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回三十七
回三十七
宮中的千秋聖節準備得很是熱鬧,宮中上下都打扮得十分喜慶,一抹紅色将宮中都裝點起來。前些日子陸雲淑看着這宮中耀眼的紅,不免嘆息,在一旁的玉露并不知道公主嘆息什麽,她循着目光看去,只能看到來往忙活的小宮女。
她說:“公主緣何嘆氣呢,眼下正是皇後娘娘生辰,應該熱鬧開心啊。”
陸雲淑卻搖頭,她說:“宮中雖然很是熱鬧,可是皇後娘娘不喜。還好我入了宮,帶着蕭夫人一同來,她這幾日都與蕭夫人作畫聊天,還好些。你看這熱鬧,看似是為了皇後,實則也還是為了前來的使臣,是為了前線,是為了冬日裏是不是要作戰才來的。”
況且這樣的紅,看起來觸目驚心,前線邊關将士守着寒涼等着厮殺,而我們在這宮中安穩度日,奢靡玩樂,不知道要多少人會言語。若是有心之人,也會說這紅像極了戰士的鮮血,戰士在前線受苦,惹得皇族貴戚如此享樂。
陸雲淑正憂慮着,沒想到成影從外頭來了,他一進來便抱拳,帶着一身冷意對陸雲淑道:“公主,驸馬讓我來告知公主,外頭落雪了,公主等下去宴飲,記得一定要穿上鬥篷,帶上暖爐,不要凍着。”
“驸馬在何處,為何不親自來?”陸雲淑問。
“驸馬和顧大人在前頭說話,顧大人有很重要的事情,已經說了好些話了。”成影低頭。
很是奇怪了,為何顧大人總是要找蕭時晏呢,他不是不懂禮教的,也不是不知道驸馬不能幹政的,怎麽看起來卻處處将蕭時晏當成了他的同僚呢?
搞得陸雲淑都有些生氣了,從前蕭時晏在意顧青運,因着陸雲淑和顧青運有些流言蜚語的,那現在是什麽情形,怎麽顧大人反倒和蕭時晏親密十分,将她晾在了一邊的?
“哦,知道了。成影,你去告訴驸馬,等下本公主就要去宴飲了,讓他快些說完,驸馬是要和本公主一起入席的。”陸雲淑提點着蕭時晏,若是蕭時晏跟着顧青運入席,她會生氣。
“知道了,公主。”
成影剛走,玉露就捂着嘴笑了笑,她輕輕說道:“公主也太小氣了些,驸馬和顧大人能有什麽呢,您竟然這樣的醋也吃?”
“我沒吃醋,我只是要遵守規矩,蕭時晏要跟着本宮入席的。”本來顧青運就還未婚配,跟在顧青運身邊的人又多,這樣的時候,難免會有大臣要将自己的女兒結交給顧青運認識的,若是蕭時晏在側,想來也會上演禦花園的那一幕。
陸雲淑只是想要宣誓主權,防患于未然罷了。
但好在宮中宴飲,蕭時晏還是跟着公主一起落座的。外頭的雪很大,陸雲淑被風吹得有些睜不開眼睛,她微微側身,蕭時晏便上前為她擋住了風,忽然而來的暖意讓陸雲淑擡頭,看着蕭時晏一副溫潤的樣子,她不禁有些愣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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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在宮外,她沒覺得蕭時晏有多好,她甚至有些習以為常蕭時晏的好,而如今她卻在宮內,仍然得到了蕭時晏這樣體貼的照拂。蕭時晏對她好像有些不同,是真心護着她的,也将她與旁人隔開,不同對待。
但從前她在宮中,是沒人護着的,她往日裏參加這種宴飲,都是要自己含着眼淚,凍着鼻子,自己前來,坐在角落裏看着別人語笑盈盈。
如今紅牆白雪,她身邊竟然有了比肩站立之人,一時之間,她酸紅了眼眶,不覺低下頭。
“怎麽了?”蕭時晏問。
“沒什麽,只是覺得有些冷。”陸雲淑搖了搖頭,将她那麽點心事藏了起來。她看着蕭時晏頭上的白雪,看着他低着頭微微輕顫的睫毛,感受着蕭時晏卻溫暖的雙手,她想若是蕭時晏能一直如此,陪在她的身邊就好了。
一定可以的。
宮中的宴飲多了些梅花,适逢落雪,聽說是皇上特意吩咐的,将新鮮的梅花折了下來,帶了些瑞雪插在花瓶中做裝飾。陸雲淑心中歡喜,偷偷拿了一支放在自己的手邊,這場宴飲,陸雲淑并沒什麽興致,她側頭看過去,看着母儀天下端莊十分的皇後,忽然覺得她也十分可憐。
從前她只覺得皇後娘娘高高在上,是個尊貴的身份,後宮中亦有許多的女子想要成為皇後,想要那獨有的尊貴,便也做過許多不可放在臺面上來的事情。陸雲淑看得很多,在她的娘親還未離世前,她見過娘親許多次暗中幫着皇後。
她還不解:“明明您是父皇最寵愛的妃嫔,為何還要暗中幫着皇後娘娘?宮中誰都說您最應該和皇後娘娘抗衡,若不是皇後已立,那麽後位應該是您的。”
那時候陸雲淑的娘親只是讓她不要說這樣的話,她說:“朝瑤啊,皇後娘娘定然是寂寞的,她坐在這個位子上,并不高興,若是我還如此對她,那麽她在這宮中如何能夠活下去呢?”
