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真他媽煩
真他媽煩
晏江何去廚房鼓搗了一鍋熱乎乎香噴噴的白粥。他做得淅湯寡水,好人吃了咂舌頭,但特別适合灌病號。
晏江何端着粥進屋時,晏美瞳居然蹦上了床,正用腦袋拱張淙的頸窩。它拱得全神貫注,孜孜不倦,把被子都給拱開了。
張淙明顯不舒服,脖子動來動去,他難得羸弱,完全躲不開晏美瞳的攻勢。
晏江何把粥放下,大發慈悲地拎起晏美瞳的後脖頸,給它扔地上去,他好笑道:“是不是小崽子找小崽子啊?你還挺親近他。”
晏美瞳無端挨罵,卻只能喵來喵去,嗓子眼兒縮得細聲細氣,谄媚出了一腔悠揚婉轉。
晏江何看不上它這副“公公模樣”,惺惺作态,太過造作,于是只賞賜了一個白眼。
“張淙,起來。”晏江何把張淙從床上薅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吃點東西,不然就你那破胃,吃了藥就得漏了。”
晏江何拿起粥,往張淙嘴裏喂了幾口。他不是什麽會伺候人的主兒,手法不算溫存,但好歹他是個大夫,喂病人幾口粥還是不在話下的。雖然對面是張淙,他更想嗆這乏貨一下,好叫他長個記性。
張淙一碗粥慢吞吞喝了一小半就溜不下去了,晏江何不太滿意,繼續往裏灌:“再喝點兒,你今天吃飯了嗎?我看你是低血糖了吧,瞧你暈成這樣。”
可這回他卻怎麽也撬不開張淙的嘴了。晏江何嘆了口氣,不得不作罷:“行吧。”
他放下粥碗,又扶着張淙躺了回去。晏美瞳實在是個跟屁股眼兒的玩意,這回它又擡蹄子給床搔癢癢,只可惜它矬得厲害,伸長腦袋也看不見張淙。
晏江何用腳尖輕輕怼了一下晏美瞳,怼得它原地轉一圈兒:“你別鬧他,他難受。”
“不去醫院。”張淙半睡半醒中突然哼出一聲,嗓子啞得都要沒動靜了,就像劈咧了的廢柴火。
晏江何:“......”
他坐在床邊,伸手拿過酒精:“好,不去,不去行了吧,瞅瞅你那可憐見兒的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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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江何又扯了些藥棉:“你争點氣,趕緊把燒退了,咱就不去。”
為了讓張淙快點退燒,晏江何難得屈尊,準備給他擦擦身,進行物理降溫。他扒下張淙的衣服,邊擦一些特定部位,邊輕輕拍他的皮膚,直到微微發紅。
擦到張淙肘窩的時候,晏江何不由得愣了愣。他看見張淙靜脈處有一大片的青色,還能看得出明顯的針眼。
“抽血了?”晏江何皺起眉頭,又拎起張淙的另一條胳膊看,竟然也有。
“學校體檢了?”晏江何搖了搖頭,這也不是時候。再說,就體檢采那點兒血,還不夠咬個舌頭,胳膊哪至于弄成這揍性。
他看着張淙手臂上左右兩個針孔,想這小子肯定是抽完血沒有壓好,全都青了,估計是會疼兩天。
針眼兒有一個很明顯,估計就幾天的功夫,另一個倒是沒這麽新鮮。看來這兩下是不同時間戳的,但相差也不會太遠。
“獻血了?”晏江何滿頭霧水。
張淙這種王八犢子哪來那善心?從禽獸肚子裏摳搜出來的?他轉念就确定了絕對不可能,獻血不可能這麽頻繁,而且張淙才十七,未成年,獻不來。
于情于理他都不能。那怎麽回事?晏江何有一下沒一下地用酒精給張淙蹭着,蹭了兩下,他忽然瞪大眼睛,那目光裏滿滿的不可置信。
他就那麽怔在原地,似乎是準備把張淙給瞪到床底下。
他想起了張淙那筆不知道是哪陣大風刮來的錢。還有之前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小護士說過——市裏抓了個血販子,還弄了個小診所做遮掩。
這一瞬間晏江何只覺得自己血管裏在蹿火,那火橫沖直撞,快速滾上了四肢百骸。
晏江何把手裏的棉花一扔,一雙手好幾秒定着沒敢動彈。他怕自己沒忍住,一個大耳刮子把張淙給抽死。就張淙現在這扶不上牆的爛泥操/性,他盛怒之下一出手,或許真能打出人命來。
晏江何裹一嗓子眼兒幹火,張嘴噴薄而出:“你他媽王八蛋!”
