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靜谧清晨
第37章 靜谧清晨
金烏西墜,從醫院出來的時候,街道上已經撒下了一片金黃。
出租車裏的味道不太好,谷寓清歪着身子靠在林聽身上,他的手還有些涼,手背上的膠帶洇出了一個紅點,林聽偏頭看着窗外,落下了一段車窗。
風吹了進來,半長的頭發掃過谷寓清的額頭,他擡手拂開,抱着林聽的胳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
谷寓清在餐桌上就已經不太舒服了,他強撐着一直沒有說,直到最後忍不住了才被林聽發現,而林聽想了一下午也想不明白,谷寓清不舒服為什麽要瞞着。
林聽心裏窩着火,就算是擔心,他也沒跟谷寓清說過一句話,他陪着谷寓清挂水開藥,前前後後照顧的周到,谷寓清叫他的時候他也會回應,可就是一直淡淡的,面上也沒什麽表情。
“林聽,”谷寓清方才在醫院的廁所裏吐了很久,現下聲音有點啞,“你不覺得你太瘦了嗎?靠着硌得慌。”
“那你別靠。”林聽看着窗外,他雖然這麽說着,卻也沒把胳膊抽出來。
“那不行,我得抓住你,”谷寓清搖搖頭,像是在人胳膊上蹭了幾下,“你生氣了,你不想理我,我再不抓住你,過會兒下車你就跑了。”
也不知是酒勁兒還在,還是過敏讓他疲乏無力,谷寓清說的很含糊,每個音調像是黏在舌尖上,不過仔細聽還是能分辨出字眼。
司機瞥了一眼後視鏡,見着谷寓清閉着眼睛,半張臉都快埋進了林聽的肩窩,恰好林聽回頭,也掃了一眼後視鏡,目光穿透鏡子,二人打了個對眼,司機眨了眨眼偏開頭,稍顯尴尬的咳嗽了一聲。
林聽也收回了目光,神色坦然,他說:“我沒生氣。”
手機在口袋裏突然嗡了一聲,林聽摸出來一看,是卓清麥的信息。
“你生氣了。”谷寓清又将人抱緊。
媽:小谷怎麽樣了?
林聽單手打字,還要回谷寓清的話。
“我沒生氣,”他撚了撚谷寓清的指尖,一時間說不出是誰的更涼一點,“真的沒生氣。”
LTing:挂了水,應該沒什麽事了
“那你為什麽不理我?”谷寓清反手抓住了林聽的指節,擠着也要與人相扣。
媽:沒事就好
媽:不過小谷過敏這麽嚴重,你們怎麽都不說呢?
指尖懸空在鍵盤上,林聽不知道該怎麽回,他也想知道為什麽谷寓清不說。
“在想事情,”林聽放下手機,短暫的低頭讓他有些暈車,“我想不明白,你過敏不說就算了,不舒服為什麽也說?”
話一說完,車廂裏便陷入了長久的沉默,晚高峰路上車多,尾氣的味道順着窗縫飄了進來,林聽關上了車窗。
市裏不允許鳴笛,便只剩下了發動機的轟響,這沉默太長,長到林聽以為谷寓清睡過去了,他撐着下巴接着看窗外,數不清樓層的寫字樓上挂着半個夕陽。
“嗯…”谷寓清突然出聲,林聽不自覺的回頭看他,“你不要以為我是為了面子啊,我是真的覺得應該不會出什麽事,一開始就是很普通的醉酒的感覺,誰知道後來勁兒那麽大。”
谷寓清越說聲音越小,言語裏的心虛很明顯。
太陽接着下墜,東邊已經潑墨似的染上了墨藍,出租車拐了個彎,澄黃的夕陽透過擋風玻璃直射下來。
發絲染金,燒紅了的雲落在谷寓清的睫毛上,林聽依舊神色平平,偏開臉躲着灼熱的光。
“你以前喝醉過嗎?”林聽的肩膀酸了,但他沒動。
谷寓清搖頭,借機蹭蹭,他說:“沒有,”更心虛了,“第一次喝酒就進了醫院,從那以後就再也沒碰過。”
他倒是實誠,林聽問一句他便将全部的都抖擻出來,谷寓清明顯感覺到頭頂壓下了一塊陰雲,旱天雷響在耳邊,下一刻就要劈下來。
“谷寓清,”林聽用力捏了捏谷寓清的指節,疼的人抽氣,“你進過醫院還說不會出什麽事?”