宮中最難得的就是相互依靠有真心,最尋常的是勾心鬥角,沒人希望你好,而願你好的人,都不能陪你長久。
從前陸雲淑還不懂,只覺得誰最尊貴,在這宮中就受人仰望,便要讓所有人都俯首帖耳。可現在陸雲淑懂了,她生母去世,跟着皇後的日子她才明了宮中有多寂寞,在旁人歡笑之時,總有人掩面哭泣,這宮中安靜,卻也讓自己反複跳動着的心聽起來格外蒼涼。
陸雲淑想,這樣為了皇後的歌舞升平,不過是讓衆人都熱鬧,而皇後娘娘更想要的,還是在自己的宮中,執筆作畫。若是蕭夫人能一同來,品茗賞梅,或許會比這裏更自在些。只是可惜了,今日落雪,卻要被困在這囚籠裏,聽着那些道貌岸然的恭賀,看着那紙醉金迷的榮華。
一番祝禱完畢,皇後看了皇上的意思,起身告退。這場宴飲歡樂的結束,便是朝政議事的開始,外來的使臣已然等得不耐煩了,他有幾次想要站起身來,将那歌舞叫停,他哪裏知曉,這樣長的歌舞并不是為了皇後祝賀,而是為了磨他心性,給他下馬威的。
這使者看了一眼太子,可偏偏太子只是飲着酒,看着那其中的歌姬,目光甚是起勁,似乎并不把使者看在眼裏。使者求助不能,只能坐下來又吃了幾杯酒。
陸雲淑照例是要跟着皇後走的,宮中的那些女眷自然也都要散去,蕭時晏不能幹政,便跟着公主一同離席。臨走前,蕭時晏和剛剛趕到的顧青運打了個照面,他微微颔首,并沒有多說什麽,擦肩而過。
出了殿外,皇後娘娘才長舒了一口氣,外頭的雪還未停歇,正是看雪的好時候。皇後娘娘叫住了蕭夫人,這才笑道:“蕭夫人在宮中也無去處,本宮回宮也無聊,不如你跟着本宮回去說話聊天。”
蕭夫人自然點了點頭,對着蕭時晏和陸雲淑又不放心地吩咐了幾句,這才跟着皇後娘娘回去了。
看着這樣遠去的身影,陸雲淑對着身邊的蕭時晏道:“皇後娘娘很喜歡蕭夫人,她們志同道合,或許蕭夫人應該早進宮,這樣皇後娘娘也不免太寂寞。”
“若是臣的母親早早進宮,那麽彈劾的折子估計就要把蕭家吞沒了。”蕭時晏并沒有像陸雲淑那般感慨,他的目光卻是冰冷的,有些意料之外的冷漠。
陸雲淑被這樣的冷淡吓到了,她習慣了蕭時晏對她的好,忽然蕭時晏便回了從前的清冷,她還有些不太适應。她看着蕭時晏:“這話是什麽意思?”
“公主,就連皇上賜婚不也說是為了權衡蕭家嗎?若是臣的母親進了宮,那麽定然會有人傳出來,說蕭大将軍想要讓自己的妻入宮,裏應外合,目的不純。”
人言可畏,那時候蕭家又如何自處?
陸雲淑沒想到這一點,她原本也是随口說的,是不希望皇後娘娘寂寞,更沒想到背後還有這樣的一層。她不喜歡這樣算計,勾心鬥角,可是這些在蕭時晏的眼中,好像只是尋常需要提心吊膽的事情。
“所以,你裝作去花柳之地,去醉生夢死,也是為了保全蕭家嗎?”陸雲淑漸漸明白了,她蹙眉,心中有說不出來的難過,“所以,若是沒有你我之間的際遇,若是你不曾喜歡我,可是為了保全蕭家,你也能與我成婚,放棄一切。”
也放棄,征戰沙場?
陸雲淑忽然覺得自己從前所做過的事情,都很是魯莽,只是憑借着自己的心意,不想後果。她從前那樣幫着蕭時晏去戰場,去圓滿這樣的遺憾,而蕭時晏總是不太熱衷,好像已然知道了結局。
現在想來,這一切都是陸雲淑自己還未清醒過來,還不明白自己是公主,是最不能由自己的性子來行事的。
“所以,前些日子,你與顧青運說話,也是想要知道蕭大将軍在沙場的安危嗎?”陸雲淑想到了,方才在席間的使臣,幾次三番想要說的話,想來也是為了戰事,而顧青運一個外臣,在宴飲結束後被召入殿內,想來也是因為這件事情。
“是這樣的,公主。”蕭時晏看着殿內,并沒有要走的意思。
“那麽此刻,我們要做什麽呢?”陸雲淑抱着暖手爐,看着蕭時晏。這時候卻沒有了風,細碎的雪落在陸雲淑的臉上,還有些冰冷,卻能讓人醍醐灌頂。
“公主,冷不冷?”蕭時晏問。
“不冷的,今日我聽了驸馬的話,穿了厚厚的鬥篷,也有暖手爐的。”陸雲淑明白了,蕭時晏想要做什麽,她不想要讓蕭時晏為難,此時的蕭時晏心中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擔憂。
果然,蕭時晏淡淡道:“既然如此,那麽還勞煩公主與臣,在這裏略站一站等一等。”
看看這風雪,何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