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需要
第45章 需要
駱歆荷視死如歸的墜落讓沈金鴻魂不附體,他被消防員在最後一剎那抱住,倆人懸挂在露臺外沿,上面那群人使了渾身的力氣才将人弄了上來。
上來後沈金鴻便連滾帶爬的往樓下去,那時候醫護已經将落在充氣墊上的駱歆荷放到擔架上了,他人還沒撲上去,警察便将他壓制住塞進了警車裏。
林麗珠與駱歆荷一道被送去了醫院,沈斯岩則被姜佟送上了他車子副駕駛,過大的情緒波動讓他又開始胃疼,他仰靠在椅背上,額角滲着汗珠,姜佟站在副駕門邊,心疼的将那些汗水擦去了。
蕭喆第二天才趕來醫院,他在病房外走廊上看見了姜佟。
他快步過去:“怎麽樣了?”
姜佟在這坐了快半個鐘頭,這半個鐘頭病房裏斷斷續續傳來說話和哭泣的聲音,但他始終沒有進去。
“阿姨們都醒過來了,”姜佟說,“沈金鴻鬧這麽大動靜,都吓得不輕。”
蕭喆放下心,過去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我早說過他那二伯是個瘋子,什麽深仇大恨能堅持這麽多年,還非要把這一家子鬧成這樣?”
蕭喆是真的不知道,他只知道當年沈金鴻跑去學校騷擾過沈斯岩,而沈斯岩迫于他媽媽的阻攔始終沒有真的甩開那個無賴。
這一晃,他們畢業也有六個年頭了,沈金鴻竟瘋到了把自己送上手機新聞的地步。
“謊言說久了,自己也分不清真假,”姜佟這時說,“沈金鴻是靠着對沈斯岩無端的污蔑和怨恨,才活到了今天。”
那年清明下了很久的雨,姜佟第一次被沈斯岩帶去給惹惹掃墓,姜佟彎下腰,看着墓碑上笑的無比燦爛的小孩心生不忍:“原來他是這麽可愛的小孩。”
這麽可愛的小孩只存在了短短十年,都說生死一瞬,有人上一秒還在對你笑,也許下一秒就與你陰陽兩隔,沈斯岩說,惹惹短暫的人生中,這樣的瞬間其實根本不止一次。
陰雨綿綿,他們乘坐的公交在公路上踽踽獨行,沈斯岩的聲音在車子發動機的噪音裏若隐若現。
“我二伯的酒瘾是從器材廠離開後才犯的,那時候器械廠被收購,采購科大換血,他失業了,前後找了好幾個廠子,可采購科都一個蘿蔔一個坑,沒人要他,也有要他的,讓他上生産線做苦力,他不答應,他做慣了肥差,供應商擡舉久了,他以為自己真捏着廠子命脈,誰也不放在眼裏。”
“碰了幾次壁,他察覺從前對他恭維谄媚的那些人沒一個願意拉他一把,他就徹底放棄了,每天把自己灌得爛醉,回到家,對惹惹,對我伯母,甚至對我和我媽都沒有好臉色。”
沈斯岩眼底憤怒又悲怆的神色,讓姜佟意識到沈金鴻對他們應該不止沒有好臉色那麽簡單,他抱住沈斯岩胳膊,靠在了他肩頭。
“伯母早就想跟他離婚了,”沈斯岩接着說,“可他不同意,他有一天把家裏的酒全扔了,跪在我伯母面前發誓,說再也不喝了,我伯母心軟,就這樣信了他一次又一次。”
“那惹惹呢?”
姜佟的提問像是戳到了重點,沈斯岩偏頭壓在他腦袋上,思忖着說:“我從來沒見過惹惹那樣的孩子,二伯在他成長的過程中幾乎沒有一點用處,可他還是愛他,相信他,他覺得他爸爸總有一天會感受到他的愛意,會重新愛他,他就抱着這樣的信念跟我二伯相處,連被他打罵都不哭不叫。”
那段路的後半段,沈斯岩回憶起惹惹出事那天,嗓音明顯帶着哽咽,那也是姜佟第一次深刻的體會到沈金鴻這個人的自私和冷漠,因着惹惹徹底失去生命體征後,沈金鴻在醫院走廊上攔住了要回家報信的沈斯岩。
他死死抓着沈斯岩的胳膊——
“你為什麽不看好他?”急切之下是令人心驚的狠戾,“是你的疏忽讓他死了,是你,都是因為你!為什麽死的不是你!”
年少的沈斯岩感到恐懼,他看着沈金鴻猙獰的面目,吓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此刻,姜佟猛地從回憶中脫離出來,他抱着腦袋埋下身子,悶悶地說:“沈斯岩那時候那麽小,他還那麽小……”
“岩岩,不怪你。”
病房裏,駱歆荷靠在床頭,她昏睡了一天一夜,肩胛骨骨折,能這麽快醒來當真是上天庇佑了。
沈斯岩一直沒有表達什麽,但她就是看出了沈斯岩心裏的想法,于是道:“你要真想對付他,犯不着叫我回來,你叫我回來就是還想給他留點餘地,想讓我勸勸他的不是麽?”
