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周辭隐隐覺得不對勁, 但還是下了車。
倆人并肩往前走，邁進商場大門時，方簡挽起了他的手臂。
周辭愣了愣, 揚眉：“真不怕被熟人發現？”
方簡拽着他加快腳步：“放心, 肯定不會。”
她伸着脖子四處張望，似乎在尋找什麽, 嘴裏小聲嘀咕：“去哪兒了呢？”
周辭：“找什麽？”
方簡：“找他倆——咳，咱們先上樓吧。”
二樓是女裝區，他們估計上樓逛去了。
周辭：“誰倆？”
方簡拽着他上扶梯：“哎呀別問啦, 跟我走就是了。”
到達二樓，周辭甩開她的手，定住腳步。
“方簡, 你到底想幹嘛？”
“逛、逛街啊。”她心虛，目光仍在四處搜尋。
周辭抱起胳膊, 上下打量她：“我看你不像逛街，倒像做賊, 鬼鬼祟祟。”
方簡撇撇嘴, 死不承認：“我犯得着做賊嗎？”
頂多算是個暫時的跟蹤狂，并且還跟丢了……
周辭原地站着一動不動，鷹一般銳利的目光停在她臉上。
“不說清楚我就先告辭了。”
“哎別走別走！”方簡一把攥住他衣袖，将他拉到走廊。
等周圍沒別人了, 方簡才小聲開口：“本來我是打算逛街買雙新鞋來着，沒想到冤家路窄, 居然碰到了沈——嗐, 就是我喜歡了很多年, 也被他吊了很多年的那個朋友，他叫沈嘉銘。我剛才看見他跟女朋友一起上這兒來了。
“沈嘉銘不是東西, 他那女朋友也挺過分的，每次他們分手，他打着朋友旗號來找我療傷，非要跟我一起吃喝玩樂，我尋思他都分手了，也不用過于保持距離，心裏确實對他還是喜歡的，就陪着他療傷。
“結果，他在我這兒療完傷，轉頭又跟那姑娘複合，好幾回都是這樣。後來有一次，那姑娘主動聯系我，劈頭蓋臉罵我一頓。
“罵我不要臉，罵我漢子婊，以哥們兒名義對沈嘉銘死纏爛打，插足他們的感情。可沈嘉銘每次談戀愛，不管他跟誰談，反正只要他不是單身，我都會刻意保持距離，不主動聯系他，他找我我也表現得很冷淡。
“等他分手以後，主動聯系我，我以前每次都心軟，忍着難受陪他療愈情傷。他回回都為情所困，肝腸寸斷，我呢？我的委屈跟誰說去？”
方簡紅了眼，撇嘴吸了吸鼻子。
周辭早已眉心緊鎖，黑着臉問：“那女的不分青紅皂白罵你，你性格這麽剛，還能忍？”
方簡指着自己：“忍？我當然忍不了啊！老娘當時都準備殺去她學校鬧了，被沈嘉銘給攔下來，這王八犢子直接給我跪下來，求我別去鬧，把所有責任攬在他身上，說都是他不好，他任打任罵。
“我一見他這樣，心裏特不是滋味兒，忽然就覺着這麽鬧很沒勁，發消息回罵那女的一頓就拉黑了，沒去找她。”
舊事重提，方簡心緒難平，胸口起伏着，暗暗後悔那會兒自己沒堅持原則，就該殺到那女的跟前指着她鼻子臭罵一頓。
因為這事兒，她這個極少內耗的人，還內耗了好一陣子。
想想真是太不值。
聽完這番話，周辭沉默半晌，雙手揣兜轉身就走。
“哎你走什麽呀！”方簡大步沖到前面，張開雙臂擋住去路。
周辭面無表情看着她，淡淡開口：“方簡，沈嘉銘救過你命麽？”
她搖搖頭。
周辭：“那我可真搞不懂，你怎麽會喜歡這種男人，還喜歡了這麽多年。”
方簡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沉默片刻輕聲說道：“別人确實很難理解……可他畢竟貫穿了我整個青春，當年——”
周辭繞開她往前走。
她一把抓住他胳膊，不肯撒手：“你聽我說完嘛。”
周辭淡着臉回頭：“抱歉，我對這種青春疼痛文學沒興趣。”
這話刺傷了方簡，她愣愣看了他片刻，難受又委屈，慢慢松開手，垂下那雙發紅的眼睛。
