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人民醫院
第18章 人民醫院
這裏不是病房,也沒有南枝,床頭櫃上只有一盞微亮的燈,不見了手機,還有芋頭排骨湯。
林聽出了一身冷汗,睡衣都濕透了,他仰面大口喘氣,劉海濕噠噠的貼在額頭上,心悸的感覺還沒完全褪去,心髒好像要跳出胸腔。
窗外有鳥鳴,一朵雲飄了過來,遮住了暖黃色的陽光,鳥鳴似是也被雲遮住,變得遙遠且綿長。
林聽不知自己躺了多久,手攤在一旁已經涼卻的床單上,鼻腔裏充斥着鈴蘭香。
他沒有下床的力氣,全身的勁兒好像都在維持心跳,鼓膜也跟着跳動,手機在枕頭下震了幾聲,林聽過了十幾秒才摸出來。
是南枝的消息。
木吱吱:阿姨說你回齊州了,可我剛到明州诶
木吱吱:我想着來看看你,可你都不說一聲就走了,你看就只有我想着你,你根本不愛我
木吱吱:你現在還好嘛
木吱吱:阿姨說他們還要過幾天才能回去,反正我帶薪休假,要不要我過去陪你呀
木吱吱:噢對了,阿姨說你沒帶鑰匙,這幾天你住哪呀
木吱吱:我過去的時候把鑰匙給你帶過去
林聽将手機放在臉旁,一根指頭敲着鍵盤回消息。
LTing:住朋友家
四個字,耗盡了林聽僅剩的力氣,他閉上眼,呼吸輕慢,心跳聲好像就在耳邊,心率也在慢慢回落,夢境在逐漸淡化,他已經想不起各中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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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離開了太陽,将日光還了回來,門口傳來了鑰匙轉動的聲音,林聽睜開眼,心跳聲中混雜了南枝的的質疑。
“谷寓清是誰?”
瞳孔一顫,林聽有些怕了,外面開門關門,聲音都很淺,飄散的像是幻聽一般,不仔細聽或許都聽不見。
林聽撐着床沿坐起來,睡衣貼在後背,倏然接觸空氣,盡管地暖很熱,還是冷的林聽哆嗦了一下,可他顧不上這些許,他慌忙穿上鞋,踢趿着往房門去,這一景象與夢中重疊,林聽抖着手,有些不敢開門。
就在他猶豫的時候,房門被人在外面推開,他與谷寓清皆是一愣,一人扶着一邊的門把手,站在門口誰也不給誰讓。
日光落在腳邊,曲折的爬向床上。
還是谷寓清先回過神來,他見着林聽未幹的劉海,以及人身上單薄的睡衣,他暗自嘆息一聲,脫了毛衫給林聽披上,接着他又不知從哪摸出了一根頭繩,他環着林聽的脖頸,以一個擁抱的姿勢給人紮頭發。
鈴蘭香倏然變得濃郁,帶着些清涼,林聽越過谷寓清的肩膀,能夠看見那落地窗前的畫架,他想起谷寓清說的獎勵,走了點神,他在猜測那幅畫上是什麽時候的他。
就是這個走神的功夫,鈴蘭香慢慢淡去。
谷寓清頭一次給人紮頭發,動作有些笨拙,他多耗了點時間,也接着這個機會多抱了抱林聽,他摸到了林聽有些潮濕的領口,突然憶起他在出門前聽見的模糊的呓語。
“會着涼的,”谷寓清捏了捏林聽的耳垂,眉眼帶笑,“我去給你找件衣服換。”
說完他側身繞過林聽,打開衣櫃随手拿了一件稍厚的毛衣,回身時林聽還站在門口,依舊是方才的姿勢,他愣愣的看着畫架,目光空洞。
客廳裏大開着窗,紗簾蕩動在畫架上,赤裸的腳踝承接着風,褲腳跟着飄蕩,谷寓清抱着毛衣快步走過去,他将林聽拉進屋裏,一腳踹上了房門。
“我不知道你夢見了什麽,但是你的睡衣都濕了,”他收了笑,有些嚴肅,“怎麽可以吹風呢,你知不知道今天的風有多大。”
他将林聽塞回了被子裏,解着人的睡衣扣子。
因為面前坐着的是林聽,這個動作變得很暧昧,但谷寓清卻是一臉的正經,他将人上半身扒光,緊接着把毛衣套在林聽脖子上,他像是在擺弄布娃娃,将毛衣給人穿的板板正正。
林聽還在愣神,似是沒從夢境與現實交疊的漩渦裏脫出來。
接下來是褲子,谷寓清站在衣櫃前,猶豫着要不要給林聽套上秋褲,這個天穿秋褲有一點熱,但是不穿他又怕林聽冷,猶豫了半天也沒猶豫出個結果,最後他決定讓林聽自己選。
“你想穿哪一條?”谷寓清拎着兩條秋褲站在床邊,一條暗紫色,一條姜黃色。
選哪一條,而不是選穿不穿。
枝杈齊刷刷的倒向一邊,剛築好的鳥巢搖搖欲墜,林聽本來在看窗外的風,聞聲回過頭來,将谷寓清的話在腦袋裏過了兩邊,接着看向了那兩條皺巴巴的秋褲。
只一眼,他便給出了在郁期裏從沒有過的,最快的反應:“好醜,”林聽的嫌棄掩飾不住,“都不穿。”
谷寓清明顯的垮了臉,他撇着嘴将秋褲收回衣櫃裏,接着選了一條帶着薄絨的牛仔褲,不由分說的給林聽套上。
“你是想熱死我嗎?”林聽被人扒了褲子又套上,現在還要看着谷寓清給自己穿襪子,他一陣羞澀,面上有些紅。
谷寓清特意選了一雙厚一點的襪子,他沒有擡頭,将林聽的腳放在膝蓋上:“你太瘦了,摸着全是骨頭,瘦了容易冷,”襪子拉到了腳踝,他又把毛毛拖鞋給林聽套上,“老話說春捂秋凍,聽着準沒錯。”
他的毛衣林聽穿着有些大,立起來的毛毛領正好遮住下巴,林聽低着頭,梳不上去的碎發掉在眼前。
林聽整個胖了一圈,谷寓清看着自己的傑作,只覺滿意的很,他他心滿意足的打開房門,把窗戶關的只剩一條縫,回頭看時林聽依舊望着窗外,像是籠子裏的雀鳥,卻又不像雀鳥那樣渴望自由。
人會悶壞的,谷寓清拉着林聽,趕着人去刷牙洗臉,接着他将門口的兩大袋食材拎了過來,分門別類的放進冰箱。
收拾好一切,谷寓清只留出了一份咖喱,林聽聽着響動來到廚房,随意的看了一眼,他向谷寓清要了個杯子,自己倒了杯水,他靠在牆邊小口喝着,看着谷寓清将洋蔥和胡蘿蔔拿了出來。
“要不要一起做飯?”谷寓清晃了晃手中的胡蘿蔔,滿臉期待的看向林聽,他指了指咖喱,說,“今天做咖喱飯,要不要幫我切菜?”
