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回五
回五
回五
陸雲淑和蕭時晏的大婚,選在了春日離去的前一日。皇上十分看重這次成婚,着意祭祀了天地,給盡了排場。宮中已經許久沒有這樣大的喜事了,在兩殿內宴席之上的賓客只看到源源不斷從宮中送出去的嫁禮,從來都聽人說宮中的富貴潑天,可是如今那些大臣才算是肉眼見到了。
皇上給這位公主送的嫁禮太多,也不在意蕭大将軍送的禮是否貴重。人群中也有人有疑問,怎麽就是一個不受寵愛的公主,卻能得到這樣多的好處。
若是來日打仗,将士的糧食衣裳,武器帶槍是不是也有這樣多的錢財能用。忠臣想的是天下江山的來日,也有看熱鬧的人,吃着天家的宴席,想着的是這公主到底受不受寵愛。
看着倒像是萬千寵愛于一身的樣子。
沒人在意這一場婚儀,成婚的新郎新娘是何想法是何念頭。
喜慶之聲,敲鑼打鼓,隐隐之中也有淚聲,砸落在鋪滿了紅綢的地面上。
陸雲淑憋了一天了,她不喜歡這些繁瑣的儀式,也都餓了一天。她實在是等到了自己坐在正殿內,那婚儀婆婆還要說什麽喜話,她扯掉了自己的蓋頭,随意丢在床上。
“哎喲,公主啊,您怎麽能這樣将蓋頭拿下來。驸馬還沒來呢,這要是自己拿下來了,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他人呢?”陸雲淑問。
“在外頭候着,在這裏您是君,他是臣。他是否進來服侍,都要經過您的允許。”
“讓他進來。”陸雲舒嘆了口氣,她讓人都出去,只留下自己身邊服侍的小丫鬟玉露。
“那這蓋頭……”
“不用,我自己的蓋頭當然我自己來掀。”
陸雲淑看着婚儀婆婆無奈地下去,搖着頭的模樣像是沒見過有她那樣任性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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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現在就有了,陸雲淑心裏這樣想着,正在這時候,蕭時晏已經邁開步子走了進來。陸雲淑聽到了環佩叮當,同樣身着紅色衣衫的身影離自己越來越近,她擡起頭,看着那抹身影在薄紗簾幔之外站着。
“蕭時晏,你怎麽不上前來?”陸雲淑見他也沒上前的意思,便問了一句。
“沒有公主的意思,臣不敢上前。”
沒意思,陸雲淑搖頭嘆氣。她把手中的扇子給了玉露拿着,她自己提着裙擺從床上站起來,走到桌邊,她不解氣,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就喝下去。
喝完了兩杯,她這才轉過身來,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弓着腰的蕭時晏。她有時候痛恨眼前的人太過聽話,太過死板,她剛一開口,怨氣和酒氣便填滿了屋子:“蕭時晏,你過來我有話與你說。”
蕭時晏本來便在外面被人灌了些酒,這時候不敢上前,害怕酒氣熏着公主,又害怕自己不能自已做出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來。他沒上前,但他覺得公主好像更沒了耐心。
他微微擡眼,聽着公主的話上前,他說:“公主莫要多飲酒,小心喝醉了。”
“我酒量好着呢,”陸雲淑有些不悅,但是她已經覺得自己的腦袋暈暈乎乎的了,她把這一切歸結于自己一天都沒有吃飯的緣故,而非自己醉酒,“蕭時晏,你我初次見面的時候就很不愉快,我想着你應該也是不喜歡我的。”
“我不過就是一個嬌縱的不受寵愛的公主,而你的志向是想要征戰沙場,我們本來就不應該在一起,所以......”
“所以,公主想要與臣和離?”
陸雲淑被猜中了心思,有些愣怔,她不太高興,但是她不想要承認自己被看穿,也不想要這樣的直白地把話攤開。
“是有這個念頭的,大丈夫理應有大的志向,而不是在兒女情場上耗費時光。”陸雲淑說道。
浪費時光,蕭時晏聽到這四個字,心中一酸,原來真的是要和離。他眼中的公主,看起來十分嬌縱,但是也有十分的可愛,這樣的二十分公主眼底,也還有三十分的調皮,四十分的笑意,還有十分常人很難見到的敏感。
就像此刻,明明她心中也不願意成婚,可是還是處處想着蕭時晏的來日。蕭時晏來日能不能上戰場,到底要不要和離成就自己的志向本來和公主無關的,可是公主想要的,想去做的,都沒有把自己算在內。
公主沒有想過自己來日會是什麽境地,也沒有想過若是天下有大志向的人都不應該嫁給公主,那麽她到底要嫁什麽樣的人。
凡夫俗子肯定是不行的,也配不上。必然有一個人要犧牲的,眼前不過是犧牲的是蕭時晏。
陸雲淑見蕭時晏沒有說話,還以為他是不願意,便又添了許多的好處,她說:“你放心,若是你不想要和離,或是覺得不劃算,那麽我也可以賞賜你些你想要的東西,只要我能得到的,我都給你。”
“公主,臣不是這個意思。在迎娶公主之前,皇上找過臣,将那些道理說給了臣聽,臣豁然開朗,最好的已經是在眼前了,眼下臣并不想要和離,但若是公主執意如此,臣也不會有什麽怨言。”
父皇到底說了什麽,能讓蕭時晏立刻放下他的前程,這樣甘願?陸雲淑想到父皇曾經對她說過,蕭時晏是一等一的人才,是極好的夫婿。是不是父皇也會在蕭時晏面前說自己是什麽樣子的人?
