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妄念
妄念
頭痛得很。
趙钰坐起來,這一晚上總是睡不熟,一會睡一會醒的,反而弄得人比沒睡還疲倦。
眼看時間已經臨近中午,趙钰坐起來,昨晚許觀星已經開口讓他走,那他就不該再呆在這兒了。
他雖然在這個公寓住過一段時間,但他沒有東西放在這裏,走的時候都沒有行李收拾。算得上是“孤家寡人來,孤家寡人走”。
趙钰沒想過走的時候要和許觀星打招呼,他把自己用過的洗簌用品全部扔垃圾桶裏,然後拎着東西就想朝外面走。
人都走到門口了,餘光瞥見桌子上的醫藥箱看起來是沒動過的樣子。
趙钰想到昨晚回客卧後,開燈一看,脖子上、領口上、手腕上全是血跡,尤其是脖子那一塊,許觀星當時下了死力氣掐他,傷口崩開得厲害,他們兩個的血液混合在一起,看着十分駭人。
不知道許觀星的傷怎麽樣了……
這樣想着,趙钰剎住腳步,把手裏的垃圾換成了醫藥箱,朝着許觀星的房間走過去。
房間門沒有關上,趙钰敲第一下的時候,房門順着他敲門的力道開了。
許觀星還躺着,昨晚被血弄髒的床單亂糟糟地團在床上,他沒睡着,聽見門口的動靜便睜開了眼睛。
“我來……幫你處理一下傷口。”
趙钰話還沒說完,許觀星又閉上了眼睛。他站在原地耐心地等着,直到許觀星的手伸出被子朝着他勾了勾。
他上前去,看到許觀星蔫蔫的樣子,下意識彎腰想先摸一下對方的額頭。
“沒發燒。”
許觀星沒睜開眼睛,卻精準猜到了趙钰的意圖,在趙钰的手差點就要貼上的時候開口說了話。
“哦,好。”趙钰說着,手轉而去掀許觀星的被子。
一副骨肉勻稱的身體驀然映入眼簾,冷白的肌膚上布滿紫色和黑色的淤青,趙钰不由得皺眉,這怎麽看起來比昨天還要嚴重?
“你有沒有做過凝血功能相關的檢查?”趙钰一邊給他擦藥油,一邊問。
許觀星答:“正常的。”
擦完藥油,趙钰拉過許觀星的手,輕輕解開那層紅褐色的紗布,血幹了後紗布發硬,取下來還保持着團成圓圈的樣子。
傷口發炎了,周圍高高腫起來,創面有血水和濃的混合物。
趙钰小心翼翼地給他消毒、清創,每一個動作都又輕又緩,生怕把許觀星弄疼了。
直到把幹淨的紗布纏上許觀星的手,趙钰屏住呼吸笨拙地打了個結後,他才放松下來。
保持一個動作太久了,肩頸有些酸痛,趙钰擡頭動了下,看見許觀星似乎已經睡着了。
按道理藥也上了,他也該走了。
可不知道為什麽,趙钰寧願繼續蹲在這裏,一直保持着這個不舒服的姿勢,也不願意起身離開。
他肆意地看着眼前人的臉,他們很少有這樣安靜而又和諧的共處。之前他住在這裏時,許觀星很少過來。哪怕他過來,他們一起做那種事情時,許觀星永遠都是高高在上,他們之間的距離親密卻遙遠。
不像現在,許觀星安靜地躺在那裏,近在咫尺的距離,伸手就能觸摸到他眉眼。那雙眼睛平日裏看人時總是不帶絲毫感情,現在被藏起來,便顯得人更平和些。
或許是此刻的許觀星太沒有攻擊性,以至于趙钰産生了一種他可以肆意妄為的錯覺。
趙钰緩緩起身,腿腳已經麻了,但他好像察覺不到一般。
眼前人的容顏越來越近,趙钰俯身将一個溫熱的吻輕柔地印在對方額頭上。
剛要退回去,趙钰只感覺喉嚨被人一把掐住。
昨晚上被掐後留下了青色的淤青,如今淤青處再次受到壓迫,比窒息先來的是疼痛。
趙钰同許觀星冰冷的眼神對上,心猛然向下一沉。
他剛才做了什麽?趙钰如夢初醒,腦子裏突然亂了起來。但在自己陷入不利局面時,他第一反應不是如何化解眼前的困境,想的卻是才給許觀星處理好的傷口,肯定又崩開了。
“你好像總是這樣。”許觀星松開趙钰的脖子,轉而捏住他的下巴,迫使對方的眼睛不能看向別處,“把多餘的感情放在錯誤的人身上。”
許觀星譏諷道:“對趙霖是如此,對我也是如此。”
恍若寒冬臘月被潑下一盆冷水,從上到下被澆透了,寒氣順着肌膚鑽進身體,跟随血液一同游走,又冷又痛。
