待那女子起身離去後,不自覺地也跟着起身。
女子走了幾步,挂在腰間的香包不小掉落,蘇清妤見狀喚了她一聲:“姑娘,你的香包掉了。”
女子回頭,詫異地看了眼蘇清妤,才低頭去看地上的香包,而後臉上露出感激的微笑:“多謝夫人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