他又捏了捏,比方才用力不少:“就是為了面子吧?”
谷寓清忍疼不吭聲。
“你還小嗎谷寓清?”
谷寓清攤開手,打算裝睡。
“打一架吧谷寓清。”
裝睡不過一秒的人突然笑了出來,谷寓清睜開了眼,用幹澀的嘴唇碰了碰林聽的臉。
他貼着林聽的耳朵,小聲說了句:“床上打怎麽樣?”
“閉嘴。”林聽沒繃住氣笑了。
車一走一停,司機幾乎不去看後視鏡,
夕陽落的很快,與暗夜交織,在林聽臉上留下了好看的光,到家得時候路燈早已取代了夕陽。
花壇裏的燈不知為何沒亮,整個小區麻黑一片,樓門裏的光只能照亮門口的一隅,林聽給卓清麥說今夜去谷寓清那裏,說他不放心,先守人一個晚上。
手機快要沒電了,他發完了信息就扔進了口袋裏,他牽着谷寓清慢慢的走,正是晚飯的點,亮着燈的人家傳出了炝鍋的聲音。
“你要賠我課時費,”林聽攙着谷寓清上了電梯,鏡子裏映出了親密的兩個人,“我今天下午本來有兩個學生,為了你我把課全推了,你要賠我的損失。”
電梯裏就他們兩個人,谷寓清從身後抱着他林聽:“那我明天可能要請假,我也有損失。”
“你明天沒課,”林聽看着電梯門上的倒影,擡手打了一下谷寓清的頭,“別想騙我。”
谷寓清完全沒有被打的自覺,他蹭着林聽的頭發,上瘾一般深吸了一口氣:“你背了我的課表,”他一遍吐氣一邊說,“原來你這麽愛我。”
無賴一樣的邏輯。
這個夜晚過得平靜且安然,月亮透過窗,亮的很是嚣張,周邊的薄雲都跟着染上一層淺淡的瑩白,今天路燈不亮,倒是能看到不少的星星。
倏地有一架飛機劃過,赤紅色的信號燈比流星要慢好多,過敏反應把谷寓清的體力折騰殆盡,他睡得很沉,林聽趴在床邊看着他的睡臉,描摹了好些遍也沒把人鬧醒。
過剩的精力像是深海裏的浪濤,一浪交疊一浪,惹得林聽睡不着。
卧室裏只有月光,安靜的讓人有些悵然,林聽随手翻了翻谷寓清放在床頭上的一本舊書。
書皮像一份排版精良的報紙,頂頭是一個放大加粗的Painting,右邊是中文書名,寫着英國美術的黃金時代,往左應該是一張合成的照片,上面的人林聽不認識。
最惹眼的還是那燙金的English,泛在月光下,像波光。
林聽翻了翻,每一頁都是密密麻麻的字,暗夜裏他看不清楚,索性換了一本。
谷寓清的書大多都是關于美術的,從西方到東方,跨越一整個大洋,下一本書的書皮變得很簡潔,四個軟筆字分散在書皮的四個邊,他看了一遍,沒明白這四個字該怎麽排列。
“年…年方六千?”他選了個最順眼的排序,輕聲念了出來。
這本書有圖,是一頁頁手繪的水彩文物,林聽盤腿坐在床邊,頭靠着床沿,借着月光一頁頁的翻。
這本書信息不多,圖頁很大,文字只有一丁點,很适合他睡不着的時候打發時間,暗夜裏看書總會看的人眼暈,林聽不知不覺已經挪到了窗邊。
合上書頁,天将亮未亮,林聽輕手輕腳的把書放回床頭,接着俯身親了親谷寓清的唇。
唇有點涼,被他親熱。
林聽看到了日出,他已經數不清自己看過多少個日出了,卧室的落地窗總會把斜射進來的晨光分割成等寬的條紋,條紋落在床頭櫃上,碰着書。
谷寓清還沒有要醒的意思,他一個晚上都沒有翻身,呼吸平穩且均勻,只是嘴唇有一點點紅,唇角似乎還破了一點點。
林聽有點餓了,他給了谷寓清一個早安吻,輕聲去了廚房,谷寓清家的冰箱在他上次來時已經被填滿,他看着冰箱裏淩亂的格層,估摸着時間,拿了幾顆綠葉菜,打算煮一鍋清淡的粥。
清晨的陽光很好,在廚房裏也能看見,熾熱的太陽被隔壁的樓遮擋了大半,只施舍了貼着牆的一縷細窄的光。光落在瓷磚地上,将林聽的影子投在天花板上,鳥鳴混着規矩的切菜聲,散入晨風。
林聽的頭發長了,已經過了鎖骨,一邊的發被他撩在耳後,另一邊則乖順的搭在肩上。圍裙勒出了林聽腰線,他左腿微彎,将重心整個放在右腿上。
谷寓清起床時身邊沒人,他怔忪片刻,迷蒙着雙目拉開了卧室的門。
“起的好早…”他從身後抱着林聽,微微弓身,額頭抵在林聽的後肩。
林聽笑笑,任人抱着:“好點了嗎?”