見她肩膀起伏着，又聽她吸鼻子，周辭嘆了口氣，到底沒狠下心，擡手輕托她下巴，擡起這張臉。
這張平時豔麗明媚的面龐上，多了兩行淚。
他用指腹輕輕替她拭淚，聲音不自覺柔和下來：“餓麽？”
方簡搖搖頭。
平常這個點正是餓的時候，但今天這會兒真的沒胃口。
周辭一手揣褲兜，一手牽起她往前走：“不餓也得吃，天塌下來都不能影響咱家小飯桶幹飯。”
方簡噗嗤笑了，被他這話逗樂，不肯承認，嬌嗔：“說誰是飯桶呢！”
那只握着她的手收了收力，将她握得更緊，周辭扭頭沖她笑：“說我。”
方簡噘嘴，晃起腦袋：“這還差不多！”
商場頂層有家西餐廳，以前周辭來這兒吃過幾次，味道還不錯。
電梯停在頂層，邁步出來前，他忽然問：“除了西餐，你有沒有其他想吃的？”
方簡想了想：“其實我更喜歡去負一層吃麻辣燙。”
周辭的手伸向負一層按鍵，被她攔住。
“哎別別別，這次不用将就我，吃西餐也挺好的，比麻辣燙健康。而且你又不喜歡吃麻吃辣，沒必要逼着自己跟我一起吃。”
周辭：“我點份不麻不辣的。”
方簡笑了：“再加個‘不燙’！”
周辭點點頭，淡笑：“也成。”
電梯門合上，方簡按下開門鍵，拉着他出去。
“算啦，你腸胃那麽健康，估計對垃圾食品沒有免疫力，吃完這頓搞不好拉肚子。還是去高檔餐廳吃幹淨點兒的。”
她能為自己考慮，周辭心裏有些開心，嘴上還在客氣：“真不去？”
方簡拽着他加快腳步走向西餐廳：“再磨叽一會兒我都餓出八塊腹肌了！”
周辭：“……”
好新奇的誇張手法，不虧出自于她。
周辭挑了個靠窗的位置。
這裏位于京州市中心，從高處俯瞰，腳下景色倒也別致。
方簡捧着菜單本從頭翻到尾，沒看見讓她特別有胃口的食物，索性把點菜這事兒交給他。
他點了幾樣中規中矩的西餐，侍應生問需不需要紅酒，他看看方簡，立馬搖頭。
方簡知道這人什麽意思，想起社死經歷，紅着臉說：“你想喝就點嘛，我不喝就行了呗。”
周辭：“我也不喝，省得上頭了又情不自禁。”
方簡：“……”
腦子裏浮現他喝酒後的所作所為，方簡臉色越發紅得厲害。
“咳，也是，畢竟某些人酒品跟我也不相上下。”
周辭挑眉：“不相上下？我看是天壤之別吧。”
方簡急得輕輕拍桌：“我、我才沒有喝酒就親別人的習慣！”
周辭歪了歪頭，笑得很淡：“又沒親別人，我親我媳婦兒。”
方簡：“……”
她拿起刀叉埋頭切牛排，想捶他的勁兒全使在切肉上，動作飛快，刀叉碰着盤子叮叮咣咣。
周辭擡手擋在臉側。她不怕碰見熟人，他倒是有些怕了。
“我來切，你等着吃就成。”忍無可忍，周辭将她的盤子端到自己面前，慢條斯理切起來。
一邊切，一邊問：“是什麽契機，讓你喜歡上沈嘉銘？”
冷不丁被他這麽一問，方簡愣了愣：“你不是對青春疼痛文學沒興趣麽？”
周辭叉起切好的一小塊牛肉遞到她嘴邊：“忽然又有了。”
方簡自然而然吃下他喂的，點點頭，面露欣喜。
味道很不錯。
“我倆初中就認識了，在初三那年。上初中前我特淘氣，跟假小子似的，運動量很大，所以吃很多都不胖。
“上了初中學業繁重，每天都有寫不完的作業，都沒什麽時間玩兒了，飯量呢還是不減，就開始發胖，最重的時候胖到一百五十斤！”
周辭腦海中想象一番：“你一米七的個兒，一百五十斤也還好吧，可能比較壯碩。”
方簡拍拍手：“對對對，整個人顯得特別壯！哎，雖然我男孩子心性重，可怎麽說也是女孩子，從外觀從一個苗條美女變成一個粗糙壯漢，還是挺難以接受的。
“班上有些調皮的男生就開始給我起外號，女生也嫌我不好看，不愛跟我玩兒，我呢，又因為發胖變得自卑，初一初二都過得很壓抑。
