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墨宴同白琅進了院子內, 往來仆從匆匆忙忙,院子內還有早已幹涸、來不及處理的血跡。
看得出來昨夜這院內情況怪慘烈的。
墨宴大致能推出是莊致季、莊行良這對父子與厲鬼有牽扯和那老者脫不了太大幹系,如今莊行良出事, 莊致季就将鍋完全推給了那名老者,與老者産生争執。
但莊致季到底只是凡人,争執之下自然打不過練氣期的修士。
墨宴輕啧兩聲,沒去看莊致季。
今日他只為驅鬼而來, 其餘事情與他無關。
引惡鬼現身前,墨宴還得去看一眼莊夫人目前的狀況, 怕白琅待在院子內不安全,便帶上他一同去往房間方向,莊陶莊瑜則在院子中安撫莊媛媛。
院子內的仆從們自顧不暇, 亦無人在意他們兩人入莊夫人房間是否不妥。
白琅乖乖跟在墨宴身旁,才踏入屋內, 便感知到一陣……怪怪的氛圍。
他說不上來是什麽氛圍, 很飄忽, 像是有什麽東西馬上就要消散了。
好奇怪。
白琅站在門口不再往裏走, 扯住墨宴袖角:“你有沒有覺得, 房間裏的氛圍怪怪的。”
“嗯?”墨宴停頓下來, 過了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是不是有何東西要離開似的感覺?”
白琅點頭。
墨宴同他解釋:“那就很正常了。這是莊夫人命數将近的反饋,我們能力特殊,對于正常命數已近的……凡人, 是能有所感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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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使的任務便是拘魂, 依照生死簿記錄時辰死亡的陽間人, 在瀕死前夕是能被他們鬼使察覺到的。
墨宴已習慣了這樣的氣息, 白琅記憶缺失, 會覺得奇怪亦正常。
白琅确認并非有何危險,這才繼續跟随墨宴往裏邊走。
莊夫人大抵是聽到了他們在門口的動靜,悠悠轉醒,咳嗽了好幾聲。
比之之前,莊夫人明顯憔悴了許多,面容蒼白枯瘦,看着便是不久于人世的模樣。
她已實在難以起身,只能勉強地睜眼看向白琅與墨宴方向。
“二位仙人……咳咳……”
莊夫人聲音嘶啞,語氣很輕,似是完全虛浮着,不剩多少生機氣力。
墨宴自成為鬼使後,打交道的都是已死之人,這般将死的比較少見,姑且端起幾分耐心:“這幾日估計是無人有暇顧及夫人了,夫人若是還有何遺言,我可代你轉告。”
這話屬實是聽不出來半點耐心“安撫”的感覺。
莊夫人應當預料到自己時日無多,看得還算開,只是仍牽挂着莊行良:“我這身體咳咳……便不抱什麽希望了,我只是想問問仙人……關于小良他……他還有可能嗎?”
墨宴對上莊夫人期冀似的目光,如實告知:“沒可能了。厲鬼不似惡鬼,在相信厲鬼的那一刻起,他便注定不能再全身而退。”
莊夫人眸色頃刻便灰敗下來:“他……他原本是個好孩子的……”
莊行良的本意不過是想救母親。但有時,偏偏就是重感情而缺理智的“好孩子”,最易落入厲鬼編織的甜蜜陷阱。
莊夫人嘆口氣,又看向他們的方向:“那媛媛……”
墨宴知她想問什麽:“今日将莊府惡鬼解決後,我會帶莊陶莊瑜離開,他們已經商議好要帶上莊媛媛一起了。”
“那就好……那就好……”莊夫人呢喃着,雙眸間有些渾濁。
該打的招呼墨宴已經打過,便不再同莊夫人說什麽,帶白琅離開院子。
莊陶莊瑜和莊媛媛仍在院子內,墨宴把仆從們都暫時打發走,只留了白琅與莊陶莊瑜、莊媛媛。
慕欣葉化作的惡鬼怨氣比其它惡鬼強烈些,白琅聽墨宴的話,站到了院子門口附近,盡可能遠離中心區域。
墨宴自儲物袋內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紙屋,紙屋由黃符紙粘貼而成,外邊有一圈朱砂字跡,是墨宴自己寫的。
字跡非常豪放潇灑,以至于白琅都有點看不懂,幹脆歸類為鬼畫符——某種意義來說也沒錯。
紙屋內還有三個小人,各自寫了一個字,是原家主和莊陶莊瑜他們嫡兄嫡母的名諱。
這便是要引慕欣葉現身的“祭品”。
失了記憶的白琅是頭一次見到這陣仗,目光間充斥着新奇。
只見墨宴将東西準備好後,手中又多出三張符紙,畫出一個複雜紋路後,腳底下驟然亮起一道陣法。
這次的陣法不再似之前那般亮着冷藍或瑩白光芒,幽幽地泛着黑,更像不斷積蓄起來的怨氣,但又并無怨氣那般冰冷刺骨,給白琅以熟悉又溫和的感覺。
好像……以前在哪裏接觸過,而且總覺得這種時候,他似乎也要做些什麽。
白琅不知這種感覺從何而來,順着自己的潛意識擡手,任由指尖散出一縷乳白的魂力,虛虛地環繞在墨宴身側。
