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談判
談判
許觀星回公寓的時間比他讓趙钰來的時間要晚得多,他到的時候,趙钰已經等了快半個小時了。
趙钰斜倚着門框,沒出聲,等許觀星開門後跟在後面進去。
“你先洗澡。”許觀星說。
看了一眼許觀星手裏抱着的文件,趙钰依言進了衛生間,裏面有一張新的沒拆封過的浴巾。他在裏面剛打開水沒一會兒,就隐約聽見外面許觀星好像在和什麽人打電話,在水流聲的掩蓋下他聽不清講話內容。
他洗完出來的時候,房門大開着,許觀星正把那堆文件遞給門口站着的人。屋裏突然多了一個人讓趙钰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但幸好那個人目不斜視,從頭到尾都沒有看趙钰一眼,這才讓趙钰好受一些。
那個人走後,許觀星關上門,沖着趙钰伸手指了指床,然後自己進了衛生間。
聽着衛生間裏面傳出來的水流聲,趙钰坐在床上感覺自己像個等待君王臨幸的嫔妃,于是屈辱感開始爬了出來,哪怕這已經不是第一次。
前兩次是被武力壓制,而這一次是他自己過來的,還聽許觀星的話把自己給洗幹淨了。雖然都不是出于自願,但好歹前兩次還反抗了掙紮了,這次就像牽線木偶一般,一提一動,完全依照着對方的心意進行。
趙钰清晰地認識到,自己徹底成為了許觀星的一個玩物。
衛生間的門打開了,潮氣從裏面散出來,許觀星穿着一套薄睡衣走向趙钰。
還是那個床頭櫃,許觀星把拿出來的東西扣在趙钰的手腕上。但趙钰看到那個圓形東西的時候,整個人不由自主僵住了。
“張嘴。”
趙钰聽話照做,嘴裏被丢了一粒藥。意識到接下來都沒辦法說話,趙钰在對方拿那個東西的時候突然開口:“我想辦法讓你和阿姨離開這裏,并且我會負責查清楚你父親的那場事故,然後把證據給你,這樣夠不夠?”
在公司工作了這麽多天,趙钰知道許觀星其實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趙霖把許觀星捏在手心,像驅使牛羊一樣壓榨他。如果不是受趙霖牽制,許觀星他們母子應該在哪裏都能過得很好。所以趙钰對許觀星的補償,就是他想辦法改變他們的處境,給他們母子應有的自由。
說完話,趙钰看着許觀星,期待着他能同意自己的想法。
但許觀星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沒有停下動作,只是說了一句:“你太吵了。”
然後趙钰的嘴便被堵住了,一句話也說不了。
夏天的晚上悶熱,許觀星把屋裏的空調制冷開得很低,但運動起來還是熱。汗水順着肌肉淌下來,落到潔白的被子上暈成一朵又一朵朵花。
坐在趙钰身上的時候,許觀星感受着快樂的同時分神想了一下趙钰剛才說的話,不由得覺得好笑。
一個剛走進青年時期的人,沒完全踏入社會,還保留了一些屬于上一個年齡階段的天真,所以看事情都覺得簡單。趙钰嘴裏所說的,沒有一件事是以趙钰現在的能力能做到的,不然他和媽媽怎麽會被困在這裏長達二十餘年?
