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不好。”
白扈微笑着拒絕了祝卻的要求。
狐貍幼崽有些生氣:“為什麽?”
師兄從來不會拒絕他的任何要求, 難道因為自己現在是妖,他就不願意縱容了麽?
祝卻沒由來得有些難過,眼睛蒙上了一層淺淺的水霧, 倔強地瞪着白扈。
“你要治病。”
一句話讓祝卻啞了火。
他把淚水憋下去:“……其實、也沒什麽,我都習慣了,你看我現在不是很正常嗎?”
祝卻在心裏把秘境罵了百八十遍:模拟這麽真實幹嘛, 既然都讓他成為妖了,體內這點傷還留着幹嘛!
白扈蹲下身,與小狐貍平視:“可以告訴我這傷是怎麽來的嗎?”
如果是妖王為了鍛煉自己的繼承者, 故意用非人的手段折磨……就算身死,白扈也不會把祝卻留在妖宮。
這麽想着,白扈的眼神微沉。
祝卻搜腸刮肚地找借口:“因為以前一點意外!我、我幼時被歹人捉了去, 那時我不會化形,對方是修士,自以為我是普通狐貍……”
編了個開頭,後面的內容就很容易說下去了,祝卻将自己之前的經歷加加減減地說出來, 當做理由。他也不害怕白扈去找別人求證, 反正對妖宮內的小妖而言,他是某一天憑空出現的,并不知道他以前的經歷。
唯一能戳穿他的只有妖王,但現在,對方正在閉關, 等他出關時, 自己應該已經離開這裏了……吧?
Advertisement
正思索間, 祝卻只覺得自己的手被牢牢握住了。
“……我來遲了。”
白扈心中有無數話想說,可最終, 他只落出這四個字,心口泛出一陣又一陣的疼痛,連跳動都顯得困難。
寥寥數語,他卻能從話語中感知祝卻那時的痛苦,只恨自己不能以身相替,讓一只幼崽去承受本可離他遠去的苦難。他是妖王的血脈繼承人,本應被妖族捧在手心,視作珍寶,如今內腑受損,經脈不通,連化形都如此困難。
假如他能早些遇見對方……
“師兄……”
聽到這句話,祝卻硬憋着的淚水重新落了下來。
他像是終于找到家的孩子,委屈地撲到白扈懷裏,哪怕明知這是秘境,還是忍不住哭訴:“師兄,我好疼啊……”
這句疼遲了百年,卻還是被他喊出來了。
祝卻眼前一片水一般的朦胧,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連話都說不順暢:“我、我好想你們、是我、是我太弱了,是我太天真、輕信別人,都是我的錯……”
他哭得差點閉過氣,白扈一下一下地輕撫祝卻的背,貼着幼崽的額頭,輕聲會打球:“不是你的錯,不要全部歸咎于自己。”
他本該不知道對方話語表達的意思,此時卻奇異地理解了。聽懂之後,留下的只有心疼。
祝卻本可以無憂無慮地過完一生,卻因為別人的惡意,變成了如此缺乏安全感的樣子。
這是他的失職,是他的錯,是他沒有保護好祝卻。
懷中幼崽的體型忽然變小,低低的哭聲也停止了,白扈低頭一看,是祝卻維持不住人類的樣子,重新變成了小狐貍。
他的毛發有些淩亂,眼睛旁邊還有沾染的淚珠,染濕了那一片毛發,幾縷白毛濕噠噠地粘在一起。
白扈抹去他眼角的淚痕,冷靜下來後,心中充斥着一種奇異的……憤怒。
他們怎麽敢——
白扈甚至有一種錯覺,他可以輕而易舉捏死那群膽敢傷害祝卻的人,将他們的靈魂扯碎,日日承受被灼燒的煎熬,永生永世不得轉身。他有這樣的能力。
沉黑的瞳仁逐漸縮小,幾乎只成一點,純白的瞳孔顯出一種冰冷的、不似凡人的極端冷漠與威嚴——
“嗚……”
疲倦睡着的小狐貍翻了個身,爪子勾住了白扈的衣角,一下子将他從那種非人的狀态中拉了出來。
“這裏睡不舒服。”白扈将小狐貍抱起,喃喃道,“得給你找個合适的房間。”
将小狐貍放在柔軟的床榻上之後,白扈本欲站起身,尋來柔軟的毛毯,可察覺到熟悉氣息的遠離後,小狐貍嗚嗚地叫喚起來,似乎要從睡夢中掙脫。
白扈立刻返回,坐在他身邊,拍了拍小狐貍的後背,才安撫了他的情緒,陷入更深的睡眠。
一件比報複更重要的事情出現了:
如何緩解祝卻的焦慮,讓他重新擁有安全感?
