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Chapter60
Chapter60
“誰的電話, 也不接?”錢岱坐在斯棠餐桌對面,夾起一塊糖醋小排放到她碗裏,“我看挺執着的,打了好幾個。”
斯棠的手機就放在她手邊, 因為調了靜音, 來電話時以錢岱的角度只能隐約看到一串數字在屏幕上一閃一閃,具體是什麽又看不大清楚。
第一次屏幕亮, 他看斯棠瞥了眼手機屏幕就繼續吃自己的飯, 絲毫沒有想要接起來的意思。
第二次, 她甚至連看都沒看, 等着它跟第一次一樣, 自己挂斷了。
而這第三次, 她像是終于厭煩似的在屏幕将将亮起時按了紅色拒接, 而後直接把手機給關機了。
斯棠把那塊糖醋小排放進嘴裏,舌尖一卷将骨頭吐到小碟裏, 頭也沒擡地嚼着嘴裏的東西, “大概是孫奇耀。”
“孫奇耀?”
斯棠這時才擡頭看錢岱,笑笑回,“嗯,他今早到公司找過我, 說只要我保留我手裏的一票否決權, 同意将舟游賣出去,他們就願意在下周CEO任免大會上支持我, 讓我多拿11%的投票權。我拒絕了。”
錢岱啪——!一聲把手裏的筷子拍到幾百斤重的純實木桌上, 中氣十足呵道:“簡直放肆!誰給他的狗膽讓他這麽跟你說話?!舟游是他的嗎?是他一個人的嗎?舟游是盛舟的資産!現在當家作主的是你斯棠, 那就是你斯棠的!那姓孫的從前不過是張征年手底下的一條狗,如今他都垮了, 他以為自己還能得意幾時?竟然還敢拿這個威脅你?!”
每次錢岱因為這些而“跳腳炸毛”的時候,斯棠看着反而會更平靜穩重許多。只見她抿唇淡笑着拿過錢岱面前的空湯碗給他盛滿放下,渾不在意道,“孫奇耀這個副總位子是張征年當年一手提拔起來的,去年張征年下臺後手裏的股份稀釋完他雖然不是最大的股東,但他聯合其他幾個小股東私下成了一致行動人。現在他前頭雖然還綴着個‘副’字,但手裏确實攥着舟游一半的實權。”
而另外一半,就是斯棠手裏的“一票否決權”。
“……張征年走後舟游總經理的位子就一直空着,去年六月股東大會他想提議選任總經理被我給攪黃了,估計從那時候開始就計劃着這一茬了。”
錢岱甕聲甕氣地哼一聲,“他倒是想得好。能一口吃下舟游的不說鏡市裏,就是放眼國內也占不了十個手指頭,我錢岱雖然現在人老不中用了,但我還就不信他們沒人肯賣我這面子!他孫奇耀算個什麽東西,舟游是他想賣就能賣的?那也得看他有沒有那個能耐找到敢——”
“找到了,他們已經找到了,”斯棠笑着打斷錢岱的話,“柏悅已經答應他們開出的所有條件,只要我松口保留手裏的‘一票否決權’,他們應該随時可以發收購要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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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岱臉色難看至極,半晌才咬牙低罵了聲,“人心不足蛇吞象。這小兔崽子跟他爹比起來可差遠了!”他看着斯棠似乎猶豫了半天,還是沒忍住道,“你、你這孩子……怎麽就跟你媽一樣,遇人不淑遇人不淑!”
斯棠自嘲笑笑,附和:“誰說不是。大概這就是一脈相承?畢竟眼瞎也是有可能遺傳的。”
錢岱:“……”
他張口欲說什麽,卻見徐進這時突然從外走進來直奔餐廳這裏。
徐進繞過背對着他的斯棠直接走到錢岱身邊彎腰附到他耳旁低聲說了幾句話,随即斯棠就見錢岱皺眉仰起頭看向直起身子的徐進,“你确定?”
徐進目光不動聲色地瞥一眼斯棠,沖着錢岱一點頭。
錢岱輕擡了下手,徐進意會地轉身出去。
斯棠不明所以地看着明顯臉色變得不太好的錢岱眨了眨眼,“怎麽了,錢爺爺?出什麽事了嗎?”
