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在腦海裏過完了這輩子
這個擁抱實際上僅僅持續了數十秒鐘。
倘若淩晨的街頭還有閑來無所事事亂逛的路人,在看到這幕時一定會忍不住駐足,畢竟就算無法看清兩個人的臉,光是倆人出衆的身形就夠引人浮想聯翩。
而其實周圍空無一人,坐落在CBD中心的金融大廈某種程度上算是華城市高逼格的形象代言,天橋下連個醉酒的流浪漢都沒有,周遭空氣安靜,只能聽到對方的心跳,急促地劇烈地撞擊,仿佛要沖破倆人單薄的肉體。
因此這短短的十幾秒鐘,惟有夏夜的星空無言地俯視地面,在開滿梧桐樹的人行道上,兩個大男人以一種詭異的卻又和諧的身姿,伫立成一道不容外人插入的深夜風景。
好在陸淼對這份無人打擾的靜谧樂在其中,他一個人隐秘地享受着這片刻歡愉,在能夠把對方的一丁點給予都能腦補到老年生活的陸大少爺心裏,他已經單方面地和林燚過完了這一輩子。
兩個到老了都依然帥氣的男人,還可以像這樣肆無忌憚地牽手擁抱。
陸淼一想到這,歷來無所畏懼無所牽挂的心竟覺得有了一處落腳地——仿佛只要和這個人在一起,他本沒有期待的下半輩子就可以再快一點到來,溫柔鄉英雄冢,死而無憾。
然後,他終于戀戀不舍地松開手,重又恢複成往日懶洋洋的模樣,對林燚眨了下眼:“有沒有心跳加速?”
陸氏風格的話斂去了他低喃時似有還無的暧昧,起碼在林燚看來,陸淼還是那個行事乖戾說話戲谑的大少爺,想一出是一出,剛才的話約莫和錢羨喝醉後的夢話差不多。
而想到錢羨,他才如夢初醒般地站定,轉身就要去找被遺忘的酒鬼。
陸淼詫異地擡腳跟上,還以為是自己剛剛說的話太過火,吓着了林燚,正思忖着換個什麽樣的借口時,林燚默默地開口道:“是你的心跳在加速。”
陸淼拼命掩飾的那點尚不能見得天日的感情,居然還是敗在了自己窮盡全力也無法阻擋的身體反應上,他梗了一瞬,面不改色地說出實話:“你太軟。”
林燚踉跄了一下。
陸淼一手扶住他的胳膊,正大光明地占便宜,嘴上還有理有據:“我說的是實話,晚上跳過舞,你身上比平時軟多了。”
雖然明知道陸淼說的話半真半假,但林燚還是神使鬼差地摸了摸自己腰腹——好像最近的确是夥食太好,吃胖了點?
林燚身材偏瘦,薄薄一層肌膚貼着骨骼生長,以前偶爾碰到時自己都會覺得咯手,但現在,從外面依然看不出什麽,只有親密接觸時才能感覺到多了一點肉,軟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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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是不在意自己身形,卻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陸淼這幾句話之間把他當成女生的隐喻,略有不滿地瞪了他一眼。
陸淼敏銳地察覺到小助理的情緒,懊惱于自己色字當頭又出賣了真實想法,連忙乖乖地改口:“我逗你的。”
林燚不甚在意地點點頭,算是大度地翻了篇。
燒烤店門口,錢羨正蜷縮在一個角落裏呼呼大睡,林燚彎腰就要扶起他,陸淼哪裏舍得,踢了踢錢羨,俯身說了句“該就寝了”,就見錢羨立馬睜開一雙眼,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迷茫地望望四周:“扶朕更衣。”
得,做的夢還是個連續劇。
陸淼對錢羨指指停車場的方向,又向店家買了個圍裙,這才勾着錢羨的脖子,以泾渭分明的獨立姿勢拖着他往自己停車的地方走,到了以後打開車門,把他往裏一塞,紅色的圍裙跟蓋頭似的搭在了錢羨頭上。
錢羨摸到一個柔軟的靠墊,舒舒服服地蹭了蹭,不消一會兒就鼾聲如雷。
“我先送你。”陸淼一邊發動車子,一邊透過後視鏡瞥了眼已經在夢裏實現生命大和諧的錢羨,側頭對林燚說。
林燚:“那他呢?”