許觀星俯視着趙钰,每次都是這樣,這個人不願意讓人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從開始就拼命把臉朝另一邊轉,好像這樣就能藏起來了一樣。
他伸出手,将趙钰的臉掰回來。趙钰緊閉雙眼,嘴巴因為長時間不能合上,所以溢出來的液體流到了臉上。
過了兩秒,便淌到了許觀星的手指上。
“想要我把馨芒還給你,可你又不好意思,所以選了個迂回的辦法。”
話說完,許觀星看着趙钰睜開了雙眼的臉,那雙眼睛裏明明全裝滿了yu望,可面上的表情卻那麽不情願。
“不用繞那麽遠。”許觀星将手指上的東西蹭在趙钰耳朵上,然後俯下身在他耳畔說,“什麽時候能讓我稱心如意一次,我就考慮還給你。”
這話一說完,許觀星一把扯過旁邊的浴巾蓋在趙钰臉上,然後清空大腦,專心享受今晚的放松時間。
接下來的幾天,趙钰在專心查許父車禍的事情。只依靠自己手下那幾個歪瓜裂棗肯定不行,他借用了外公以前在國內的人脈。趙钰本想着廣撒網,怎麽也能撈點消息,沒料到時間一天天過去,硬是半點回響都沒有。
時間線拉太長了,足足二十年的時間,哪怕當時留下了痕跡,過了這麽久也早消失了。
在進趙家的前一刻,收到其中一條線的回複情況後,趙钰有些洩氣。他看着趙家的大門想,要是他能把這案子查出來,他都可以直接去警局入職了。
“來了就進去吧,準備吃飯了。”
一道女聲打斷趙钰的胡思亂想,他順着聲音看過去,肖薇手裏拿着一支帶葉的鳶尾花從花叢中穿出來,她對于趙钰今天會來沒有表現出絲毫驚訝,直直地往客廳的方向走。
哪怕是剛才時間極短的一個照面,趙钰都注意到了肖薇右耳垂上那枚耳釘不對勁。他這幾天見過不少擅長打探消息的人,他們有時會用到微型追蹤器,所以趙钰認識這東西。
“肖……肖阿姨。”趙钰跟在肖薇後面,突然出聲,“對不起。”
肖薇步子沒停,聽了道歉既沒回頭也沒說話,就這麽一路無言走進了客廳。
進去便看見了趙霖,他上前伸手拉住肖薇的手腕,一邊用袖子給她擦手,一邊說:“怎麽不要我替你摘,手都弄髒了。”
肖薇抽回趙霖握着的手,淡淡地說了句:“是有點髒。”
這樣的态度沒有讓趙霖有所改變,他反而變本加厲地攬着肖薇的腰。
被忽視的趙钰等他們走進餐廳後才跟過去,先進去的兩個人已經落座。他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發現對面的位置還空着。
接着趙钰看見許觀星從廚房走出來,手裏端着一碗面。
“要長命百歲,也要常樂無憂。”
許觀星把那碗面放到肖薇面前,說祝福語的時候嘴角微微向上勾起,整個人都變得柔和下來。身份轉變成一個孩子時許觀星,比平時要鮮活許多。
肖薇只說了一個“好”字,就沒再說話了。
明明是給肖薇慶生,但這頓飯吃得十分安靜,誰都沒有說話。肖薇整個過程就只吃許觀星給她做的那碗長壽面。快吃完的時候,趙霖夾了一筷子菜放到肖薇的面碗裏,肖薇立即放下筷子離席。
趙钰看着一前一後的兩個背影,回頭發現許觀星的目光也落在那個方向。
“你和她道歉了嗎?”許觀星目不斜視地問。
趙钰點了點頭,反應過來許觀星沒有看自己,于是答了一句:“嗯。”
許觀星又問:“她說什麽了嗎?”
