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意外
意外
趙钰在許觀星的公寓裏住下了。
公司裏的事情多,再加上趙家那邊也要常回,所以許觀星很少來公寓。
可每次他來,都不會只是單純的睡覺。
從束着雙手,到只束一只手,中間用了很長的時間。金屬鏈條一頭連着床頭欄杆,一頭連着趙钰的手腕,運動的時候鏈條敲在欄杆上,聲音清脆且富有節奏感,像是某種樂器。
很多時候,趙钰都感覺自己像許觀星豢養的一只雀兒。就像他知道的A市裏有些公子哥會包小情人,把人養在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興致到了就去寵幸一下。他和那些小情人差不多,不同的是那些公子哥會給他們錢,而許觀星不會。
調查舊事的人沒帶消息回來的時候,閑着無聊的趙钰會去關注一下許觀星的動态。聽說馨芒在許觀星的運營下仿佛枯木逢春,比起之前好了很多。
看到這些信息的時候,趙钰偶爾會産生一個念頭。其實許觀星的能力不容置疑,那個人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倘若是他接手馨芒,他肯定不能那麽快讓馨芒“活”過來。只是那畢竟是媽媽唯一留下來的東西,趙钰總是不想讓它落到別人手裏。
許觀星說過,會在來年春天來臨之前把馨芒還給趙钰。
趙钰不懷疑這話的真實性,之後都沒在許觀星面前提過馨芒的事情,安靜地等着他兌現承諾。
“秋老虎”過去後,天氣逐漸涼爽下來,趙钰出門的次數也開始變得頻繁許多。有些時候一出去就是十多天,但只要許觀星給他發消息,不管手上的事情有多重要,他都會優先選擇去公寓。
許觀星也說過:“不要讓我在要用你的時候找不到你。”這是許觀星有一次去公寓發現趙钰不在,他對着匆匆趕回來的趙钰說的話。
那天許觀星的臉色很不好看,從床頭櫃裏拿出了那個很久沒見過光的圓形物品,剝奪了趙钰說話的權力。趙钰雙手也被束在後面,整個過程許觀星都把他當成一個玩具。
這樣的教訓讓趙钰記憶深刻,之後再也沒出現過這種情況。
不過好在每次許觀星要去公寓,都會提前半天給他發消息,所以對趙钰來說執行起來不算太為難。
可這次不一樣,趙钰坐在老舊的面包車裏,看着前方崎岖不平的山路,他現在離A市有接近兩千公裏的距離,如果現在許觀星給他發信息,他就是飛也不一定能準時回去。
說起來,許觀星快有二十來天沒找過他了。趙钰打算今天晚上熬晚一點,把這個證人找到,然後就收工回A市去了。
“啧,這個車怎麽還朝前面開?我們後面可沒地方可以讓他。”
趙钰聽見司機的話,擡眼看向前方迎面而來的面包車。這段路很窄,無法同時過兩個面包車,那輛車後面不遠處有一塊寬且平坦的空地,只有對方向後倒車讓他們先過才行。可對方車主似乎完全沒有看見他們一樣,保持着速度不管不顧向前開。
兩輛車的距離越來越近,趙钰看到對方駕駛員戴着鴨舌帽和口罩,帽沿壓得極低,讓人完全看不清他的臉。
“有問題,快停車!”趙钰急忙大喊。
來不及了,他喊這話時對方突然提了速度,兩輛車已經近到一段相當危險的距離。
眼看着立馬就要撞上,趙钰這邊的司機在慌亂中扭轉了方向盤,于是整輛車從路的邊緣飛了出去,直直地墜入路邊的池塘中。
趙钰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後,人就泡在了水裏。墜下來的時候車窗都是開着的,其他人很快就從車窗爬出去了。趙钰一邊憋着氣,一邊扯自己身上的安全帶,或許是越急迫就越容易出錯,他怎麽也沒辦法把套在身上的帶子扯開。
他們這一行人中有一個水性不錯的,看見趙钰遲遲沒有出來,于是游回去找他。看清趙钰的情況後,他從車窗遞了一把水果刀進去。
趙钰割斷帶子,這才終于逃離被灌滿水的面包車。
也許在水裏泡久了,方才還嗆了好幾口水,趙钰剛要游到水面就感覺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去了一樣,他不由自主張開嘴,更多的水灌入口鼻之中,他瞬間就失去了意識。
趙钰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同行的人把他送到了鎮上的醫院裏。這裏的條件比不上大城市,一個病房裏擠着四張病床。只是這個病房裏就他一個病人,其餘病床都空着,守着趙钰的人正坐在空病床上玩手機。
看見趙钰睜眼,有人立馬圍過來問:“趙哥,好點了沒?”