陸淼擡手在林燚頭上抓了下,示意他少管別人的事兒,面無表情地說:“送他去他想去的地方。”言罷就一踩油門,朝着江濱大道駛去。
江濱路上的公交站牌,陸淼緩緩地将車子靠邊停下,思索着是不是把這酒鬼丢車裏自己悄悄送林燚回家時,林燚已經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算了,小助理會發現。陸淼手肘支着車窗,靜默地看着林燚一個人走在安靜的小道上,突然神使鬼差地張張嘴,對着林燚的背影喊了一聲。
他喊完以後就自覺失言,無奈地笑了下,羞慚于今晚上五次三番的情緒失控。
沒想到林燚聽力極好,聞言回過身,疑惑地朝他走來。
陸淼本來微微下垂的眼眸,在看到林燚加快的步伐時,一點點地亮了起來,猶如夜晚的萬丈星辰。
倆人一個在車內,一個在車外,林燚稍微彎下腰,正要開口問他怎麽了,誰知本來坐着的陸淼突然一手攬過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在他鎖骨處飛快地碰了一下,這才對他挑眉一笑,說道:“好了。”
他手裏捏了片極其細小的花瓣,深紅的顏色纏繞在陸淼白皙的指尖,極其妖冶。林燚不好意思地沖陸淼笑笑,以為可能是自己不小心弄上去的,對他說了聲謝謝。
陸淼只是含笑看着他,手裏撚着那片臨時被他從兜裏揪下來的玫瑰花瓣,大大方方地雙指并攏,放到嘴邊輕碰了一下,似乎在感受花瓣的香氣。
他聞得正大光明,臉上三分戲谑七分放蕩,實際從林燚的角度看卻更像是他親吻了下自己的手指,尤其是他望向自己的眼神,清澈到能映出林燚的身影。
林燚沒來由地心裏燥了一下,莫名覺得這個輕佻的采花賊動作被陸淼賦予了一層深情,稍稍避開視線,對陸淼輕聲說:“那我走了。”
陸淼注意到林燚羞赧的表情,心滿意足,點點頭,一直目送着林燚拐進小巷再也看不到,這才調轉車頭朝附近一家主題酒店駛去。
他下了車,将喝醉後的錢羨丢給保安,還不忘把大紅圍裙塞到垃圾桶裏,這才雙手插兜,懶散地朝前臺走去。
本來昏昏欲睡的前臺領班正在悄摸地開小差,乍一看到這麽養眼的男人,瞌睡蟲立馬跑了一半,站直身子笑意盈盈地問陸淼:“先生,一間大床房?”
小姑娘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眼神瞥見他身後還跟了一個運動衣的肌肉男,立馬機靈地将話到嘴邊的單人主題套餐咽回去,改口道:“我們的大床房有古典風、動漫風、機械風、歐美風,裏面有配套的不同着裝,今晚上歐美吸血鬼主題的套餐九五折,您看,您想選哪個?”
陸淼面無表情地吐出一句話:“有沒有讓人提神醒腦的?”
