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落隐村內多為石屋, 旁側圍出一個小小院子。
白日他們似乎并不閉戶,家家戶戶均為院門敞開,房門虛掩。有的屋主人便與院內坐着, 有的空空落落不見一人。
凡是有村落族人之處,見到白琅墨宴二人時均投以疑惑好奇視線。
看着并無惡意與警惕,興許是有潘武通在前領路,族人們便抱以信任。
這潘武通于村落內威信還挺不錯的。
墨宴得出大概結論, 收回漫不經心打量的視線,同潘武通一道去了他的院子。
潘武通住處相較于其他房屋要顯得更大一些, 應當是地位的象征。潘夫人大抵提前做好了準備,站在門口等候他們回來。
“二位仙人好。”潘夫人朝白琅與墨宴施施然行以一禮,禮節得當, 端莊溫婉。
墨宴颔首算作回應。
潘武通繼續道:“委屈二位仙人先至寒舍內簡短聊一聊吧。”
進屋聊那便是要聊些與村內惡鬼“邪祟”相關的正事了,墨宴看向白琅, 問:“你要一起進去, 還是同這裏的小孩們待會兒?”
白琅最不喜的就是正事的場合, 墨宴不想勉強他, 又是初次至這村落內, 不确定這些小孩是否會對白琅不利, 亦不知那厲鬼潛藏于村內何處,擔憂他的安危。
白琅卻誤會了墨宴的意思。
他将墨宴這番詢問試做問他要不要繼續“任務”,主動地去嘗試和村落裏這些陌生的小孩交流交流。
他看一眼墨宴,又看一眼跟了過來的少女與兩三名小孩, 猶豫會兒才說:“我不跟你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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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琅向來是以“任務”為先的。不管是否是他擅長的, 是否是他害怕的, 只要是被交代的“任務”, 他都會去做。
墨宴尊重他的一切選擇:“行, 那你在外邊玩會兒,有事就找我。”
白琅乖乖點頭,目送墨宴與潘武通進入屋內。
他是主動說不跟随進去,卻在墨宴的身影消失在門後時低下頭,看起來反而像是被抛下的小孩,還怪可憐的。
潘夫人仍留在院外,以為白琅這是性子黏人,但又聽話懂事地不去打擾大人之間商議正事,不由生了些憐愛之情。
“小公子遠道而來也累了吧?”潘夫人招呼着白琅與其他的小孩們在院子坐下,“來來來,都過來坐,我去給你們泡茶啊。”
“謝謝姑姑!”少女清脆地同潘夫人道謝,熟稔地帶着其他小孩們尋了處位置坐下。
白琅仍舊只是站在原處,不知自己這時該做些什麽。
若換做往常,白琅根本不在意所謂交際事宜,都是随着自己心意想做什麽便做什麽,但如今擔上了個“任務”的名頭,他便完全不知自己該如何自處。
少女察覺了白琅的無措,主動開口:“你不過來坐嗎?站着好累的。”
聞言,白琅又猶豫一會兒才終于走過去坐下。
他坐得端正,看着便顯得更為局促,顯然是個怕生的單純性子。
“啾啾!”一直安分站在白琅肩頭沒懂的鳳鳴蹦跶着叫喚兩聲,趁墨宴這會兒不在,蹭了蹭白琅的臉頰,似是在安撫他。
鳳鳴一身白毛,站在一身白衣的白琅肩頭,少女初時都未注意到還有個活物,被鳳鳴的叫聲吓了一跳。
她拍了拍胸口,忍不住說:“這是活鳥啊?”
“啾啾!啾啾啾!”鳳鳴聽到自己又被稱呼為鳥,當即就在白琅肩頭蹦跶着反駁,情緒異常激動。
但就是無人聽得懂它在“啾”個什麽玩意。
白琅伸手撫了撫它的羽毛,同少女介紹:“它叫鳳鳴,是尚未化形的鳳凰。”
“啾啾~”鳳鳴終于滿意,非常神氣似的又叫兩聲。
少女詫異:“這小胖鳥居然是鳳凰?”
“啾???”才神氣沒多會兒的鳳鳴立馬又炸開了,“啾!啾啾啾!啾啾!”
它沖着少女啾了一連串,還是聽不懂一點。
不過應當是和之前墨宴說它時那般,罵挺髒的。
有了鳳鳴攪局,白琅情緒才稍稍放松一些,擡手又撫了撫鳳鳴的鳥毛,讓它安分些。
再蹦跶的話,他肩膀的衣服就要被鳳鳴蹦跶壞了。
“啾。”鳳鳴對白琅的安慰倒是很受用,總算乖乖停下來,還在白琅手心輕輕蹭了蹭。
白琅亦由着它,等它蹭夠了才收回手。
方慕雅目睹全程,忍不住笑了一下:“看來你和這什麽鳳凰關系很好呀。我叫方慕雅,是方才領你來的潘長老的侄女。”
白琅不懂這時候該回些什麽,便學着她也介紹名字:“我叫白琅。”
他說話聲音輕,聽着便是個單純乖小孩的模樣。
方慕雅是落落大方的性子,看出了他的怕生,又主動介紹了一下周圍幾名小孩,之後才找話題想同白琅聊聊。
“你是不是很少出門呀?我看你那師尊能說會道的,你和他差別好大。”
提及到墨宴,白琅給了點反應,思索着點頭:“我以前沒有機會出門。”
方慕雅好奇:“沒有機會出門?為何?你們修士不是慣來最喜到處去歷練了麽?”