錢岱盯着她聲音緊繃繃地道,“剛才你們回來路上一直有輛車跟着你知道嗎?”
斯棠茫然地搖搖頭,“誰?”
“不知道。徐進記得那車的車牌號,找人去查了下,發現是個□□。”
“錢爺爺懷疑是孫奇耀搞的鬼?”
“不然還能是誰?”錢岱目光一沉,“你今天早晨剛拒絕了他要賣舟游的提議,他後腳就給我來這套,他想幹什麽?”
“我倒覺得未必是他。”
錢岱看着似乎有些意外聽到這個,“為什麽?”
“猜的。”斯棠笑着聳聳肩,“下周就是股東大會,在他看來我百分百會被他們‘團結’起來拉下馬,屆時他再不論提出個什麽緣由聯合其他人‘廢’了我手裏的一票否決權是輕而易舉的事,實在沒必要多此一舉。”萬一一個不小心曝露出來,得不償失、吃不了兜着走的反而就是他了。
錢岱看樣子似乎是有些被說動,“那……不是他,還能是誰?”
“誰知道,”斯棠攤了攤手,一雙帶笑的眼睛看着錢岱道,“畢竟最近想弄死我的人好像突然變得好多。”
錢岱目光略微一閃,但其實那雙渾濁的眼珠把這一點點的動靜都給掩蓋住了。
少頃,他回看着斯棠長嘆一口氣,“我讓徐進再仔細查查看,不管是誰,這人必須得給揪出來,不然他就是個定時——”
“錢爺爺,”斯棠冷不丁叫了聲打斷錢岱,咬着筷子尖看着錢岱問道,“您說有沒有可能是張征年?”
“……誰?”錢岱難掩訝異地反問了句。
斯棠重複:“張征年。”
“……為什麽這麽說?”
“去年我從他手裏拿回盛舟的時候說過,看在他這十幾年在公司勤勤懇懇的份上我可以讓他下半輩子即使沒了工作也能衣食無憂。所以每個月我都會讓人按時給一筆錢給他養老用,唯一條件就是我必須清楚他人在哪。去年六月份,舟游股東大會後他試圖通過我助理來找我,想要回舟游一部分股份,哪怕只是1%也可以,我拒絕了,随後他又提議讓我把每個月給他打的那筆錢至少翻個五倍……錢爺爺您是不是也覺得他挺有病的?”
錢岱:“……”
“我當然又拒絕了,”斯棠笑笑繼續道,“可自從去年八月份開始,我就再沒收到張征年的任何消息了。”
“……沒有消息?”錢岱說,“這怎麽可能,那他老婆孩子——”
“他老婆孩子早跟他沒什麽關系了。錢爺爺不清楚也在所難免,畢竟張征年之前在外的‘老好人’形象太過深入人心了。我也是後來找到他家裏才知道的。這幾年他仗着盛舟CEO的身份在外養了好幾個小三,他老婆和女兒都知道,早把他當陌生人看了。他們一家三口後來只是‘合作’關系罷了。”
“合作關系?”
斯棠:“張征年需要穩定的家庭關系維持自己在外的好好先生形象,而她們母女二人需要他手裏的錢,只要張征年記得履行這份丈夫和父親的‘責任’,她們就可以一直假裝不知道這件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錢岱想了想,問,“你剛說從去年八月份就不知道張征年的行蹤了,那想必她們母女二人也從他那拿不到錢了吧,可怎麽沒聽說她們對外說什麽?”
斯棠支着下巴攪了攪碗裏已經涼了的湯,說,“因為她們拿到了錢啊。”
“……可你剛剛不是說——”
“我沒說她們拿到的錢是張征年給的。”斯棠笑了聲。
錢岱聞言眉間溝壑瞬間又深了幾分,“你這孩子都快把我這個老頭子給繞暈了,那除了張征年還會有誰給她們錢,不沾親不帶故的……自己錢多花不完做好事?”
