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回十九
回十九
出征的皇令下來了,是皇上親自來的。皇上說要來看望看望蕭大将軍,得知這一消息的蕭家誠惶誠恐,生怕自己做錯了什麽事情,惹得皇上不高興,才讓皇上親自來的。
蕭家裏裏外外都打掃了一遍,可是蕭家本來就空曠,沒什麽奢華之風,被上下打掃個幹淨也不過是半日。蕭海一的臉色卻是比以前好了很多,皇上未到,随行的太醫就到了,他們為蕭大将軍診脈,說蕭大将軍的身子恢複了不少。
若是能夠好好休息,定然是能夠上戰場的。
蕭海一笑着說:“無妨,我就算不休息也能上戰場厮殺的!”
蕭海一想要上戰場,這一點皇上是知道的,皇上在蕭海一說完這句話出現的,他拍了拍手,走向蕭海一,十分深重地看了一眼蕭海一,說道:“蕭大将軍,果然朕沒有看錯你。”
皇上來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公主府,蕭時晏帶着消息來的時候,特意先告訴了公主。陸雲淑聽到了消息,眼睛裏都有了光亮,她站起身來想要沖出去,但是她又折回到了屋子裏去,對玉露道:“我這身能不能見父皇?”
“公主,自然是要換身衣裳見皇上的。”玉露笑着拉住陸雲淑,這一身只是尋常的衣衫,沒有正經的模樣,不像是公主,倒是有些像那些官員家的千金小姐。
“沒關系的,父皇不會怪罪我的,父皇想來也很想見我。”陸雲淑不想要換,不想要耽誤時辰。
還是蕭時晏說:“公主,換身衣裳吧,這個時候皇上正在和臣的父親說話,您去了也是不能夠得見的。公主趁着這個時候正好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見到皇上。”
陸雲淑聽進去了,她撇了撇嘴,說:“好吧,那我就去換身衣裳吧。”
玉露在陪着進去換衣裳的時候,轉過身來對着蕭時晏豎起了大拇指。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驸馬好像就能夠拿捏住公主了,公主誰的話都不聽,但是公主聽得進去驸馬的話。
到底是什麽時候變化的呢,玉露不知道,也不明白。
好像是潤物細無聲一般,那樣自然而然發生的事情,有一天公主和驸馬兩個人便執手了,玉露記得之前明明公主還要說和離的。怎麽呢,這下玉露都聽不到公主說要和離了,公主好像忘記了這件事情。
蕭時晏帶着公主來到蕭家的時候,皇上和蕭大将軍的會面還沒結束。陸雲淑跟着蕭時晏等在屋外,等在屋外的還有蕭夫人。
陸雲淑對蕭夫人沒什麽大的印象,就知道她是一個站在蕭大将軍身邊的人,總是挂着溫潤的笑。陸雲淑曾經想過,是什麽樣子的女子能夠嫁給一個出征的将軍,還無怨無悔的,也許是喜歡,也許是相愛。蕭時晏對陸雲淑說,他的母親是一位很好的娘親,從小還會陪着蕭時晏一起讀書寫字,也是他的娘親告訴蕭時晏,蕭家一家都是忠臣,當天下需要蕭家的時候,蕭家責無旁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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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陸雲淑分明從蕭夫人的臉上看到了擔憂。她小心拽了拽蕭時晏的衣袖,問蕭時晏:“你娘親為什麽擔憂?”
“因為父親要上戰場了,她心中不舍。”蕭時晏細心地為公主解釋道。
“如果她舍不得,那麽就不讓你父親上戰場不就好了嗎?”為何還要看着自己的夫君離開自己,陸雲淑不明白。她設身處地想了想,如果自己的夫君上了戰場,可能面臨着死去的危險,那麽她定然是不會讓自己的夫君去戰場的。
她需要一個夫君,她不能被抛棄。
陸雲淑想到這裏,忽然對上了蕭時晏的側顏,她在想什麽啊,她的夫君是蕭時晏。她忽然覺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謬,她已經成婚了,已經有了夫君了,而她的夫君也是個能上戰場的人。
蕭時晏沒有急着解釋,他也看着自己父親的那間屋子,目光中也有些不舍。沒過多久,他才淡淡開口道:“因為是攔不住的。”
“父親生病也是因為挂念戰場,他回來的時候就想着戰事能不打仗就好了,但是戰事忽然爆發,他卻不能夠回去,久而久之便堆積成了心病。娘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和父親說過這個事情的,她問父親,為什麽不能為自己而活。”
蕭時晏目光沒有看向陸雲淑,但是他的每個字都刻進了陸雲淑的心裏。蕭時晏說:“父親說,他身上肩負着道義,肩負着天下蒼生,他不能有自己。”
只能等到下輩子,能夠做一個尋常人,才能有自己的。
陸雲淑在那一瞬覺得頭頂猶如一道驚雷炸開,她因為自己方才腦子裏亂想的羞紅了臉,她只想到了自己,而蕭家人想到的卻是天下蒼生。她有些愧疚起來,自己還是公主呢,但是她好像從來都不覺得這天下和她有什麽關系。
