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寄人籬下
寄人籬下
睡前?
張淙愣了愣,沒顧上吃藥:“什麽意思?”
“先吃藥。”晏江何收了笑,推開晏美瞳貼過來的臉,把貓頭扣在掌心裏掐着。
張淙默了默,把藥給吃了。
看他将藥吞下肚,晏江何才又說:“你今晚住這兒,別想嘚瑟,你現在的狀況不能走。”
張淙飛快看了晏江何一眼,飛快錯開視線:“我回家。”
“回家?”晏江何冷笑一聲,把晏美瞳從肩膀上撸下來,彎腰放到地上,“回去再跟你爹打一架?明早我直接聯系火葬場的車去樓下,給你收屍。喇叭唢吶愛聽嗎?我順便雇幾個去吹喪。”
張淙:“......”
“你明天還得再休息一天,學校那邊我已經給你請好假了。”晏江何歪過頭朝張淙笑得人畜無害,“你們班主任王老師還挺唠叨的。”
張淙猛地瞪圓了眼睛,可能是視覺産生了病變,他形容面前的晏江何,仿佛見了妖魔鬼怪。
張淙:“你怎麽知道我在哪所學校念書,是幾班?”
“學校是六中,我之前問過老頭兒。”晏江何笑容不減,“班級的話,我回家路過了趟寵天下。”
張淙閉了閉眼,做好計劃,準備把湯福星那頭蠢豬給宰了炖蘿蔔幹兒。
晏江何本來還猶豫要不要放張淙走,左右琢磨,很明顯不行。放了人,這王八鼈孫下一秒就能繼續完蛋,到時候再抓人還得重遭一趟罪。
張淙和他親爹那是兩個牲口。張淙一晚上沒回家,張漢馬被張淙打爆了,大概找都沒找。再說,張淙一身賤病不算,都走進非法小診所做非法勾當了,這妖兒作得太邪性,晏江何不敢打馬虎,非得明天給他拎醫院去做個檢查。他要是早知道,別說服個軟,張淙就算哭給他看,他也會直接把這熊貨塞醫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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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麽問題嗎?”晏江何走到張淙跟前,臉上的笑一瞬間消失了。
晏江何沉聲問:“張淙,你真的想走嗎?”
晏江何:“我給了你臺階,你還準備等我抱你下來?差不多得了,也要點兒臉吧。”
張淙站在原地沒說話也沒動,呼吸幾乎被逼停了。
又來了。晏江何的本事又來了。張淙被他撕得鮮血淋漓,也不過就是吐息之間幾個字的功夫而已。
張淙扭頭看晏江何,甚至想伸手把對方的嘴捂上。可他胳膊擡不起來,晏江何卻又笑了:“衣櫃下面那層,有洗幹淨的床單被套,你先去給我換上。你昨晚發燒出了一身汗,我那床再擱着就要嗖了。”
張淙頓了頓,費勁問出一句:“你讓我給你換床單被套?”
“是啊。有什麽問題?”晏江何看着他,“你把我床睡得不香了,給我換一下難道不對?不是我說你,你怎麽連最基本的道德品質都沒有?”
“我的确沒有。”張淙硬邦邦說。
“但是你會去換的。”晏江何又說,“畢竟寄人籬下嘛。”
張淙不能再看晏江何,他怕自己跟晏美瞳一樣瞎了。張淙轉身撞了一下晏江何的肩膀,走進了屋子。
晏江何在後面直接笑出了聲,看張淙吃癟他簡直心情大好,甚至慈悲為懷地撓了撓扒在他腳背上不肯下去的晏美瞳。
張淙進屋,站在衣櫃前入定了一會兒,終于緩緩拉開了櫃子。
“打開櫃子了,這就證明你今晚不走了,決定寄人籬下了,是吧?”晏江何個讨人嫌的缺德玩意兒,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又他媽冒了出來。
張淙全身頓時一僵。逼他就範這一套,晏江何的心得禿嚕出來,應該能夠裝訂出版。
晏江何瞅張淙的臉。張淙的臉色看起來好了不少,恢複了一些血色,但還是不健康。
晏江何走過去,伸手指了指:“把下面那層被套什麽的拿出來就行了。”
他說:“不用你換。你沒道德我還是有的,醫生怎麽能奴役半死不活的病人呢。”
晏江何賤到極點,話從他嘴裏蹦出來全都歪歪,真該被大羅金仙甩一套排山倒海給糊死。
就聽他做了個總結陳詞,真心實意誇贊道:“張淙,你逗起來可真有意思。”
晏江何的話說完,轉身就走,沒再看張淙。
張淙腦子裏咣咣鑿着大錘子,渾身的癔症沒地方撒。他緩緩蹲下/身子,盯晏江何指過的那床單被套發呆。他應該想點兒什麽,但他想什麽呢?除了“晏江何是個該死的神經病”以外,張淙什麽都沒想。
直到蹲得腳都麻了,張淙才伸手把床單被套抱出來,扔到了床上。
張淙站在屋裏沒動彈。說來真是奇妙,胳膊腿兒都全乎着長在自己身上,他卻跟個重度殘廢一樣。他甚至有些不知道怎麽動。
“張淙,出來,你在裏面幹什麽呢?嫌丢臉啊?要不要我抱着晏美瞳過去,讓瞎眼看不見的給你舔舔臉?”晏江何的聲音帶笑,從外面洋灑進來。
張淙深深呼出一口氣,嘴上罵了晏江何一句“王八蛋”,然後走出去。
“去擦擦身。”晏江何指了指衛生間,“但是別洗澡。浴霸回來就給你開了,暖和着呢,用熱水,洗漱臺上有新的洗漱用品。”
晏江何說着,又從茶幾上拎了個袋子扔給張淙:“滾吧。”
張淙低頭看一眼,晏江何扔給他的竟然是一次性內褲。
“滾吶。”晏江何不耐煩了,啧一聲,“你耳朵壞了?還是你神經系統發育不良,反應遲鈍啊?”