趙钰感覺頭很暈,胸口也悶得不舒服,但落水前兇險的一幕不斷在他腦海中重現,使得他顧不上身體不适,先問了他們現在的情況:“關于那個人,有什麽線索嗎?”
“兄弟幾個都出去追了,絕對不讓那個王八蛋跑掉。”
“幾成把握?”
“九成。”
聽到想要的答複後,趙钰閉上眼睛,這幾天四處奔波都沒好好休息。現在雖然是因為不可控的因素停下來,但能休息一下也是好的。
趙钰差點要睡着了的時候,屋裏突然響起了手機鈴聲。他睜開眼,尋着聲音看過去。
“烘幹後就能開機了,趙哥,你這手機質量真好。”屋裏的人拿過手機遞給趙钰。
趙钰接過手機,屏幕上是一串熟悉的數字。他沒有把許觀星的號碼存入手機聯系人中,但是看的次數多了,他就能背下來了。
通常許觀星只會給趙钰發短信,上一次打電話還是因為他沒有及時趕到公寓。
趙钰在接電話前看了一眼信息,果然有一條未讀消息。
“抱歉,我……我被一些事耽誤了,所以沒辦法及時回去。”
趙钰不想讓對方聽出自己的異樣,可沙啞的聲音出賣了他。話說完後,電話那邊沉默了大約有十秒左右的時間,他以為許觀星是生氣了。
“我會很快回來,但是現在……現在不行。”趙钰又說。
“趙钰,發生了什麽事?”
手機聽筒被水泡出了問題,對方說話的時候會伴随着滋滋作響的雜音,使許觀星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失真。莫名其妙,趙钰居然從這句話裏品味出了幾分關心的意味。
趙钰問:“我可以拒絕回答嗎?”
“可以。”許觀星答。
許觀星難得這麽好說話,讓趙钰感覺很不真實。他認為一定是自己腦子也被水泡出問題了,在此時此刻,他發現自己突然很想見電話那邊的人。鬼使神差,趙钰開口叫了他的名字。
“許觀星……”
被叫名字的人等了很久也沒聽見下文,于是出聲詢問:“什麽事?”
“晚安。”
趙钰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只是剛才那一瞬間很想喊他的名字。得到回應後,他就沒有後文了。于是胡亂扯了兩個字回複許觀星。
許觀星或許是沒想到趙钰會說這一句,頓了兩秒後,回了個“嗯”字,然後挂了電話。
直到手機屏幕熄滅,趙钰才反應過來自己的情緒很不正常,他想起剛才的那些奇怪的想法,只覺得自己是魔怔了。
由于發生了意外,趙钰的歸期比預計的要晚兩天。除了那天晚上的短信和電話,這兩天許觀星沒有再聯系過他。
直到現在趙钰都不太理解,為什麽那天晚上自己在和許觀星打電話的時候會那麽反常。或許是劫後餘生,人的情緒會更容易波動,以至于産生一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趙钰只能這麽想。
飛機一落地,趙钰就約了車送他去公寓。他一邊朝着上車點走,一邊想見了許觀星後要怎麽跟他解釋。如果許觀星生氣的話,他怎麽做才能平息他的怒火?
還剩下兩三步距離到車前時,趙钰被一個步履匆匆的人撞了一下。
“沒事吧?”那人停下腳步,扶着趙钰的手臂問。
趙钰感覺剛才被撞的地方傳來針紮般的刺痛,很快半邊身體就麻了。周圍迅速湧過來五個壯漢,趙钰被兩個人架着,身體不太能動彈,但意識還很清醒。
他聽見撞他的人說:“一擊得中,收工!”
趙钰知道這些是趙霖的人,他們沒有刻意隐瞞身份,在車上和趙霖打電話時開着免提,所有對話他在旁邊聽得一清二楚。
算起來也有快四個月沒見趙霖了,趙钰以為趙霖壓根就不會再想起他了,沒想到今天還搞了這麽一出。他不畏懼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只是想到又被耽誤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去找許觀星。
如果在許觀星想用人的時候,他遲遲沒有出現,許觀星會去找別人嗎?
