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Chapter67
Chapter67
雖然周安電話裏說王江是因為“遺憾”沒跟她吃成飯而想單獨約她, 但作為有求于人的一方,斯棠當然懂得不能把這種客套話當真的道理。
斯棠用指腹摩挲着那個小小的銀圈,交代周安,“你再去‘仔細’打聽打聽王江有什麽喜好, 弄清楚了提前安排好, 最晚約他到這周末。”
“不用再打聽了——”周安說,“晚上您離開後我在飯店外正好碰到了蒂爾先生, 當時我跟他聊了會, ”他聲音帶了點“求表揚”似的洋洋得意, “打聽到前段時間雷總和王總一起吃飯的地方了。”
“嗯?”
“城東的‘茶馔’。”
茶馔?
斯棠聞言揚揚眉, “之前讓你打聽的可沒說王江好茶這一口。”
“可不是麽!”周安自己倒是又驚又奇, “蒂爾先生跟我說王江其實是個茶文化的狂熱愛好者, 只是這件事幾乎沒有什麽人知道, 消息還是老雷總給雷總透露的。那個茶馔是王江經常光顧的地方,會員制, 基本只招待真正懂茶的行家, 一般人連進都進不去,有錢也不行。”
“有錢也不行?”斯棠問。
“嗯!”
斯棠又問:“你是茶馔的會員嗎?”
“怎麽可能?”周安納悶,“您又不是不清楚我那兩下也就能糊弄糊弄那些來咱們公司的半吊子,哪進得去那地方。”
“那現在你是想出來什麽進去的辦法了?”
“……呃, 還沒有。”
斯棠淡聲:“所以你一不是茶馔敲門磚, 二沒想出來什麽能進去的辦法,現在巴巴來我這讨什麽賞?還是你等着我給你想出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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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就去找, 明早絕對給您想出來個!”
挂斷周安電話, 斯棠又在客廳坐了會才起身往自己卧室走, 路過大廳中央的旋轉樓梯,她扭頭看着面前令人眩暈的臺階半晌, 鬼使神差地往上踩了一級——
“斯棠小姐!”
身後陡然傳來的叫聲讓斯棠腳步微頓,少頃她回身,看到擦着手從廚房走出來的王琴。
“斯棠小姐怎麽這麽晚了還沒休息呀?”王琴遠遠看着她笑,“現在去樓上是有什麽事嘛,那上面常年沒人老爺子交代隔段時間上去打掃打掃就行,我估摸着這有段時間沒上去了,上頭肯定是不大幹淨的,要不您等明天我好賴打掃打掃再去?”
斯棠看着王琴,半晌沒有說話。
“斯棠小姐?”王琴模樣看起來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往前走了兩步沖着斯棠揮了揮手,“您這麽直愣愣看着我做什麽呀?”
斯棠不知在想什麽,須臾對王琴笑了笑,“沒事,我也就是閑着沒事瞎轉轉,你忙你的,我去休息了。”
“哎哎好!”
第二天一大早,斯棠從卧室出來剛巧碰到徐進推着錢岱從外面散步回來。她看錢岱一身明顯比平日正式許多的着裝,有些意外:“錢爺爺今天要出去?”
“是,”錢岱看着她笑得一臉慈愛,“今天約了個老朋友見面,晚上可能會回來晚些,你到家了早點吃飯不用等我。”
“難得您出去一趟,就不要操心我了。”
斯棠從徐進手裏接過輪椅,推着錢岱往餐廳走,“那今天我就不讓徐進跟去公司了,讓他陪着您。”
錢岱将餐布鋪到膝上的毛毯上,頭也沒擡道,“不用。警方那邊一直沒消息過來,讓他跟着你我倒是比較放心,我這邊沒事,會有人陪着的。”
斯棠聞言擡了擡眼,卻什麽都沒問,只是笑笑“嗯”了聲,“那就好。”
早餐過後,兩人乘着一輛轎車從療養院裏出來,斯棠看着那輛載着錢岱的黑色轎車消失在視野裏方才彎身上車去了公司。
到公司,周安跟着斯棠進了辦公室,報告完日常工作,最後跟她确認:“……還有我剛跟王總秘書确認過了,他們定了這周六。”他頓頓,補充道:“在茶馔。”
斯棠把手裏簽好的文件遞還給周安,聞言看他輕挑了挑眉,“做得不錯。”
周安面色平靜地微笑,眼底卻忍不住透出一絲被誇獎的開心,然而斯棠接下來的話就讓他那微微揚起的嘴角瞬間耷拉了下來,“是帕洛·蒂爾幫的忙?”
周安:“……”
周安:“……是。”
這也不能怪他沒用,原先他只知道人難搞,卻沒想現在連個茶館都那麽難搞……不過話說回來,喝個茶條件還那麽多,歸根結底還是人難搞!