這件事更迫在眉睫,只看到祝卻如此不安的樣子,白扈也随之焦慮。他動用靈力拿來不遠處的毯子,蓋在小狐貍身上,手下的溫度逐漸變得溫暖,才緩慢地松開。
——
幼崽睡眠的時間更長,等到天蒙蒙黑,祝卻才醒了過來。
哭過之後的睡眠格外沉,也格外讓人放松,祝卻輕巧地從床上跳起來,身體很是輕盈,似乎随時都能飄起來。
“別亂動。”一雙溫暖的大手抱着他,不讓祝卻動彈,最後放到柔軟的床鋪上,“小心傷着。”
祝卻聽到聲音,耳尖抖了抖,知道這是師兄,有些高興醒來之後還能見到他,含含糊糊地嗚了一聲,用力調動體內的“妖力”,試圖變成人形。
“不必勉強。你妖力不足,化形時間不可維持過久,會傷身。”白扈重新将小狐貍抱在懷中,為他清理毛發,“是餓了嗎?還是渴了?”
被他捧在懷中的,小小的雪白的一團。
白扈貼近祝卻的毛發,渾身都散發着滿足。
假如祝卻能一直這樣就好了,他會永遠保護對方,永遠不讓他受傷。
這種心态堪稱扭曲,但祝卻由于足夠的信任,沒能發現白扈的異常。
對幼崽來說,能有安全代步工具再好不過,或許真的是化形累了,祝卻簡直連爪子都不想懂,尾巴指了指平時吃飯的地方。
白扈很了解他,接下來的幾日都無微不至地照顧着祝卻,甚至一次次地阻止祝卻的化形,仿佛他不是妖王邀請來教導祝卻化形的“先生”,而是對方專門請來的老媽子。
祝卻再怎麽遲鈍也感到了不對勁。
某個天氣晴朗的午後,醫師為他滴完了最後一滴秘境本源,在回去的路上,祝卻從白扈的懷裏掙脫,一躍而下,順利化為人形:“師兄!”
他聲音清脆,身形也長大了些許,從五六歲的幼童變為十歲左右的小少年,他如今已經能很好地控制妖力,尾巴和耳朵隐藏了起來,目光清淩:“師兄,為何你不讓我化為人形?”
懷中乍然失去的溫暖讓白扈心頭一跳,幾乎緊緊地提起來,一眨不眨地看向祝卻,害怕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再次遇到危險:“你身體有損失……”
“可惡覺得現在恢複了不少。”祝卻張開手臂轉了一圈,體內長久沉疴帶來的沉重感減輕了許多,從變化的身形就能看出一二,“我想去太虛宗,我想見見師……飄渺尊者。”
祝卻及時改口,沒讓白扈聽出異常。
“外面很危險……”白扈低聲說。
“有師兄在,怎麽會危險?”祝卻滿不在意地搖搖頭,“師兄會保護好我的,對不對?”
白扈望向祝卻充滿期待的目光。
他實在沒有辦法說“不”。
“好……”
看着祝卻快樂遠去的背影,白扈默默地想,或許,缺乏安全感的不是祝卻,是他。
祝卻得到了肯定,開心地歡呼一聲,走到前面,打算收拾些東西,再和妖宮管事說一聲,便出發。
他終于可以去見師尊了。
雖然困在這裏快一個月了,祝卻的心情卻從一開始的緊張到如今的不在意,一步一步地被秘境瓦解。
只有在秘境裏,祝卻才能看見師尊與師兄……他心懷僥幸,只想出去的那天到來得慢一些。讓他多見見他們。
祝卻若想離開妖宮,幾乎沒人能阻攔他,妖宮管事欲言又止,最終拿出了一塊玉珏,細心地佩挂在少君的腰間:“少君,這其中有傳送陣法,只需将你的妖力輸入,便可即刻間返回妖宮。”
“好。”祝卻接納了他的好意,這一個月來,妖宮上下無微不至地照顧他,真的把他當做少君照顧,哪怕他對自己的身份心知肚明。
思及此處,祝卻産生了一股淡淡的愧疚感:“我只是出去看看,很快就會回來。”
妖族管事臉上露出極淡的微笑:“沒關系的,少君,近日妖宮周圍不甚太平,您出去正好。”
不知哪來的小蟲子膽敢挑釁妖宮的威嚴,幾次三番地試圖闖入,宮內大部分侍衛都集中在出入口,若不是白道長近日看得太緊,少君說不定早已發現了端倪。
如今少君暫離妖宮,他便能騰出手将妖宮附近好好清理一遍。
因着管事的這個想法,在妖宮附近逗留的修真者全軍覆沒,除了一開始遠離妖宮的幾人,所有人都死了。
秘境中的死亡影響的只是靈魂,盡管如此,不少修真者氣息萎靡,修為略略削弱一層。
再次複活時,不少人選擇遠離妖宮,來到此處的修真界修生養息,一時間,太虛宗周圍的坊市人滿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