白琅只記得自己不能出門,但不記得具體為何,因方慕雅這一問,腦海中忽地閃過一些片段。
他怔怔地說:“家裏人不準我出門,他們說我是災星,沒有資格自己出門。”
“……”方慕雅沉默了會兒,小聲嘟囔似的說,“那你這和殷殷姐還蠻像的。”
白琅自突然出現的回憶片段中回神,未聽清方慕雅在說什麽,茫然地看着她。
方慕雅擺擺手:“沒事。所以你是後來遇到了你師尊才被帶着出門的?”
白琅輕輕點頭。
方慕雅繼續嘟囔:“那聽起來他還不像個壞人。”
白琅這次聽到了方慕雅的話,開口:“他不是壞人……應當不是。”
他思及墨宴此前同他說要他學會辨別好人與壞人之事,又不确定地補充了後邊四個字。
他對好人與壞人的劃分界限并沒有那麽清楚,善惡觀非常純粹——對他好的都是好人,對他不好的都是壞人。
不管最後是否都是要殺他,只要對他好過的都是好人,莊行良在白琅的觀念中看來亦算是好人。
只是既然墨宴說莊行良是壞人,那便說明他以前的觀念是錯誤的,在知曉到底什麽樣的觀念正确之前,白琅都不太敢肯定地說何為好人,何為壞人。
方慕雅不知他心底這些茫然困惑,只是從白琅的反應中大概看出他是以往在家中被欺負狠了,驟然得到離開的機會,亦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
确實是挺惹人憐惜的。
方慕雅被白琅身上的親和氣質所吸引,對他有天然的親近與好感,連帶着對墨宴的好感都上升了些。
潘夫人在這會兒端着茶水回來,一一放到他們面前:“來,喝杯茶歇會兒吧。小公子與你師尊遠道而來應當挺累的。”
白琅聽到潘夫人的話,搖頭:“不累。”
就山頭走下來的路,那确實是還不到會累的程度。
潘夫人當他是懂事溫順,笑得更加友善:“我便不打擾小公子與雅兒你們年輕人之間的交談了,若有事随時叫我。想四處逛逛的話亦可讓雅兒領你走走。”
白琅只回了個拘謹的“嗯”。
方慕雅便道:“姑姑放心吧,我會招待好他的,您也回房休息去吧。”
潘夫人自然信得過方慕雅的人情世故能力,回了另一側的房間去。
方慕雅又同白琅聊了些話題,大體都是方慕雅在說,白琅老老實實地答,一來一回間白琅對方慕雅還不甚了解,方慕雅已大體清楚他的來歷遭遇。
還真是完全沒心計不設防,比她身邊坐的幾個小孩都單純得多。
方慕雅對他憐愛更甚——雖然單論明面上的年紀,方慕雅都要比白琅小個一兩歲。
她又主動問:“你可要到附近走走?我們落隐村鮮少有外人來,你們應當不太了解我們吧。我可以同你簡單介紹一下。”
白琅記得在莊府時,墨宴就給過他去找莊陶莊瑜套情報的任務,還說要收服惡鬼本身就需要了解到更多相關的情況。
他略略思索便同意了方慕雅的提議。
墨宴需要情報,那他便願意去聽這些對他來說很無聊的事情。
潘夫人給的茶水已喝得差不多,方慕雅便起身,先喊了小孩們各回各家各找各娘,之後才領着白琅出門去。
落隐村村落于此紮根發展了百年時間,村落本身并不大,大抵有個百餘戶人家。
他們所路過之處,大家似乎都認識方慕雅,有的人會同方慕雅打招呼,有的人又好似避之不及。
白琅覺得有些奇怪,問她:“為何好像有的人見到你就走?”
方慕雅似乎習慣了這些,聳聳肩,無所謂似的說:“因為我同殷殷姐關系好呗。那些覺得殷殷姐是災星的人不想和我來往。說得好像我很想和他們那些愚昧之人來往似的。”
白琅懵懵懂懂的只聽明白了一個“殷殷姐是災星”的重點。
他問:“殷殷姐是誰?”
方慕雅剛要說,正巧他們拐過一個拐角,迎面走來一名女子。
女子穿着華貴精致,打扮得與村落內其餘人的簡潔樸素不大一致,應是身份尊貴之輩。
方慕雅見到女子,眼睛微亮:“殷殷姐!我正同這位小公子說起你呢。”
殷知回過神來,問:“這位小公子是……?”
方慕雅介紹:“這位是白琅,跟随他師尊學習驅鬼之術的,前不久與他師尊受羅盤指引來到我們村落。他師尊正同潘長老交談,我便帶他出來走走。”
同殷知說完,方慕又向白琅介紹:“這位就是我說的殷殷姐,殷知,是我們落隐村的聖女——在外面村落內的身份應當與你師尊此前的國師是類似的。”
殷知年紀看着比白琅稍年長些,大抵二十出頭的模樣,眉黛青颦,明眸皓齒,稱得上一句沉魚落雁形貌昳麗。
她聽出白琅是修士,向白琅行禮致意:“見過這位小公子。”
确是溫婉清雅之人。
白琅看着她,卻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小步。
——她的身邊有怨氣。
她是被惡鬼纏上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