陸雲淑忽然紅了耳根,這些年來她的事跡并不算是什麽光鮮亮麗,她看過許多英俊的男子,也偶爾擡頭,允許着那些男子的靠近,也正因如此,被父皇說了許多次。父皇會如何對蕭時晏說自己呢,是會說自己越長大越難管教了,越放肆了,讓蕭時晏讓着她,別和她一般見識嗎?
“蕭時晏,你真的很笨,也很沒趣。”陸雲淑心虛,她擡起頭,看着蕭時晏正毫不避諱地看着自己,她更是有些惱火了,她下定了決心,對蕭時晏道,“我反正是要與你和離的,我并不想要與你做夫妻,所以在那之前,你我就當是尋常人一樣。我讓玉露給你準備了廂房,你今晚去那裏住。”
“臣聽命。”
陸雲淑沒想到蕭時晏這樣聽話,她又覺得不甘心,仔細盯着蕭時晏看了好久。除卻了紅着的臉頰,她看不出什麽來。沒有意思,蕭時晏對她的言聽計從真是讓陸雲淑覺得來日無望,她在這公主府還有什麽快活可言,還要整日面對着這樣的木頭。
換做是旁人,定然就會來求她,定然會巧舌如簧,說着那些甜言蜜語。那些話誰都愛聽的,陸雲淑也愛聽,就算是假的,她也會因此心軟。要是傳出去,蕭時晏和公主大婚當晚就被公主攆了出去,去別屋睡着,想必換了別人都受不了這種非議。
偏偏蕭時晏這個傻子還在這時候彎腰低頭,對陸雲淑說:“希望公主今日做個好夢。”
本來有些心軟的陸雲淑立刻将那些仁慈煙消雲散了。她看着蕭時晏轉身出門,咬牙切齒地在屋子裏喃喃道:“傻子,真是個傻子。我怎麽會嫁給一個這樣的木頭,不懂得情調,也不會說話,只會問安。”
“既然都是棟梁之材,還不如嫁給顧青運呢,最起碼他看着好說話,沒事還能聊聊天。”
陸雲淑不知道的是,蕭時晏根本就沒走遠。蕭時晏在轉身要出門,本想着暮春轉夏,但是雨水變多了,夜裏總有風,也會冷,便想要替公主把門關好的。正碰巧在這時候,公主的抱怨從屋子裏傳來,他一字不落都聽進了耳朵裏去。
公主嫌棄他不懂得說甜言蜜語,公主說他木讷,可是在他的面前,公主連這些話都不敢說出口,只敢在背後才如此議論。有些嬌俏的可愛了,宮中還能有此這樣不加掩飾地公主,實在是難得。
蕭時晏沒有計較什麽,只是将門關上。他是故意的,在關上門之時,力道重了些,他也留心了屋內的動靜,果然,屋內的抱怨少了,甚至是安靜了下來。蕭時晏知道,公主想必是聽到了自己的關門聲,所以噤了聲的。他嘴角勾了勾,讓人帶路,将他帶去了廂房。
公主府裏剛上任的小管事,看到大婚之日被攆出去的驸馬,嘴角還帶着笑意,都覺得驸馬瘋了。被公主掃地出門怎麽也這樣開心,這驸馬果然不是常人能當的。
在屋內的陸雲淑本來還想再罵幾句的,可是她聽到用力的關門聲,就閉了嘴。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玉露,小聲問:“他沒走?”
“公主,驸馬他剛走。”
“完了完了,他肯定都聽到了,他或許會覺得我真的是那種愛好美色之人吧。”陸雲淑腦袋更暈了,她雙手捂住臉,“玉露,我想我一定是喝醉了。”
“公主,難道不是這樣的人嗎?”玉露小心翼翼開口。
“不,我只是今日喝醉了才說這樣的話的,對,只是我喝醉了。”
玉露知道公主這是害羞了,也只好笑着跟着公主道:“是是是,公主既然有些醉了,那麽快歇下吧。公主府事情繁雜,明日再想這些頭痛的事情吧,公主今日您太累了。”
“有道理,我今日定是太累了,才會說出那些不應該說的話。”陸雲淑當然是懂得順坡下驢的,只是她還是覺得蕭時晏有些不簡單,父皇到底和他說了什麽,他為何又不想要和離了,這一切的一切,她都還要找機會問個清楚。
蕭時晏,就沖着他關門的舉動,怎麽看也都不是什麽善類。
——
蕭時晏沒想到自己會被皇上召見,宮中的路他不怎麽熟悉的,還好有人幫他指引着。他在進殿前,看到了一位面容俊俏的少年人從殿內走出來,氣度不凡的模樣,他與這人對視,微微颔首。
他問這宮中的人到底是誰,宮中的人只告訴他,這是剛得了功名的探花郎顧青運。
探花郎,果然是不同尋常的人才,蕭時晏也沒多想,可是等到他從皇上的殿內出來後,他才想起來。他就說此人有些眼熟的,他記得殿試結束後,皇上宴請大臣及家眷,來歡慶得到了棟梁之材的那日,這顧青運和朝瑤公主在後花園兩人似乎是在說話的。
那時候蕭時晏還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顧青運,可如今他想起來了,也知道了這顧青運和朝瑤公主原來是相識的。
朝瑤公主不是無緣無故說的那句不如嫁給探花郎,原來朝瑤公主,是喜歡這樣的人。蕭時晏目光黯淡,在他的大婚之日,他在廂房中,設想了好些朝瑤公主為何能認識顧青運的緣由,他越想越睡不着,只覺得心中煩躁。
他恨不得自己變成顧青運,能得到陸雲淑的一眼垂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