“誰也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真的不怪你,你看,伯母好着呢,”駱歆荷寬慰他,“就讓法律去約束他吧,岩岩,麗珠,咱們都別管了。”
沈斯岩再過了半個鐘頭才從病房出來,當時辦理案件的警察正好過來,他示意警察可以進去後,疲憊的在姜佟坐過的位置坐了下來。
姜佟在他面前蹲下,而後單膝着地,靠過去将他抱住了。
“我帶你回去休息好不好,你從昨天到現在都沒合過眼。”
蕭喆站在一旁,也是不落忍:“我去開車,送你們回去。”
等蕭喆走後,沈斯岩才将姜佟抱住,用身上殘餘的力道仿佛要将他揉進胸膛裏。
三天後。
沈金鴻被檢察院批準逮捕,正式于公安機關拘留。
駱歆荷拒絕了沈金鴻提出的見面要求,被林麗珠帶回家養傷。
一個禮拜後,姜佟獨自去了趟公安局,他将一份材料交給了辦理沈金鴻案件的警官。
一個月後,沈金鴻案件被移交至檢察院。
時至五月上旬,溫冬樓下關了一個月的卷閘門終于被打開了。
姜佟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看着站在外頭的三個人——
“也不用這麽早吧?”
任青山和任長洲交換眼神,嘴裏道:“日上三竿了姜先生。”
蕭喆則不耐煩的往裏走:“半天不開門,生意還做不做了?還有我拎了多少東西你知道嗎,你要累死我?”
姜佟算是被罵醒了,努着嘴裝委屈,幾人排着隊往樓上去,一個二個先跟大亨打了招呼,之後才紛紛落座。
“斯岩呢?”任青山沒見人便問。
“倉庫,”姜佟說,“下個月那個展,他要趕進度。”
蕭喆放下東西後去卧室和浴室逛了一圈,回來吊兒郎當的說:“你不會又住進來了吧?”
姜佟在廚房給他們倒水,聞言感嘆:“我倒是想。”
“那你這是?”
姜佟沒理他,像是揣着什麽秘密,轉而将水送去客廳:“诶,任長洲,你是不是得跟我說點什麽?”
沈金鴻的案子到了檢察院,但不是任長洲接的,不過也沒少費心,督着同事加快進度辦呢,他就是覺得姜佟這求人的架勢不對,該說的不該說全壓在肚子裏。
姜佟瞧了他一眼:“今天是我請你吃飯呀大哥。”
“那就吃了再說。”
姜佟嘶了一聲,被任青山及時掐斷了:“他有跟斯岩聯系,放心吧,對了,林阿姨跟駱阿姨最近都還好嗎?”
“還不錯,沈斯岩過去看過,倆人有個伴,情緒好了很多。”
“那就好。”
說着話,沈斯岩回來了,雖然是姜佟請吃飯,下廚還得是沈斯岩,中午時,幾個人大男人終于圍着桌子坐下了。
因着沈斯岩跟任青山這層交情,任長洲在這裏頭其實幫了不少忙,在姜佟的一番慷慨陳辭下,任長洲也打開話匣子——
“沈金鴻對駱阿姨有着極深的偏執,這個案子還沒塵埃落定,案情特殊,你們可能還是要上法庭,到時如實陳述就好。”
沈斯岩點頭:“我知道。”
“還有,”任長洲說完,又突然把話咽回去了似的,“算了,等法院判吧。”
都知道任長洲礙于規矩不能多說什麽,姜佟也不打算追問了,這便将水杯塞進沈斯岩手裏,自己也舉起酒杯:“那就希望惡人有惡報,希望我們的生活都回到正軌,我敬各位。”
一頓飯吃到下午才散,姜佟送人走後回來,沈斯岩正在廚房洗碗。
姜佟不算喝多,微醺着過去從身後抱住了他。
這一個月,其實沈斯岩并非好過,畢竟不是誰都會跟至親之人走到這一步,沈東輝死後林麗珠為了還債把家裏能賣的都賣了,身無分文時是沈金鴻将他們母子接回了家中,那時候日子是難過,可大家心裏都還有個盼頭。
突然有一天,盼頭沒了,人心說變就變,多年的糾纏讓沈斯岩忍無可忍,理智上他不得不阻斷這樣的狀況,時至當下他也沒有後悔,沒有愧疚,他就是為這個家難過罷了。
姜佟知道的,但他幫不上什麽,他只能抱着他。
“姜佟。”
“嗯?”
水流聲停下,沈斯岩手撐着洗碗池邊沿:“如果惹惹還在,他會喜歡你的。”
姜佟将下巴抵在他後頸上:“那最好了,我也會喜歡他的。”
姜佟這一個月都陪着他,乖得異常,偶爾去倉庫找他,偶爾幫他應付一些客人和粉絲,最多的是趴在樓下工作臺上打盹,昨晚還在倉庫呆到睡着,這些沈斯岩都看在眼裏。
他掰開他的手回身:“你不回家嗎?”
姜佟搖頭:“我怕你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