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自從仙魔之戰後, 所有妖魔都被驅逐到深淵之下,修真界內已經許久都未有過魔族的身影。就連明昭,也只是以凡人之身堕魔, 并不算真正的魔族。
祝卻站在房間門口,有些猶豫要不要進去。
他可是巫修诶……巫族的術法天然克制魔族,如果對邪魔修的克制是十, 對魔族的克制足足有一百甚至上千,越強大的魔族克制得越厲害。
“你進來吧。”酌明這孩子明顯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還在邀請祝卻, “一會我陪你去市集。”
“沒關系,我在門口站着就行。”祝卻沒進去,他能感知到房間裏魔族的氣息, 非常純淨,沒有傷害過別人,所以沒有很大的敵意,反而很注意不讓自己傷害到他,“有事喊我一聲。”
或許, 這位魔族是當年不小心遺留在雪城的?
城內不也是有許多混血麽。
“客人請進吧。”
這房子很小, 站在門口就能看見裏面半遮半掩的床鋪,那位魔族高聲說了一句話,随後傳來了幾聲低低的咳嗽,酌明聽見咳嗽聲後急忙進去了。
祝卻在門口猶豫片刻,這裏的位置不算好, 很靠近城門, 溫度也比千裏客棧低一些, 如果他繼續在門口站着,說不定寒風直接吹進去, 加重那位魔族的病情。
他咬了咬牙,确保面具嚴嚴實實地戴在臉上,将全身的氣息小心地收斂,才進入房間,關上了門。
外面的寒風一下子被隔絕了,房間裏的溫度逐漸上升,仿佛瞬間回春。
房間裏有陣法。
祝卻立刻意識到這一點,不知不覺看向房間深處的魔族。
誠然,魔族有血脈傳承,他們生而知之,天生具有血脈神通。但那些神通裏,應該不包含“陣法”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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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一些醫術,如果不嫌棄,可以讓我先看看。”祝卻站在原地,有些謹慎地開口。
——這位魔族或許不是當年的遺留,而是從深淵之下逃上來的漏網之魚。
盡管知道對方沒有惡意,但祝卻還是忍不住提高了警惕。
“多謝。”
祝卻一步步走過去,掀開床幔,卻見到一位——盲人?
魔族半坐在床上,唇邊有一絲未擦淨的血液,面色蒼白,容貌極盛,宛如一朵罂粟花。他似乎受了極為嚴重的內傷,雙目被一條黑色的緞帶緊緊束縛,只能憑借聲音轉向祝卻的方向:“客人?”
“……請将手腕遞給我。”祝卻定了定心神。
“麻煩你了。”
酌明往後退了一步,時不時瞥一眼祝卻,他還不知道眼前的漂亮哥哥也會治病,對方之前也沒提過。
祝卻略通醫術,将手搭上去的時候,還在想或許魔族和人族有所不同,但細細感受一下,對方體內的經絡乃至內髒,都直接向他“開放”了。就算不搭脈,只要能觸碰到對方的身體,祝卻就能知道他得了什麽病。
……這是巫修的特性嗎?
祝卻很快将這個念頭略過,仔細觀察魔族的內腑,只見不少內髒受損,經絡亂成一團,不少經脈裏有一些深色“氣體”橫沖直撞,傷上加傷,這或許就是對方一直無法痊愈的原因。
他大致說了自己看到的東西,又問:“我有一些藥草,或許有用。”
祝卻沒有收集草藥的習慣,行囊中的草藥是之前落霜尊者和葉慈念贈予的,如今找了一些能夠梳理靈氣、治療經脈的草藥出來,讓酌明去煎藥。
小孩不疑有他,拿着草藥去了廚房。
此時,狹窄的床幔中只有兩人相對,床上的魔族半倚靠在床頭,唇邊含了一絲笑意,再加上他的容貌,像是對情人低語,語氣纏綿:“多謝客人。”
床幔中的氣氛卻不顯得旖旎,反而有些冷滞。
“可否告知閣下前來深淵之上的緣由?”祝卻先打破了沉默。
若是別人見到一位處于重傷中的魔族,說不定會直接出手,置他于死地。一直以來,修真界的修者接受的都是這樣的教育:魔族不可信,見之必殺。
祝卻的師尊是缥缈尊者,乃是當年仙魔之戰的首位功臣,以一己之力重創魔尊與妖王,直接宣布了仙魔之戰的勝利。按理來說,她應該也是這套理論的忠實擁趸。可實際上,缥缈尊者教育弟子時,語氣中不見對魔族的厭惡,只有憐憫:“他們身負殘缺血脈。”
由于師尊潛移默化的影響,祝卻對魔族的敵意并沒有那麽深,此時也只是暗暗提升了警惕,并沒有動殺心。
“客人好眼力。”魔族的語氣正經了些,他看不見,只憑氣息猜測來者,原本以為酌明帶回來的是一個普通修者,現在看來,應該不是。
修真界的蠢貨看不出他的身份。
“我來修真界只是尋人。”那位魔族倒是不介意說出自己的目的,他在修真界舉目無親,若是有當地人願意助他一臂之力,那就再好不過,“……應該是我的‘弟弟’。”
他說最後二字的語氣有些奇怪,很快平複過去,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
祝卻沒有發現,只是皺着眉重複了一句:“弟弟?那孩子不是嗎?”