下巴上的桎梏消失,趙钰看見許觀星粗暴地扯下被新鮮血液浸透的紗布,然後站起來指着門口,示意趙钰滾。
趙钰怔怔地看着許觀星,沒有任何動作。
既然已經到這一步了,那麽有些話不說,以後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有機會說。
“昨晚我和你說了那個夢,你讓我不要做多餘的事情,是怕我真去做那件事是嗎?難到不是你對我……”
“那是我怕髒。”許觀星冷聲打斷趙钰的話,“我和我媽媽在你們趙家忍了這麽多年,我們有那麽多要恨的仇人,但無論是怎樣的絕境,都沒想過用見不得光的手段。我們不同于你們趙家,我們手上要幹幹淨淨的,我們走的時候也會是幹幹淨淨的。我不想有人因為我,被牽扯着付出什麽于我而言不必要的代價,我怕我手上髒。”
真是好長一段話,趙钰把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聽完話後卻發現自己好像沒有明白許觀星說的什麽。
“我怎麽可能對殺父仇人的親生兒子動心?”許觀星的臉上扯出一個對趙钰來說殘忍至極的笑容,他說,“玩玩而已,怎麽你還當真了?”
趙钰腦袋裏轟的一聲巨響,震得他耳鳴嗡嗡聲接連不斷。他知道自己現在很難堪,如同一個跳梁小醜一般。但他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一把将衣領扯下來。
他把那個隐隐有些冒血的牙印展示給許觀星看,質問對方:“這算什麽?”
趙钰自己也知道這是在無理取鬧,一個似乎是對方為了發洩情緒的時候留下的印記,什麽都不能說明。可是許觀星把話說的太絕,趙钰不甘心,他臉上發白,他問:“你對仇人也這樣咬一口嗎?還是對床伴也是像狗标記一樣每個都留個印記?”
“算我拿你當出氣筒的施虐證明,莫不是你被我虐上瘾了?”
許觀星看向趙钰的眼神裏充滿憐憫和嘲諷,這目光堪比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得趙钰短時間內根本沒辦法緩過來。
那些原本藏在心裏的在意和情愫,還沒冒出尖,便突然被揪出來,反反複複碾壓踐踏,直至成為一灘爛泥。
趙钰後悔了,剛才為什麽要說那麽多呢?明明是他自作多情,卻非要去對方身上去抓些蛛絲馬跡來證明什麽,實在是太不要臉了。
可是那種情況下趙钰如果不說出來,他是不會甘願接受的。哪怕明明知道會自取其辱,哪怕明明知道有些東西是虛無缥缈。
他以為許觀星不需要他來公寓了,是他們之間已經平等,原來竟然是他想多了,這是他們以後再也不會有任何幹系的意思。
趙钰總是這樣,一邊明知他和許觀星之間的關系沒有轉圜的餘地,一邊又存在僥幸心理,認為自己是有機會的。
什麽機會呢?
不過是賭許觀星的心軟罷了。
以前他們還是敵對關系時,許觀星都能出手幫他,足以證明許觀星不是一個冷面冷心的人,如果他能賭贏呢?
趙钰不由得苦笑,狠命地摁了一下脖頸處的傷口,迫使自己從亂七八糟的思緒中掙脫出來。
“對不起。”趙钰盡全力使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他垂着眼,轉身就要離開。
許觀星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把你用過的東西全部帶走。”
“已經收走了。”
“我說的是‘全部’,包括衣服、床單、被套等。”
趙钰來的時候沒帶東西,所以許觀星口中的那些東西都是許觀星自己的。先前他住這裏的時候,除了出門的衣服,他們都是共穿。
太狼狽了。
不敢回頭看許觀星,趙钰怕對方看見自己發紅的眼眶,可能會說出更傷人的話。
他狠掐了一下手心,深吸一口氣,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