身後傳來一聲悶悶的“嗯”,帶着剛睡醒的喑啞,環着腰的手臂露在睡衣外面,沒怎麽用力,只将指節搭在林聽的胯骨上。
林聽握了握谷寓清的手,手上帶着被窩裏的溫熱:“餓了嗎?”
又是一聲悶悶的“嗯”,谷寓清捏了捏林聽的腰,慢慢擡起頭來,他的胸膛緊貼着林聽的後背,親了親林聽的頭發。
“有媳婦兒真好啊…”谷寓清笑着,眸中裝着日光,“喝多了有人管,早上還給做飯。”
油煙機的聲音不大,卻将谷寓清的話撞的有些散,林聽的笑聲也被掩蓋,他擡手在碗櫃裏拿出了兩個碗,想了一下,說:“本來想餓你一頓的,想着讓你喝點清湯寡水的就夠了,”他依舊笑着,“不過看你太可憐,昨晚就沒吃什麽東西,餓死了我還得守寡,不劃算。”
他拍拍谷寓清的胳膊,指了指冰箱:“去拿兩個雞蛋給我,給你打個煎蛋。”
忙碌的學生已經起床,遠距離的上班族也早早地出了門,小區跟着太陽慢慢醒來,谷寓清松開了林聽,在冰箱裏拿了兩個雞蛋,他接過了已經熱好油的鍋,不準痕跡的将林聽推去了一邊。
“我昨晚做夢了,”谷寓清單手敲開了蛋殼,清亮的蛋液在觸碰到熱油的瞬間變白,“夢裏應該是初中或者高中,黑板上寫的好像是生物,我跟你是同學,但是不同班,然後你過生日,我忘了給你準備禮物,你好幾天沒理我。”
林聽笑出了聲:“我哪有這麽小氣?沒禮物就不理人?”
“說不定呢?”谷寓清颠了個勺,将煎蛋翻了個面,“夢有時候能預見未來,這是有科學依據的,你生日也不遠了,這就是周公他老人家來提醒我給你準備驚喜。”
“說出來還算什麽驚喜?”林聽找出酸奶,給自己倒了一杯,接着又拿出一個瓷盤放在谷寓清手邊。
“只要你不知道我送什麽,那就都是驚喜,”谷寓清歪頭看過來,挑眉笑得很壞,“還有一個多月,啧,時間有點緊。”
林聽失笑搖頭,他的确也猜不到谷寓清會送他什麽,不過一個月都有點緊,聽起來應該是個大工程。
“那我就等着驚喜咯,”林聽在谷寓清臉上親了個響的,“這個吻就當提前謝過了。”
“謝禮到時候再說,”谷寓清不吃這套,他将煎蛋倒進瓷盤裏,推着林聽的肩膀除了廚房,“先吃…”
“大侄子!”
突然的敲門聲打斷了安寧的早晨,林聽與谷寓清皆是一愣,林聽看着門,半晌又看向谷寓清,他喝了一口冰涼的酸奶,唇邊沾了一圈白。
“開門啊大侄子!”
敲門聲再次響起,谷寓清猛然回神。
“啊你咋這個時候回來了?”他拍了拍怔愣的林聽,示以安撫,他放下瓷,又拿過林聽手中酸奶一同放在桌上,接着奔去了門口,邊開門邊抱怨,“你不是在番州嗎?咋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