他這一嗓子吼得排山倒海,肚皮裏的氣兒掀上火,玩了把爆破。張淙不知死活慣了,他只皺了下眉,大概是覺得太吵,竟扭過頭,躲開了晏江何的視線。反觀無辜的晏美瞳就沒那麽大膽子了,這瞎眼兒貓被震得耳朵抖擻,鑽桌子底下打立正,蹲得紋絲不動,活像一座寫生雕塑。
晏江何挪了視線,眼睛盯桌上的酒精又看過好半天,直到張淙露在外面的手臂因為冷而抽搐了幾下,他才回過神兒來。
晏江何提起張淙的胳膊,用溫熱的手掌搓了兩把,塞回了被子裏。
他沒再罵什麽,就是板着一張明顯強忍氣性的臉,繼續給張淙擦身。
擦大腿根的時候,晏江何把張淙的褲子給扒了。這一扒不要緊,扒完了他都氣笑了。
晏江何終于沒忍住,将張淙那唯一一條單片兒褲子扔到他頭上,糊了他一臉,然後,晏江何幾乎是指着張淙的鼻子谇:“就一條褲子,你腿怎麽沒斷呢?我好帶你去骨科挂專家號接骨啊!”
他真是低估了張淙,這小子是本事太大了,能把人給活生生氣死。
張淙閉着眼睛,被摔了一頭褲子後,他那腦袋掙紮好半天,才終于拱出來。他本來發燒就有些呼吸不暢,這一下估計是憋着了,一露頭就大口倒着氣兒。
“......”晏江何默默給他蓋好被子,走過去拿走褲子扔到一邊。
張淙又冒了一腦門兒汗,晏江何從床頭櫃上抽來兩張紙巾,給他擦了一把。
張淙稀裏糊塗,在晏江何準備收手的時候,他的臉又挨了過來,貼上了晏江何的掌心。
“......又來這招?沒完了是吧?”晏江何一哂,“你幹什麽?撒嬌嗎?我告訴你,我不吃這套。”
張淙的嘴唇蒼白,幹燥得起皮兒,他唇縫中吞吐出熱氣,嘴唇微微顫抖,那唇齒間似乎壓抑着一聲痛苦的呻/吟,死活不肯放。
晏江何啧一聲,手掌輕輕推開張淙的臉:“小可憐兒,你可真是活該啊。”
給張淙擦完身體,晏江何又從自己櫃子裏找出一套運動服,吭哧了半晌才給他換上,并給張淙喂了藥。
前半夜晏江何根本就沒合眼,間或着給張淙送下去幾口水,直到快半夜兩點的時候,張淙的燒退了。
晏江何松了一口氣,看來不用去醫院了,他這才把一直蹲在桌子底下不敢冒頭的晏美瞳掐了出來,同時翻來一床被子抱上,晃悠着走去客廳。
他捏着貓耳朵往沙發上一坐,立地感覺自己骨頭架子要散了。也不知道是累的,還是氣的,比進手術室開夜臺還難受。
張淙一直讓他很煩躁。可他是真沒想到能煩成這樣。
晏江何認為,張淙骨頭歪歪,全擰成了麻花,急需要矯正。但他愣是沒猜到,張淙這骨頭還是鋼刀做的,擰巴着不要緊,還帶着利刃,鋒利着拐出了十八個彎兒,幾乎能把張淙的五髒六腑全部刺破,把張淙的所有割得遍體鱗傷,鮮血淋漓。
一個十七歲的小孩兒,成日不做好事,着不上調也就算了,怎麽還能這樣了?形容做“瘋子”,“瘋子”都要慚愧。
“還真是低估你了。”晏江何仰頭躺在沙發上順氣兒。他把晏美瞳擱在胸前抱着,雙腿卷起被子。
張淙這樣,馮老估計也想象不到。問題少年不僅長得歪扭,還長得剛硬,他活得歇斯底裏,令人憤怒。
而晏江何又想起了張淙的那個素描本。張淙筆下的畫與他本人大相徑庭,畫面幹淨,筆觸非常細膩,晏江何還能想起來那紅玫瑰上的倒刺。那麽細小的東西,他都沒放過。
一個分裂的,病态的少年。活着是為了把自己折騰死,将每一天的日子都過成了活埋。
“老頭啊老頭,我看你是失策了。”晏江何搓一把貓頭,引來晏美瞳一陣膩歪,“他哪是幹不出不好的事,他是想法設法要把自己弄死。”
晏江何翻了個身兒,臉朝沙發靠背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