晏江何沒忍住,擡腿踹了張淙一腳:“一身的拐子病,怎麽沒把頭擰巴掉。”
張淙沒說話,小腿被晏江何踹得生疼。他深深看了晏江何一眼,轉身走進衛生間。
“嘶......”晏江何下意識搓了搓胳膊,簡直邪乎,張淙那一眼看過來,他竟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衛生間真的很暖和,甚至脫了衣服還有些熱。張淙頭上頂着四個锃明瓦亮的浴霸燈泡,被暖色燈光烤得皮膚發燙。他盯着鏡子裏自己的臉看,又低下頭看洗漱臺上新的洗漱用品。
晏江何不算個走心的貨色,漱口杯也沒給張淙買,就一只牙刷,一條毛巾,套在塑料袋裏,毛巾上的标簽還沒摘。
張淙拿出毛巾,把标簽拽斷,濕了熱水,抹上香皂洗了洗。他用熱毛巾把身體擦幹淨,又呼嚕了一把腦袋。的确是舒坦太多了。
晏江何在洗衣機上給他扔了一套幹淨的家居服,這是晏江何的衣服。
張淙板着臉,琢磨不清自己穿衣服時是什麽滋味,他的腦子好像被衛生間裏氲着的熱氣熏昏了,無法思考,無法作為。
張淙猶豫了一下,将換下來的髒衣服扔進了洗衣機,耳邊突然就響起了晏江何罵罵咧咧的那句:“洗衣機洗衣服不要電費嗎?”
張淙:“......”
他沒有聽醫囑,把自己腦袋伸到水龍頭下面澆水,不過澆的是熱水,就這麽幹用水洗了遍頭。
張淙從衛生間出來時晏江何已經把床單被罩換好了。他正趴在沙發上,手裏捏着一支化毛膏喂晏美瞳。
晏美瞳蹬兩條後腿站得一颠一簸,它扭腰撅腚,小嘴嘬着舔,活似個正在愚笨着揚米去糠的白毛簸箕。
晏江何或許是嫌棄它太煩,一巴掌推它腦袋,給它推出一個滾兒:“別吃了,你太小了,吃不了那麽多。”
晏江何放下化毛膏,又擡眼瞄了瞄張淙,啧一聲走過去:“不是讓你別洗澡嗎?”
“沒洗。”張淙皺了下眉頭。
晏江何看了他一會兒,竟擡手捏了捏張淙的幾根頭發。是熱水,還算聽話。
晏江何手掌拐了一下張淙的後腦勺:“頭發短也進去吹吹,再發燒,你就自盡吧。”
張淙于是又扭身回衛生間吹頭發。
神奇。不能更神奇。
張淙是因為病了,或者是真的瘋了。自從他被晏江何戳破了外殼以後,他的腦子和行為就挂不上鈎,脫軌了。張淙不得不承認,他有些怕。他怕,自己在晏江何面前越來越毫無遮掩,越來越真實。
張淙這樣的人,一頭紮進泥潭裏,從來說不出“求你把我連根拔起”這種話。但是晏江何朝他伸了手。抛開晏江何那副混賬模樣不看,他是的的确确,朝張淙伸了手。
張淙吹完頭發,發現晏江何背着晏美瞳,竟然在廚房煮姜湯。他下手非常糊弄事兒,姜片切得參差不齊,再撇一大勺紅糖進滾熱的水裏,蓋上鍋蓋子搓搓手,就算完活兒。
晏江何伸手逗晏美瞳,手上的姜味兒引得小東西晃着腦袋打出個噴嚏。
晏江何對張淙說:“等姜水好了就弄出來喝了,順便給我盛一碗。”
張淙在一屋子甜得發辣的滾燙香氣裏,盯鍋底下的火苗眯起了眼睛。
兩人喝完姜湯,便開始心照不宣,企圖營造一種“和諧”的氛圍。晏江何拎出一本醫學專業書坐在一邊看,張淙則啃着蘋果一言不發。晏美瞳趴在張淙腿上,沖禿頂的目标猛蹭腦袋。
“和諧”的還算成功。
直到十點多,晏江何合上書,說:“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