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死亡的明辨者
法務部在京召開全國動員大會, 各分部部長帶領最優秀的明辨者特勤出席會議。
“我們已經鎖定了鬼王所在。”大會召集人說道, “各區域負責人即日起, 全力協助東南分部進行監控圍剿計劃,務必控制住鬼王。”
“比起鬼王。”有個長臉女人拉近話筒, 說道,“我們法務部下半年的重中之重不應該是內部問題嗎?各區域明辨者為鬼做事的越來越多,我們天天收到匿名舉報……這難道不比抓鬼王更重要嗎?”
席上,一個年輕男人笑道:“資料科的這位同志,你歷史不好就回去重修。上一個提出攘外必先安內的人, 最後是什麽結局?”
長臉女人道:“法務部什麽時候把鬼王當外部侵略來看了?”
“我們法務部千年流傳下來的三條鐵規矩, 第一條就是, 見鬼王必剿。”年輕男人道, “他不來侵略你,你也要剿滅他, 這是為了社會安定考慮。前幾年出現的那些個小鬼王, 威力沒現在這個強, 就已經攪的我們陣腳大亂, 怎麽, 發現這只長得好, 女同志不忍心了?”
資料科的長臉女人當場爆粗口。
“見鬼王必剿是唐人定的規矩,他們對鬼王這般忌憚是因為當時鬼王攪起了千萬陰兵混戰……”長臉女人道, “非常時期非常法則,請問這位必殺先生,現在的這個鬼王, 除了老老實實當個人,他還幹什麽事了?”
“要不怎麽都說女人不能掌握權力。”男人陰陽怪氣道,“因為女人容易反水做叛徒。”
長臉女人大罵起來。
下方坐着的明辨者們低頭偷笑。
一個國字臉勸和後,連忙進行下一個議題:“下面有請東南分部的部長上臺講話。”
法務部內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代號,他們彼此不問真名,只稱呼對方代號,東南分部的部長代號雪狼,他就是林書黎的上司部長。
雪狼播放了林書黎做的PPT,說道:“我們查到了他現在的身份和住址,正在秘密監控。近期,他除了殺光了江灣的煞鬼,沒有其他動作,目前還算穩定安全。”
長臉女人拍桌而起,抓起話筒說道:“我們法務部有三條鐵律,見鬼王必剿,見煞鬼必殺,不得因鬼殺人。雖然見鬼王必殺,但我認為,現在的鬼王是人,所以我們不能進行圍剿行動,否則會與鐵律沖突!”
“他是鬼王!”年輕男人再次和她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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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臉女人道:“你有什麽證據證明他是?!”
年輕男人氣到口不擇言:“我看法務部是該大清洗了,內鬼臺上就有!”
“知人知面不知心。”長臉女人也不甘示弱,“我看叫聲音最大的就是有鬼。”
下方的明辨者們伸懶腰的伸懶腰,打哈欠的打哈欠,嚴肅認真是不存在的。
一場會開下來,像鬧劇。
法務部唐後期才成形,由統治者委派大臣直接管理,到了明朝,漸漸跑偏,由殺鬼變作替統治者殺人,成了拱衛司的影子。再後來,一直充當着不入流的鷹犬角色,直到建國初期,才慢慢回歸政府,也僅僅是名義上的承認。
法務部劃分了派系區域,各區財政和管理方式都是獨立的,盡管名義上是政府機構,實際上其實是幫派。
聽名字,法務部像為國家做事的正式機構,其實本質就等于武林盟,下設各大派系,大家相互獨立,每年聚一聚,開個“武林大會”,商量約束條例,彙報一下各個區域今年的戰績,招收了多少新人之類的事物。
就比如,長臉女人是北部區的理論派系,全國各區域所用的教材,就是理論派系提供,而國字臉男人是東部區特勤,實戰派系,知識可以不懂,殺鬼方法多就可以了。
每個派別的立場不同,因而會議開的也不愉快。到最後,各區實戰派占了上風,拍桌提出要求:“我們請求東南區向全國各區開放,允許全國的明辨者特勤進入,自由圍殺鬼王。”
聞言,雪狼部長氣到不行,起身走人。
放開?老子放開地盤讓你們随便撒野,最後瓜分掉我的地盤嗎?想讓我放開許可,門都沒!