魔族搖了搖頭:“酌明算是我的同族,體內只有一絲魔族的血脈。”
那孩子臉上可是有那麽明顯的花紋,居然只是一絲嗎?
祝卻摸了摸下巴,手指卻紮到面具的骨刺上,微微露出一個血口,他渾然不覺地繼續問:“你弟弟在哪?”
空氣中猛然多了一絲甜香,又很快消散,重新嗅到的是來自面前客人身上的清苦藥香,就算魔族的嗅覺優越,那位魔族還是尋覓不到不到血液的氣息。
“他或許就在此地。”魔族有些不确定地回答,“我剛剛似乎聞到了。”
那味道消失得太快,魔族不确定剛剛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我弟弟自小生活在這裏,他是混血,身上魔族的氣息很淡,我只能通過血液感知。”魔族解釋說,“他的出生很困難,當年将他放在修真界,沒有一同帶下深淵,我同……父親原本以為他還未出生,前些日子,有一只心魔返回魔域,說在修真界嗅到了他的氣息。”
這原本是秘辛中的秘辛,但不知為何,面對客人時,魔族不知不覺将這些話說了出來:“我并未同他見過,他或許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祝卻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這個說法倒是比“魔界準備攻上深淵,派卧底前來打探消息”之類的更好接受。
“我會盡量幫你,還有其他關于你弟弟的消息嗎?”祝卻倒是盡心盡力地打聽,一個混血和一個魔族在修真界上,危險性太大了,而且聽對方說,他弟弟應該不是酌明那種只有一絲血脈的混血,而是半魔,殺傷力比邪魔修更可怕些。
“我名祝卻,你呢?”
“吾名郦琸。”二人互相交換了姓名,魔族由于片刻,他不好說自己是背着陛下,偷偷從深淵之下沖破層層結界,來到修真界的,身上的傷也是結界所致,倒不是隐秘,只是覺得說出來很沖動。
應該不符合自己在客人面前的形象。
郦琸暗自下了決心,将那段隐去:“我對他了解甚少,只知道他母親應當是太虛宗內的某位張老?修為極為高深,将……父親和隔壁家的叔叔一同打落深淵。”
母親?那應該是女性。
太虛宗內的女性長老不算少,祝卻了解的版本停留在十年前,那時足有四位長老,其中便有落霜尊者。可若是參與過仙魔之戰且修為高深的,好像……一個也沒有?
不是修為不夠高,就是當年在後勤,未去過正面戰場,更別說和魔族對戰。
祝卻仔細回想片刻:“你再想想?我不記得太虛宗內有這號人。”
“或許是其他宗門內的長老……”
祝卻這麽一說,郦琸也有些不确定起來,他對“弟弟”的了解并不深入,只聽過陛下的只言片語,大致湊出了一個模糊的印象,如果真說記錯了,也情有可原。
“我幫你多留意。”祝卻算是答應了幫助郦琸尋找人的請求,緊接着,他又說道,“作為交換,我也有一項請求。”
郦琸點點頭:“既如此,我同意。”
“等等等等,我還沒說是什麽,你怎麽一口答應了?”祝卻有些着急地握住了對方的手,“你先聽我說完不遲,如果拒絕也可以。”
“不必,在魔界還沒有我做不到的事。”郦琸只覺得雙手上傳來柔軟又溫暖的觸覺,二人之間的距離似乎被拉得極近,那股藥香味一下子濃烈起來。
他微微撇過臉,只慶幸雙眼上的絲綢一同遮住了耳根,沒有讓客人發覺自己的異常。
“如果我說,我是要去魔尊的藏書庫裏找一本書呢。”祝卻堅持說出口,呼吸間的柔軟氣息一下一下地落在郦琸的側臉,“你也會答應?”
郦琸根本沒聽清祝卻的話。
他全身上下所有的感覺都好像幾種在臉上那一小塊皮膚上,別說要去魔尊的藏書庫,就算祝卻說要去當魔尊,說不定他都會迷迷糊糊地答應。
“沒、沒關系。”郦琸幾乎是狼狽地回答,絲綢再也遮不住臉上的紅暈。
祝卻有些驚嘆地收回手。
看來他認識了一個了不得的人、阿不,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