“直到初三，沈嘉銘從別的地方轉校，來到我們班，成為我的同桌，這種情況才有所改善。他這人還是挺有正義感的，男生們叫我外號罵我胖，他看不過眼，就跟他們打架。
“女生組團孤立我不帶我玩，他告訴我，沒關系，誰也沒必要非得跟誰玩，不跟她們玩也死不了，以後只跟他玩就行，他帶我玩更多好玩的，
“他确實也做到了，帶我去爬山，去游泳，去廢棄廠房冒險……跟着他到處走動，動着動着，我就瘦了，又變好看了，以前那些罵我的男生裏，還有人偷偷給我寫情書。
“總而言之，初三是我青春期最幸福的一年。”
聽到這，周辭好奇：“高中呢，你們高中分開了？”
方簡搖搖頭：“沒，高中還是一個學校，同班同學，但不是同桌。”
周辭：“不繼續當同桌，你就沒初三那麽開心？”
方簡：“當然不是。高中我過得喜憂參半是因為，我發現自己喜歡上了沈嘉銘。暗戀會把一個無憂無慮的人患得患失。”
周辭：“他知道你暗戀他麽？”
方簡：“高二暑假我表白了。”
周辭：“他拒絕了？”
方簡：“嗯，理由是我們應該以學習為主，戀愛的事考上大學再說。”
周辭點頭認可：“其實也沒錯。”
方簡笑了笑，目光輕蔑：“隔天晚自習後回家路上，我看見他在路燈下跟隔壁班班花擁抱，我就知道，那不過是個拒絕我的借口罷了。”
周辭不理解：“怎麽沒死心？”
方簡聳聳肩：“不知道，可能是因為他對我太好。他是個特別仗義的人，對朋友真是沒得說，他真心真意拿我當朋友，所以當時我想，他會那麽說，是怕我難受。”
周辭：“那也不應該吊着你這麽多年。”
方簡：“後來我慢慢看明白了，他拿我當朋友是真，拿我當備胎，也是真。他一直喜歡溫柔娴靜，小鳥依人的女孩子，而我不是。他喜歡細糠，我是粗糧，沒有細糠品嘗的日子裏，就拿我這粗糧對付一口，墊墊肚子。”
周辭陷入沉默，過了會兒，看着她問道：“你覺得自己是什麽粗糧？”
方簡自嘲地笑笑：“糙米呗！”
周辭搖頭：“我覺着你是粘豆包。”
方簡挑了挑眉，這個說法倒是新奇：“為什麽呀？”
周辭：“看着糙，聞着淡，吃着軟——是我最喜歡的一種粗糧。”
方簡紅了臉：“少騙人，平時也沒、沒
見你吃！”
周辭：“冰箱冷凍櫃裏還有老家屯子送來的，獨居時會吃，你來了怕你不喜歡，就沒熱過。”
難得他講話這麽中聽，方簡心裏高興，面上高冷。
“這玩意兒有啥好吃的呀，都沒味兒！”
周辭不贊同：“有味兒，它會回甘。”
方簡：“回甘也是很淡很淡的甜吧？不蘸白糖不好吃。”
周辭：“我吃粘豆包不蘸糖。你不覺得這種淡淡的回甘，很耐人回味？”
他目不轉睛看着方簡，忽然發現，吻她的時候，覺得她像蛋糕，這個比喻并不十分貼切。
其實她更像粘豆包。
方簡哪知道他這番心理活動，一個勁搖頭。
“不蘸糖我壓根吃不了！我口重，必須有白糖搭配。”
周辭笑起來：“行啊，回去給你熱幾個蘸糖吃，當宵夜。”
方簡有些驚喜：“真的？！”
“嗯。吃了我的粘豆包，不許再為別的男人難過。”周辭又遞給她一塊牛排。
“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傻特幼稚，這麽多年了，為這點小情小愛糾結難受？”
周辭想了想，搖頭：“放不下正常，放下也正常，怎麽樣都可以，但我更希望你向前看。”
方簡看着他愣神。
在這一刻，她忽然感受到了年長者的魅力。
無論年輕的你多傻多幼稚，幹了多大的蠢事，他都會溫柔牽起你的手，雲淡風輕帶着你向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