周安開口似乎還想說什麽,但一向熱衷于對他“打擊式教育”的頂頭上司卻什麽都沒說,只是沖他擺了擺手,“好。這個人情我記下了。”
周安怔了怔,随即明白過來:意思是知道這是雷硯給她的人情。她記下了。
這時桌上手機響了,斯棠看來電顯示,瞥了眼門口示意周安先出去,等門被關上,她才接起來:“祁離。”
祁離在電話那頭“哎”了聲,“我這邊安排好了明天去雲伧,你那邊怎麽樣?”
斯棠看了眼自己排得滿滿得日程表,不假思索道,“可以。”
“那就行,我待會把具體時間地點發你,咱們直接在機場碰面。”
“沒問題。”
挂斷祁離電話,斯棠用內線交代周安把明後兩天的重要行程提前到今天,再把那些不大重要的往後推,“……明後兩天我人不在鏡市。”
“好的。”周安調出斯棠行程表,利落地劃上标記,緊接着問道:“您要去哪,需要我給您安排什麽交通工具嗎?”
“不用。”
“好的。那周六和王總的飯局,您到時……”
斯棠打斷他:“我會按時參加。”
*
這天晚上斯棠回到君安療養院時間已經過了八點,錢岱還沒回來。
雖然早晨他就跟她交代過會晚些,可斯棠猶豫了一瞬,還是給他去了個電話。
電話裏錢岱也沒說什麽,也沒說再過多久回來,只是交代斯棠早些休息,不要等他。
電話挂斷,斯棠在客廳又接了兩個工作電話,起身準備回卧室時,王琴端着杯牛奶過來遞給她,笑盈盈道,“今天我到樓上打掃過了,斯棠小姐要是還想上去看看現在就去吧!”
斯棠接過牛奶抿了口,目光借着杯沿兒往樓梯那擡了擡,随口問道:“這些年一直是你上去打掃的?”
如果沒記錯,她第一次來這裏錢岱給她介紹時說過王琴是專門做中式點心的。
昨天斯棠就覺得奇怪,怎麽打掃屋子這種事也歸她管?
“哎不是不是,”王琴聞言搖頭回她,“我是一年前才來這裏工作的嘛,平時就給老爺子做做點心吃。樓上一直是有專人打掃的,不過年前那人回了趟老家後就沒再過來了,好像是家裏老人病了沒人照顧。你肯定也知道,老爺子他念舊嘛,想着萬一哪天人回來也不能讓她沒了工作,就沒再找人,讓我沒事好賴幫着去擦掃擦掃就行。”
斯棠笑:“這确實是錢爺爺的做事風格,對誰都想留一面。”說完她把手裏的空杯遞回給王琴,“麻煩你了,我上去看看。”
不管怎麽樣,別人給她搭好了戲臺子,她也總得給個面子。
王琴沒聽出來斯棠的話裏有話,忙不疊接過杯子,“不會不會,沒有的事!”
斯棠走到旋轉樓梯那時腳步有一絲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停頓,緊接着她微微揚起下巴,目光自然地落在前方的一寸寸臺階上。上到二樓時,斯棠腳步沒停,不知為何她就是有種難言的錯覺——二樓沒有她想找的東西。而等她順利上到三樓樓梯口處,額頭上已經細細密密出了一層的薄汗,自然垂握在身體兩側的手也輕輕地發着抖。
斯棠隐隐深吸一口氣,視線下意識躲開一側走廊下的空曠。等胸腔裏那擾人心神的怦怦聲微微平穩下來,她方才看清眼前的一切,随即因為太過震驚無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若不是下意識胡亂攀住一旁的樓梯扶手,恐怕這會兒她已經摔下樓了。
斯棠呼吸不自覺地越來越重,握着扶手的手甚至因為太過用力而泛起青筋。她緊緊閉了閉眼睛,又睜開,臉色蒼白地看着眼前如噩夢般折磨了自己十幾年的一切——錢岱竟然複制粘貼般将這裏打造的和芙蓉郡頂層一模一樣!
隔着毫無隐私可言的玻璃,斯棠瞳孔抑制不住微微顫動地看着裏頭那張孤零零的床和令人毫無尊嚴的馬桶……她沒法忘記五歲那年因為好奇瞞着所有人偷偷上到頂樓看到和眼前一切分毫未差的場景時是怎樣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和震驚。
——斯暖暖仿佛一頭傷痕累累備受折磨的困獸,光裸着抵在幹淨而泛着光澤的玻璃上,飽含迷茫和恨意地對着她破口大罵——然而奇怪的是,那時斯棠明明聽不到她一點點的聲音,可那叫罵聲還是引來了沈清河,也引來了沈清河對她的第一次懲罰。
因為眼前的一切而浮起的記憶撕扯着斯棠的每一根神經,當下已經有些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想要上來做什麽……她有些難以承受地想轉身離開,然而雙腳還沒來得及動作,餘光就見距離那張床不過四五步遠的幾片地板悄無聲息地往上升了起來。
斯棠目光一動不動地盯着那一處,直到錢岱坐着輪椅的背影一點一點地出現在她的視線裏。
她看着他因為升降機最後停頓而微微晃了晃身子,然後操控着輪椅緩緩轉過身一臉慈愛地笑着跟自己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