林聽反應的很慢,他接過胡蘿蔔沒有說話,谷寓清便當他默認了。
廚房裏沒有地暖,寒氣從地面絲絲冒了上來,即便有厚襪子阻擋,林聽的腳還是冰涼涼的,握着刀的手也變得涼,他切得很慢,但四四方方的很漂亮。
谷寓清也不催他,這頓飯做的慢且甜蜜,兩個人身上都是濃濃的咖喱香,遮住了鈴蘭的味道。
林聽依舊沒什麽胃口,谷寓清連哄帶騙也沒喂進去多少,反倒換來了林聽一個無奈的眼神,以及一句“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
“你是三十歲的小孩兒,”谷寓清舉着勺子,在林聽面前晃了晃,“這可是你自己切的菜,快多嘗嘗。”
林聽發不出脾氣,也受不得谷寓清這樣磨人,他接過勺子端起了碗,坐得裏谷寓清遠了一點。
“我沒有三十,”他含糊的辯解,“還差三年。”
谷寓清做了個誇張的了然超清,他揉了揉林聽的頭發,又将掉下來的一縷撩開:“那你比我小呢,”他看着林聽小口嚼着,只覺得賞心悅目,“更是小孩兒了。”
言語中帶着調笑,林聽沒有理他,只将臉埋進了碗裏,一口一口塞着這碗被谷寓清壓實了米的咖喱飯。
午後陽光最足,谷寓清還是給林聽找了一件薄外套,初春的風往往比冬日裏還要凍人,樓道的玻璃門跟着風響,偶爾有小石礫撞在門上。
另一部電梯依舊在維修,而這一部仍然能聽見鋼索的響動,地下停車場裏像是一個破了洞的篩子,風嗚嗚的刮着,在拐角處吹着哨。
“去哪家醫院?”谷寓清摸了摸林聽的手,然後開了暖風。
車逐漸駛出停車場,路過了林聽家的樓門,林聽仰了仰頭,但車頂擋住了視線,他看不見十六樓。
他收回了視線,前面保安亭的燈關着,看不清有沒有人。
“人民醫院。”
齊州市人民醫院十樓,林聽正在見醫生,谷寓清在走廊裏來回的走,盡頭的窗戶焊着鋼筋,看着很壓抑,但是也很安全。
精神科的病人要比別的科室少上一些,走廊的長椅沒有坐滿,放眼看去,家屬好像比病人還要多。
就在走廊盡頭的椅子上,有一個被捆着雙手的男人,他的身邊站着一個壯漢,另一邊坐着一個愁眉苦臉的女人,那個男人見谷寓清看過來,向着谷寓清擡了擡手,但看見谷寓清并沒有幫他解開的意思,又讪讪的放了下去。
谷寓清皺了皺眉,走回林聽就診室的門口坐下,他再看向那個男人時,那個男人朝他笑了一下。
男人的眼神很清澈,笑容逆着光來,谷寓清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五味雜陳,這是他第一次來精神科門診。
四周很靜,只有偶爾的開門關門的聲音,仔細聽也能聽見微弱的哭聲,谷寓清不知道林聽還要多久,他掏出手機,點開了那個許久不曾聯系的聯系人。
谷粒多:媽你忙嗎?
谷粒多:問你個專業知識
谷粒多:躁郁症到底是個什麽病?
谷粒多:能治嗎?難治嗎?
谷寓清看了一眼時間,現在是下午快三點,往後推七個小時,瑞士那邊正是早上快七點,他不知道他母親上班了沒有,他轉着手機等着消息,一條腿不停的顫。
估摸着等了半個小時,手機震動,消息條彈了出來,谷寓清解了鎖屏,眼前的地磚突然亮了起來,他還沒看見他母親發來了什麽,就見林聽拿着幾個單子走出了診室。
谷寓清迎了上去。
裏面在叫號,那個被捆着手的男人被一旁的壯漢拉了起來,林聽讓開了門,擡眼撞上了男人的笑臉,與方才一樣逆着光,只是那雙清澈的眼來到了面前。
男人進了診室,那位壯漢關上了門,地磚不亮了,林聽垂着手,他說:“要去拿藥,在三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