小姑娘心裏詫異這客人與衆不同的喜好,面上卻神色自若地點點頭:“有,就是有點——”她頓了頓,委婉提醒:“心髒病患者可能承受不住。”
“就這個。”
年紀輕輕的,都是玩過蹦迪坐過過山車的人,這點承受能力還是有的——陸淼付過錢,将門卡和叮囑前臺寫的便利貼交給保安,瞥了眼一晚上沒少吹噓自己輝煌過往卻還是一瓶就倒外加腎功能不太好的真男人錢羨,壓下自己同情的目光,這才慢慢悠悠地去找吳岐。
陸淼站在标有“狂野風”的房間外敲敲門,幾秒之後,從門縫裏漏出一些昏暗光線,緊接着頂着一頭紅毛的吳岐鬼鬼祟祟地打開門,見到陸淼就跟流浪兒找到親人似的哇地一聲嚎了出來,上來就欲奔到他懷裏:“陸爺,你可算來了。”
他身上只穿了條社會人內褲,旁邊亂七八糟地丢着數件豹紋獸皮性感小短裙,一身白花花的肉配着身後原始社會般的房屋格局,連燈都沒開,只有石堆狀的容器裏搖曳着幾簇小火苗,還真的挺切合主題的。
只是陸淼見多了吳岐不着調的樣子,面無表情地用手機推開他,徑直朝裏面走去。
冰涼的金屬殼子刺得吳岐打了個哆嗦,他一邊取個浴巾圍上,一邊小聲抱怨:“我都這樣了,想要個愛的抱抱不可以嗎?"
“不可以。”陸淼冷漠回道,“我是有男朋友的人,得自重。”
吳岐八卦的小眼神立馬亮了起來,正欲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誰料陸淼惜字如金,低頭看看時間,冷漠地說:“淩晨一點,你最好給我個合理解釋。”他說完後直接指指吳岐身後的警察制服裝和明晃晃的大手铐,又嗤笑一聲:“你這是一個人玩cosplay,玩脫了?”
原始社會主題的房間裏到處都是石凳子和假綠植,陸淼勉強找了個不那麽咯屁股的地方,坐下來,等着吳岐給他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
吳岐擠了兩滴眼淚:“我,我色.欲熏心。”
“廢話不用強調。”
“我今天在另一個地方碰到了照片裏的女人。”吳岐說到這,眼睛裏的光比屋裏的小火苗還要明亮,捋捋頭上的紅毛眉飛色舞,“陸爺,你也知道,我這人別的本事沒有,但是在觀摩胸部這個獎項上足以拿個腦王,啧,凡是入過我眼的,我都過目不忘。”
“遇都遇到了,說明這是天賜的緣分。”吳岐說到這,幹笑了幾聲,“剩下的可不就是水到渠成嘛。”
陸淼猜了個大概,用看智障的表情盯着他:“所以你是遇到騙子了,還不好意思承認?”
就這智商,還玩女警察和綁匪的角色扮演,活該。
“也不算吧。”吳岐往小浴巾裏縮了縮,眼神閃躲,小聲争辯,“就是嫖資給多了而已。”
是給的挺多,連身衣服都沒給他留下,搜刮得一幹二淨。
陸淼憐憫地從錢包裏抽出一張卡,又拿起手機按了幾下,說道:“一個小時內會有你的快遞。”說完就站起身準備走。
吳岐還以為陸淼在心疼他,要給他送件衣服,忙不疊地坐起又要以身相許,卻被陸淼冷冰冰地瞥了一眼,立馬從善如流地改為口頭道謝:“陸爺,大恩無以回報,這樣吧,小助理喜歡什麽風格的主題酒店?我回頭就訂一間作為你們的初夜禮物。”
陸淼要笑不笑地瞥瞥他,沒把他說的話當回事,邁着大長腿走了。
半個小時後,吳岐聽到門鈴響,哼着小曲去開門,結果一配送小哥舉起一包不明物體,滿面笑容地對他說:“吳先生,您的藥。”
藥,什麽藥?我一身強體壯夜夜笙歌的大小夥子,以一己之力提高全國年輕人每周性生活頻率的無名英雄,除非BYT算是藥,否則我從頭到腳都是藥物絕緣體。