“蕭大将軍,真是忠心,”陸雲淑低聲贊嘆道,她又想到了蕭時晏,想到了蕭時晏握着她的腳踝的情形,她又有些不甘,“只不過養出來的兒子好像有些劍走偏鋒,看起來不像是什麽正經的人。”
蕭時晏當然知道陸雲淑指的是什麽意思,他低聲輕笑,壓低了嗓子湊過來對陸雲淑道:“公主,我們之間的閨房之事,就不要放在臺面上來說了吧。畢竟我娘親還在這裏,要是讓她聽到了不太好。”
她什麽時候有這個意思了,真是會曲解人呢,陸雲淑瞪了蕭時晏一眼,但是蕭夫人在旁,她也不好說什麽,只要閉了嘴。
不一會兒,屋子裏頭來了幾個小太監,他笑眯眯地對着外頭的他們說:“皇上知道公主來了,說等下便出來,去公主府和公主敘敘舊。蕭夫人,您可以進去了,和蕭大将軍好好道個別,明日蕭大将軍便要出征了。”
蕭夫人低聲說好,她轉過身來,拍了拍蕭時晏和陸雲淑的手腕,露出個欣慰的笑容來。她說:“你們二人在家中要好好地過日子,也別擔心。”
陸雲淑忽然在那一剎那覺得蕭夫人的身影單薄,但是卻又異常堅定。她心中感慨萬千,不由得緊緊握住了蕭時晏的手腕。
“蕭時晏,”陸雲淑說,“那些朝中大臣還說蕭家有謀反之心,真是該死。”
那些大臣們說的話,陸雲淑也只是偶爾聽到,那時候她和蕭時晏并沒這樣的親密,她也不會為了蕭時晏說話,那時候她也不懂蕭時晏,自然只是當笑話聽。這時候她心中卻有了晚來的憤怒,她很認真地對蕭時晏說:“其實父皇欠了你們一家的,能夠有你們這樣的忠臣,是我父皇的福氣。”
“公主,別這樣說。”
陸雲淑忽然難過了起來,她明白了為什麽當初蕭時晏要拒婚,不想成為驸馬。生在這樣的門第裏,從小都是被教着要為天下蒼生,而成為驸馬這種游手好閑的身份,實在是一種恥辱。而那個時候的陸雲淑只覺得自己沒有面子,被那樣的人拒絕,她自己心中也帶着叛逆和抵觸,可是這些都是她自己的心思,而蕭時晏心中卻有着更大的格局。
“蕭時晏,你是個很好的人,你後悔嗎,成為驸馬?”陸雲淑拉住蕭時晏的衣角,看着他,很認真地問。
“公主,做了的事情是不能夠後悔的,既然選擇了,就不能夠後悔。”蕭時晏察覺到了陸雲淑有些不對勁,他輕聲笑了笑,擡起手想要揉一揉公主的腦袋。
公主只是個年紀輕輕的公主,什麽都不懂,雖然看起來嬌縱,但是也很為人着想了。正應該是無憂無慮的年紀,若是像他那樣老氣橫秋,想得很多的話,那就沒有這份可愛了。
什麽人做什麽事情,不需要急着長大的。
但蕭時晏的手還是沒有落下去,他不覺得自己能夠有這樣安撫着公主,他的手收回去,卻被陸雲淑握住。
蕭時晏有片刻愣怔,他嗯了一聲,就聽見陸雲淑有些雀躍的聲音:“父皇說要去公主府看我們,我們先去車上等着吧。”
陸雲淑是想要緩和氣氛,是想要蕭時晏別那麽難過,別為蕭大将軍擔心。就算是上戰場,太醫都說了只要不是那麽操勞,身子是沒問題的。況且蕭大将軍骁勇善戰,跟着他去打仗,肯定能凱旋的。
等到凱旋的那日,陸雲淑會陪着蕭時晏一起去接蕭大将軍。那時候陸雲淑一定要告訴父皇,要給蕭大将軍受賞,她要告訴父皇蕭家和別人家都不一樣,蕭家應該得到更多的名聲和威望。
蕭時晏沒多問,他也沒用力,任由陸雲淑牽着自己的手往前走去。這時候已經是夏末了,沒有了暑天的燥熱,反而有些清涼,只是這清涼的風吹進骨頭裏就變得暖了起來,蕭時晏覺得渾身都是暖和的。
那股暖意,是陸雲淑給她的。
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陸雲淑好像能夠帶着他去到一個他從未到過的快樂的境地。陸雲淑将他從那些綿長的情緒中帶了出來,蕭時晏很喜歡這樣的陸雲淑。
盛大的消息,皇上來了公主府,公主和驸馬甚至手牽手跟在皇上的身後,其樂融融的樣子,根本看不出來當初這二人是多抗拒這場賜婚,而說皇上年邁昏聩的話也不見了蹤影。
一切好像本該就是這樣其樂融融,若是沒有戰事的話,這日子将會是多麽美好。
——
蕭大将軍出征的消息傳遍了都城,人人都說蕭大将軍真是忠君愛國,也有人說他只是為了名聲。身子不好,只要去紙上談兵,當個空頭将軍就好了,但若是打了勝仗都是蕭海一的功勞,真是好算計。
這樣刺耳的聲音誰都聽到了,蕭時晏聽到了,東宮的太子自然也是聽到了。墨玉将蕭大将軍要出征帶着的東西都和太子說了,太子陸雲逸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陸雲逸看着墨玉:“夏末初秋,既然要帶去幹糧和冬衣,怎麽只帶那麽點?”
“不知,他們只是說後面會再送去,也許是擔心蕭大将軍身子吃不消,所以只帶那麽些?”墨玉想了想,又說道,“又或許是因為蕭大将軍迫切想要去戰場,所以只輕車簡從,帶了這麽些東西。”
“知道了,父皇何時回宮?”陸雲逸問。
“皇上,去了公主府。”墨玉的聲音冷靜得不像話,但是他此話一出,就讓陸雲逸狠狠皺緊了眉頭。
陸雲逸握着茶杯的手一緊,硬生生将茶杯捏碎了。碎茬劃破了陸雲逸的手,血順着指尖就那麽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