于是,這次動員大會,不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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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辨者來自各行各業,盡管所有人都說自己經過了部門考核,非常正直,使命感也強,但實際情況卻令人堪憂。
往常,各個區的明辨者按照規定,只能在自己的活動負責區進行捕殺煞鬼的活動,但每次開完動員會後,有個不成文的慣例,今夜首都不設限,明辨者可自由進行切磋比拼。
東南區跟着雪狼來的明辨者代號叫老傅,他接下了北部區明辨者的挑戰書,每人手上留三枚魂核彈,一晚上時間,明早回到會議室清點魂核數,誰最多,誰得勝——獎品是一瓶價值兩千的酒。
老傅的武器是彈弓,他捏着三顆魂核,晃悠到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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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绫運氣很不好。
明明家裏有錢,明明得到了很好的照顧,然而她卻被截肢後遺症折磨到幾乎失去半條命。
她幻肢疼,疼得厲害,這些天靠麻醉才能入睡。
她的斷肢切面不太好,出現了潰爛,還要再次進行手術。鶴市不接收,晁沖聯系了最好的專家,轉院到首都治療,人到了首都,治療方案卻遲遲定不下來。
晁绫暫住在醫院內,時昏時醒,無論昏迷還是清醒,叫的都是哥哥。
晁沖說的沒錯,這姑娘心地善良,最難受的時候,她拉着晁沖的手,一句一句,斷斷續續說:“我不舍得……死……不是……怕,舍不得哥哥……”
晁沖輕聲說:“我知道。”
“好……疼……”晁绫說,“幸好……哥哥……沒有事……是我,斷了腿……”
晁沖更加揪心,輕握着她的手,淚水湧出眼眶。
“我不想……不優雅……”晁绫輕輕抽泣,“我無法……忍受,這樣狼狽……活着……”
晁沖咬着唇,低頭擦了淚。
“我也不想沖哥哥……發脾氣……但……控制不住。”晁绫用力扯出一抹笑,“家裏……是我倒下了……不是哥哥……太好了……”
晁沖咬緊牙,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我肯定……好難看……”晁绫說,“我再也做不了……哥哥的公主……如果我沒能撐過去……”
“你會撐過去的,你說好的,要我養你一輩子……”晁沖說,“你怎樣都好,我不怪你,哥哥都理解……”
“我早應該離開……”晁绫哭了,她哭起來,并不漂亮,也不優雅,她自己也知道,可她卻抑制不住哭泣。這讓她更加難過,淚水不受控的滑落。
“我想選擇體面的離開……但因為舍不得哥哥……茍延殘喘真的好……好難……每天都好疼,再也不是哥哥心中的那個……漂亮溫柔的妹妹……我罵了哥哥……我真的好恨……”
晁绫喘不上氣來,她悲傷到了極致,捂着臉仰面痛哭:“我不想變成每天都在怨恨哥哥的人……可還是慶幸,自己活着……”
她睜開眼睛,用力探着胳膊,拉住晁沖的手,說道:“我想活着……陪着哥哥……像以前那樣……我想回到以前,我想要我的腿……哥哥,我怎麽辦,我怎麽辦啊?”
我知道它回不來了,但我真的好想回去。
失去雙腿的不是哥哥,真的太好了,承擔這份痛苦折磨的不是哥哥,真的太好了。
手術不是很順利,晁沖知道。
推晁绫進手術室前,他就已經知道了結果,晁绫撐不了幾天了。他給自己做着心理建設,說服自己,只要是人,終将迎來生命的告別。
晁绫的魂魄已非常薄弱,她昏迷時,魂魄幾度想從這具殘軀中脫離。
太痛苦了……她僅剩半截的**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使靈魂數次崩潰放棄,又數次被“哥哥”這個牽挂安撫拉回。
她的精神也在反複撕扯中,瀕臨崩潰。
有幾次,看着這麽難受的晁绫,晁沖很想說出真相,讓她早些放下牽挂,終結苦痛。
可他終究是不舍得,他怎麽能毀滅她的牽挂,讓她在悲痛和絕望中離開?
晁沖依然扮演着他的角色,盡量用自己的努力,延續她的生命。
雖然痛苦,但妹妹想活着,陪伴着唯一的親人。
她說過,她不舍得抛下哥哥,一個人離開。
然而,第二天夜裏,晁绫就走到了盡頭。
她的心電監控儀指數突然失常,在鈴聲大作中,變為直線。
晁沖站在床邊,有一陣子,大腦是空白的。
他知道是這個結局,只是沒想到,告別來得如此早。
晁沖看着她慢慢脫離那具身體,蜷縮擠壓在軀幹上的雙腿慢慢得以伸展。
人死化鬼,晁绫,化成了鬼。
她的軀體死了。
可笑的是,鬼卻是完整的鬼,也不會再感受到肉身帶來的痛苦。
晁沖擡起頭,看着她慢慢張開眼,看着她懵懵擡起雙手,看着她的脖子,漸漸長出赤紅色的線。
晁沖一愣。
晁绫竟然是……最終輪回。
醫生繼續進行着心髒複蘇的努力。
晁绫轉頭看着晁沖,沒過多久,眼裏飛出血紅色的淚,她飄過來,抱住了晁沖,軟聲叫着哥哥。
“哥哥……我死了……”
“給我裝上腿,換上那件藍色的裙子,讓我漂漂亮亮死,好嗎?不要開追悼會,也不要告訴別人,我不想讓朋友同學看到那樣難看的我……”
“22點13分……”醫生記錄下了死亡時間。
晁沖閉上眼,慢慢伸出手,抱住晁绫的鬼影,下定了決心:他要帶她去見王妃。
“晁绫……”晁沖擡起頭,看向晁绫的鬼影,他扯出一絲微笑。
“哥哥?”晁绫的眼睛瞪圓了。
“哥哥……能看見?”
門口傳來細微的動靜,晁沖的鼻子嗅到熟悉的火藥味時,微笑忽然碎裂,他駭然轉頭,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一枚魂核穿透了晁绫咽喉處的紅線,她的表情定格在驚訝的瞬間。
她的鬼影,碎了。
一顆幹癟的魂核掉落下來,滾到門口手持彈弓的明辨者腳下。明辨者撿起魂核,裝入口袋,擡頭看向晁沖。
晁沖雙耳嗡嗡作響,整個人如同掉入了沸水,臉色煞白。
他喃喃道:“明辨者……”
“寄居鬼?!”怔愣之後,明辨者轉頭就跑。
晁沖什麽都顧不上了,他追了出去,風聲灌入他的雙耳,溫熱的淚水被疾風帶走,他大吼着,用盡一切力氣,追逐着這個明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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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假期結束那天,晁沖敲開了蘇妙家的門,他臉上挂着傷,形容憔悴,眼睛裏布滿了血絲。
他從懷裏小心取出一枚幹枯瘦小的魂核,顫抖着手攤開。
“妙妙,能……種嗎?”
次日清晨,市公安局接到報警,說在安居花園附近的花壇裏,發現了一具屍體。
“死者名叫傅荭厲,今年三十六歲,無業。”
林書黎拿起照片,微微一怔:“老傅……”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心疼一下寄居鬼李羨。
老李別擔心,你家王在,會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