趙钰答:“她什麽都沒說,我認為是當時太倉促了,我沒有認真地……”
“一樣的。”許觀星打斷趙钰的話,那邊已經看不見人影,他收回視線接着說,“哪怕是像上次對我那樣,你鄭重地給她道歉,她也不會理你,不理會,就是不接受的意思……”
許觀星看着趙钰的眼睛說:“她不會接受來自趙家的歉意。”
“可我……”
趙钰想說他沒有代表趙家,他更沒有代表趙霖。但說這些有什麽用呢?他是趙霖的兒子,因為趙霖的緣故,對他們母子無數次釋放過惡意。他是趙家的一份子,他們母子受到的苦難锉磨中,有他的一份力。
他沒辦法澄清,也沒話可說。
許觀星說完話便離開了餐廳,只留趙钰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餐桌旁。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對着一桌子冷菜忽然起了一個念頭:如果媽媽還在就好了。
如果媽媽還在,他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迷茫。
趙钰又想起了剛才許觀星給肖薇做的面,如果媽媽還在,她也能在每年生日的時候吃上他做的長壽面。
要是媽媽還在就好了……
趙钰捏了捏山根,只覺得渾身疲憊,好像閉上眼睛就要睡着了一樣。從确認許觀星說的那些話是真的後,他就總覺得自己像一根崩緊了的弦,不敢有半分松懈,他怕歇下來容易想東想西。
“小钰,趙董叫你去書房一趟。”
李叔的聲音在餐廳響起,他看着趙钰渾身疲憊的樣子有些心疼,提醒了兩句:“一會兒見了趙董盡量順着他些,不要總和他吵,有事好好說。”
趙钰站起來,意味不明地“嗯”了一聲。上周李叔通知他來的時候,就提過趙霖有話要和他說,只是他看剛才兩個人離開時的情景,趙霖現在應該想不起來自己才對,倒是沒料到這麽快。
說起來這還是趙钰第一次來書房,他進去後李叔就把門關上了。他看向坐在桌後的趙霖,等着對方先開口。
“最近野瘋了?公司不去電話也不接,你還想不想要馨芒?”趙霖開口便是直奔主題。
“你怎麽有臉提馨芒?”趙钰反問。
他盯着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一步一步走向對方。歲月沒怎麽在趙霖臉上留下痕跡,只是商場如戰場,多年浸潤在其中,難免沾染上許多商人特有的氣息。而現在趙霖看趙钰的眼神,就不像是父親看兒子,更接近是黃雀看蟬的眼神,那雙精明的眼睛裏,透出來的全是算計。
“我很好奇,我媽在你心裏是什麽樣的存在?”
趙钰和趙霖面對面,他們的距離已經很近了,對方臉上任何一個變化都能被看得清清楚楚。他審視着自己的父親,企圖能讀出點不一樣的信息。
當年趙钰的媽媽一手把馨芒發展壯大的時候,趙霖還不如她。後來媽媽死後,趙霖公司的那些元老将馨芒架空,趙霖的企業這才超越了馨芒,然後借着馨芒打了一手好牌,一路順利有了如今的成就。
“對于她,我充滿愧疚。”趙霖說。
能用這麽敷衍的一句話潦草地蓋過那些不堪的過往,趙钰發現自己低估了趙霖的厚臉皮,他的嘴角不由自主扯出一個帶着嘲諷意味的笑。
“愧疚嗎?”趙钰攥緊了拳頭,克制住自己的情緒說,“愧疚的話,怎麽會把馨芒糟蹋成這樣?”
趙霖以為趙钰還在為許觀星接手馨芒的事感到不滿,于是說話時帶着幾分訓誡的意味,他說:“能力不如人家,搶不回來就只會沖着你老子發脾氣,這到底是誰教給你的臭脾氣?你從來沒管過公司的事,我也是為了你好,想讓你快點成長起來,可你呢?接連十多天不見人影!”
趙霖越說越氣,他站起來瞪着趙钰,警告他:“你再敢在這裏說些不該說的,我馬上聯系你外公來接人。”
這些話絲毫沒有震懾到趙钰,他迎着趙霖的怒火說:“用肖薇拴住許觀星,再用馨芒拴住我,趙董事長,你把我當兒子,還是當對抗許觀星的另一條狗?”
趙霖暴喝:“你在胡說什麽!”
“我這些天一直在想,當年你不如我媽媽,所以你在肖薇那裏用盡手段,是為了展示你那無處發揮的權力嗎?”直面盛怒之下的趙霖,趙钰沒有收斂,而是将這把火燒到最大,他補充道,“真是可憐又可悲的自尊心。”
這話說完,書房裏呈現出死一般的寂靜。
大概過去十秒左右的樣子,趙霖急促的呼吸聲在書房中響起,他顯然氣極了,胸口起伏得十分明顯,面上也無法再維持鎮靜。
趙钰看着他那副樣子只覺得很痛快,轉身便想出去,然而手剛搭上門把手,後面突然傳來聲響,緊接着他的後背炸開一陣劇烈的疼痛。
碎玻璃嘩啦落地的聲音響起,趙钰半跪在門前,他忍着痛回頭,看見了趙霖滿臉的震怒。
“這是你自找的。”趙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