墨宴愣了下,回眸看向白琅方向,只對上白琅懵懂單純的視線。
他仍然沒有記憶,這只是他作為白無常的本能。
在他們都是黑白無常使時,因為白琅的魂力強大,很多時候都是白琅自己就把惡鬼解決。但引惡鬼本體現身是必須以黑無常為主導的活,這是墨宴難得有用武之地的領域。
白琅作為白無常,在這個環境最主要的任務是以魂力輔助黑無常,确保黑無常不會被過于濃重的怨氣迷失了心智。
慕欣葉所化的惡鬼尚不足以威脅墨宴,但白琅在感知到他黑無常的魂力時,哪怕已經忘了自己的職責與身份,哪怕魂力已經被削減一半,還是本能地選擇了輔助他。
墨宴心底軟軟塌陷小塊。
果然還是他家小白琅最體貼了,“無情”是無情了點,但本性還是純善的乖小孩。
墨宴重新收斂起心神,将方才中斷的法決續上。
幽幽黑芒間融入幾絲乳白,交織纏繞,散發出更為柔和的光亮。
白琅感覺差不多了,便收回自己的手,看着陣法最中心的墨宴。
墨宴今日出門前特意換了墨黑細金紋路的廣袖長衫,一頭白發以墨玉冠齊整束起,垂落發絲于陣法中同衣袂一道翻飛。
總的看來就是烏漆嘛黑一片,只有頭發和白琅友情供給的那幾縷魂力是白的。
被墨宴擺在另一個方位的紙屋亦被他的魂力所包裹,片刻後才有一縷煙氣似的東西縷縷騰空,逐漸凝聚為一個實體。
披頭散發,眼睛空洞——正是白琅看到過數次的慕欣葉所化作的惡鬼。
再看還是覺得醜得吓人。
惡鬼意識到自己中了墨宴的計,試圖掙紮逃竄,白琅便想往後稍稍退幾步,缺感覺到自己的袖子似乎被人拉住了。
他扭頭一看,見莊瑜目光直直地看着化形出來的慕欣葉,眸色間是白琅看不懂的情緒,攥住白琅衣料的指尖有些泛白,應當是自己都未意識到的舉動。
莊陶反應和莊瑜差不多。
他們都認得出這只惡鬼真的就是他們的娘親,但這般狼狽的模樣……可以想見生前曾遭受多大的折磨。
他們溫柔良善的娘親……已經是害死了四人的,無理智的惡鬼了。
莊瑜不忍再看,收回視線才意識到自己不小心拽上了白琅袖角。
他忙收回手小聲致歉:“對不起白琅哥哥,我一時沒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白琅搖搖頭,往後站了兩步,再次往墨宴的方向看,卻見原本還在掙紮嘶吼的惡鬼忽然間便停下了一切動作,呆呆愣愣似的往一個方向看去。
似乎……是莊陶莊瑜他們的方向。
墨宴沒這個心思探究那麽多,趁這個機會又念了一道法決,原本位于陣法一角的紙屋驟然騰空,符咒四散,将惡鬼團團圍住。
他将符咒驟然收緊,惡鬼被墨宴魂力寫就的符咒困住,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
餘下的步驟便與之前面對原家主所化的惡鬼一般,墨宴将其怨氣吸收,惡鬼只留下一聲悲鳴般的嘶吼,終于徹底消散。
符咒散落一地,陣法微茫散去,莊家上空亦撥雲見日,盤桓了許久的烏雲漸漸消失不見。
時隔兩月多,曦光再次灑落莊家各處,将主院的狼藉暴露無遺。
在院外的仆從們只知惡鬼終于驅散殆盡,歡喜的聲音陸續傳入主院中。
墨宴仍站在院子最中心,閉了閉眼,一點一點平複過量怨氣帶來的侵擾。
慕欣葉糾纏了四人的怨氣實在不是他如今的凡胎肉.體能夠輕易承受的。
莊陶莊瑜第一次見到這般場面,還未緩神,只有白琅注意到了墨宴異樣的“無動于衷”。
往常的話,墨宴肯定會第一時間神氣十足地過來找他才對。
白琅見墨宴遲遲沒有動靜,還是自己往他那邊走去,想拉他衣角,卻在不經意掠過他指尖時冷得一激靈。
“唔……!好冰……”白琅倏地縮回了手。
墨宴這才注意到他,顧不得再管控體內的怨氣,忙問:“怎麽忽然過來了?很冰麽?會不會侵擾到你?”
他伸手想去握白琅的手,又忽然想起自己是冰到他的“罪魁禍首”,手伸到一半就頓住,讪讪地收了回去。
白琅看到了他伸手又收回的舉動,搓了搓自己的指尖,搖頭,微微擡頭看向他:“我沒事。剛剛那只惡鬼的怨氣,又到你體內了嗎?”
白琅只覺自己心底又泛起之前那陣莫名其妙的擔憂與害怕,卻難以辨別那究竟是什麽。
他只同平時似的詢問着,清亮灰眸間卻浸入幾分不易察覺的情緒起伏。
往日的墨宴總能輕易捕捉到白琅細微變化的情緒,但如今知曉白琅徹頭徹尾的“無情”,便沒仔細留意他這一次的神情變化。
他“嗯”一聲,随意似的回答:“受了點侵擾,不過問題不大,很快就不冰了。”
等他控制住體內怨氣重新運起火靈力,就不怕再冰到他家小白琅了。
【作者有話說】
小白琅開始擔心墨宴,墨宴開始不再“曲解”小白琅的情緒
這又何嘗不是一種錯過(bushi)
卷二·高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