是孫陽?還是別的什麽人?
這兩天趙钰一直覺得胸口悶,醫生說是落水造成的,過段時間就會好。但是趙钰現在還感受到心裏有些發堵,不知道是不是和胸悶一樣是落水造成的。
小地方的醫生職業能力不過關,趙钰急躁地下了定論。
趙霖讓人把趙钰弄回來,卻沒有要見他的意思,直接把他鎖在了他自己的卧室裏。卧室門口有人日夜守着,一日三餐靠人送進去,趙钰感覺自己像個服刑的囚犯。
一直只能在呆在房間裏挺不好受的,太無聊的時候趙钰就坐在窗邊看外面的花草樹木,偶爾思考自己從窗戶逃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這天夜裏,睡不着的趙钰望着窗外數星星,數到一百八十八的時候,他忽然從床上坐起來,跑到門口把門打開。
門口守着的人原本在打瞌睡,聽見聲音立馬就精神了,他剛要開口便聽見趙钰問:“那間屋沒人住是不是?”
他順着趙钰的目光看過去,點了點頭。
“這個房間我睡膩了,今晚我要睡那屋。”趙钰說。
守門的人不明白有什麽好換的,明明趙钰的卧室更大,那個房間更小。
看見門口的人擋着不讓開,趙钰冷着聲音說:“這點小事,還要向趙霖請示嗎?”
換個房間的小事,确實用不着半夜三更去打擾趙霖。他們各自退開一步,讓趙钰出來。
趙家的所有房間每天都會有人打掃,即便沒有住人,這個空房間也是幹淨整潔的。趙钰進去的時候瞟了一眼旁邊的架子,那裏曾經放過一碟又冷又硬的面包片,不好吃,但是頂飽。
換了一個房間,不過是換了一張床躺着數星星,趙钰看着夜空中閃爍的點點亮光,不由得想到了許觀星。同樣的耀眼,同樣的遙遠。
趙钰整宿沒睡着,外面天蒙蒙亮的時候,他拿出手機給那串熟悉的數字發了一條短信。沒過一會兒,趙钰的房間裏響起了敲門聲。
“請進。”
門打開了,多日未見的人出現在門口,趙钰第一眼看見許觀星的時候,人還有些恍惚。
“你說的東西?”許觀星關上門,向裏面走了幾步。
趙钰迅速調整好自己的狀态,他走近許觀星,把一個u盤遞給他:“另外一份材料的位置我發給你了,聯系方式都在那條信息裏。”
許觀星拿東西的時候,指尖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了趙钰掌心的皮膚,他連忙收回手,忍不住提醒許觀星一句:“那個人該說的都說了,如果你想親自見他的話,一定要小心些,他現在的狀态……不可控。”
“不可控?”許觀星蹙了下眉,而後看向趙钰。
趙钰不想向許觀星解釋這三個字,于是他點了點頭,沒說別的。
“為什麽現在才給我?”許觀星沒有糾結這個話題,捏着u盤問。
被抓回趙家後,趙钰沒有任何和別人接觸的可能,也就意味着這個u盤從他回趙家的時候就帶在身上了。大多數時候許觀星晚上都來趙家,這麽多天他們都在同一個屋檐下,他卻一直沒有給他。
這個問題其實不難回答,前些天趙钰讓手下人查的那些東西還沒有結果,他完全可以說是想等資料齊了之後再一塊給許觀星。可趙钰不想這麽回答,他笑了一下,說出了真實想法。
“我有點怕。”
是怕徹底和自己的父親反目成仇?還是怕父親的罪名是由自己親自坐實?
許觀星意味深長地看了趙钰一眼,大發仁心地沒有追問他怕什麽。
“你覺得趙霖這次會關我多久?”趙钰轉移話題。
“不知道。”許觀星回頭看了一眼門,“這是他的老法子了,關一段時間會放你出來活動兩天,然後又把你關進去,直到……他的目的達成。”
趙钰打趣:“那兩天是放假嗎?”
“是一個缺口,長時間困在牢籠的人獲得短暫的自由後,會産生貪念,于是渴望更多自由的人會為此而妥協。”許觀星說。
趙钰看着許觀星,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他有很多問題想問,可話到嘴邊,他發現自己沒有資格去揭人傷疤,所以只能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