“是啊,不沾親不帶故的,那個人為什麽會給她們母女倆錢呢?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那個人是誰你當時沒問問她們?”
“我當然問了,”斯棠舀了勺湯咽下,“她們說不知道。錢都是現金形式給的,對方似乎很謹慎,每次給錢的時間地點都不固定,但一次都沒落下過,甚至偶爾還比以前張征年給的還要多些。”
餐桌上陷入一陣短暫的沉默,錢岱神色凝重,似乎是在認真思索着什麽。
良久,斯棠端起湯碗,幾口将那碗涼湯灌進肚子裏,拿紙巾擦擦嘴,看着錢岱溫聲道,“您也別太在意,我就是突然想起來随便說說的。前段時間‘五湖四海’跳樓那女孩跟去年S市電影首映會上傷我那個是同一個,我記得當時調查時警察說過那女孩是去年七八月份回國的,而張征年又是那段時間消失不見的……他們兩個人之間有沒有什麽關系我不敢确定,但假如是有,肯定和那個給他老婆孩子錢的人脫不開關系。
“可惜那人做事缜密不留痕跡不好找,那女孩又死無對證,所以眼下這一刻,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張征年身上了……所以才猜今天這事,說不定就是張征年搞的鬼。”
“可他為什麽要——”錢岱說了一半自動噤聲,好像自己也反應過來說了句什麽蠢話一樣。
“還能為什麽?”斯棠果然噗嗤笑一聲,“想要從我手裏‘拿’回盛舟呗。”
就算“拿”不回盛舟至少也要“保下”最賺錢的舟游物流,而不管哪一個,她都是最大的那個絆腳石。
“棠棠打算怎麽做,”錢岱重重籲口氣,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模樣看着她,殷切道,“你想怎麽做給錢爺爺說,不管是當年你出國還是去年你回來,錢爺爺都沒能給你做什麽,但現在錢爺爺就是拼了自己這副老骨頭也一定要幫你!只要你開口!”
斯棠深深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對面的老人,喉嚨難以自抑地升起一股生理性的酸澀,略帶着些疼痛的梗在她嗓子眼上。好半晌,她喉嚨一動,将那股情緒生生壓下去,看着錢岱揚起一抹笑,“您這麽說,我就不客氣了。早晨去公司路上給徐進閑聊聽說他以前當兵的,我看他挺有能耐的,錢爺爺要是不介意,能讓他跟在我身邊一段時間嗎?”
錢岱顯然沒想到斯棠會是這麽個要求,臉上一閃而過的詫異和猶豫被斯棠完完全全地收盡眼底,然而他話剛剛說出口,毫無轉圜的餘地,只好道:“那是當然。錢爺爺不就是說要他每天到公司接送你的嗎?”
“錢爺爺誤會了,”斯棠沖着錢岱笑笑,說,“我說的是想讓他跟着我……意思是上班時間他也得在。我另外給您找個護工照顧您起居成嗎?到時找着了如果您覺得不行不滿意,我就再讓徐進回來。”
錢岱可能做夢也沒想到有天繞來繞去會把自己繞進這麽一個進退兩難的境地。
“當然沒問題,”可惜他眼下只能答應下來,“我反正在療養院裏也不出去,誰照顧都一樣。”
“謝謝錢爺爺,”斯棠對着錢岱露出一個感激的笑,然後拿起手機站起身,“我吃飽了,先回卧室洗漱去了。”她說完往卧室走了兩步,随後又回頭問錢岱道,“需要我把徐進叫進來您囑咐他兩句什麽嗎?”
錢岱頓頓,很快甚是随意地擺了擺手,“不用。沒什麽好交代的,你順道給他說一聲就行。”
斯棠笑着點點頭:“好。”
回到卧室,斯棠第一時間先把手機開了機。
一時間,未接電話和信息爆米花似的噼裏啪啦跳到她的手機屏幕上。
幾十個未接電話裏一多半都是那串眼熟到她倒背如流的數字,而最新一條微信消息是十分鐘前一個昵稱為·的人發過來的:
我在君安療養院外,你想辦法出來見我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