吳岐接過來,還以為是別人送錯了,直到看到備注信息上的一行字和藥品名字時,額角抽了抽。
你陸爺還是你陸爺。
拆開以後是整整三大盒的清腦複神液,順帶一行加大加粗加紅的備注:病人時日不多,速送。
吳岐頂着配送小哥看清字體後宛如對待精神病人的憐憫目光啪地一聲關上門,将三盒藥塞到枕頭底下,第一次在試圖沒有女人陪伴的夜晚和一群情趣內衣相擁入睡。然而當他輾轉反側數小時後都還依舊清醒時,終于坐起身子,拆開一瓶咕咚咕咚喝了。
他睡着前浮上來的最後一個想法是:陸爺真有先見之明,這玩意兒治療失眠還真TMD挺有用。
當日上三竿的陽光透過厚實的窗簾照進房間時,與他斜對面,住進“穿越風”的錢羨,剛睡醒看清眼前的一幕時,發出了一聲尖叫。
錢羨捂住自己的小胸口,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沒有在做夢——雖然他昨晚的确夢見有人贊許他有帝王之相,緊接着他就穿回古代成功登基坐擁佳麗三千日夜颠鸾倒鳳,但也不是這種有一堆兵馬俑作伴的帝王之相啊。
他顫巍巍地從頂着兵馬俑臺燈的桌子上摸出手機,發現上面還有一張便利貼,看清後頓時淚流滿面——大佬好貼心,還不忘提醒他房費已付,盡情享受。
錢羨深呼吸,給自己壯了壯膽兒,對着或站或跪但都面無表情圍觀他的人像們快速拍了幾張照,紀念一下人生第一次或許也是唯一一次的主題酒店歷險記,然後準備去上個廁所。
當他哆嗦着腿進去後,徹底傻眼了:這些目不轉睛正對着他随時要給他鼓掌的古人朋友們,搞得他實在是心裏壓力太大尿不出來。(注)
錢羨臉都沒洗就奔出去退房,找到附近的肯德基終于釋放後,這才心滿意足地拿出手機刷朋友圈。
十個小時前,段宸更新狀态:今日份快樂源泉——我的沙雕朋友歐陽羨,配圖是喝醉後的錢羨和東邪西毒裏香腸嘴的歐陽鋒。
相似度高達99.99%。
錢.流川楓.羨,此後被迫更名為,錢.歐陽鋒.羨。
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錢羨想也不想就把段宸拉黑,然後繼續往下看,随即詫異發現昨晚的女神們都跟約好了似的同時發了朋友圈。
只不過為啥瞅不見他?
每個人的配圖全都是只有自己一個人的照片,背後有幾個男生入境,而其中當屬陸淼和林燚最為顯眼。大佬慵懶地靠在沙發背上,半張側臉正對着林燚方向,似乎還若有若無地笑了下,而林燚低下頭,劉海蓋住了他的小半塊額頭,露出的鼻梁和下颔線完美精致到讓他心生嫉妒。
喬俏兒:實不相瞞,我,又戀愛了。
呂墨:猜猜,哪個是我男朋友?
艾柯:夏天有燒烤,啤酒有小龍蝦,而我,有你。
丁寧:紫霞仙子等到了至尊寶。
錢羨放大了圖片才在小角落裏找到自己,慌得一批——自己明明在夢裏集齊了古代四大美女,怎麽一覺醒來個個都說自己名花有主了?難不成昨兒晚上背着他餘下的四個男生剛好一人一個平均分配,夫妻雙雙把家還了?!
錢羨把段宸從黑名單裏放出來,把備注改為“沙雕兒子”,又在朋友圈截了個屏,外加十來個怎麽回事一起發給段宸。
段宸秒回,就倆字:呵呵。
我靠□□裸的歧視啊,錢羨立馬又把他拉黑了,重新返回朋友圈,在每個人的圖片下面,小心翼翼地評論了一句:“真的嗎?”
半天後,依然無人搭理。
錢羨哭喪着臉,鼓起勇氣給大佬發了條微信,先是漫無邊際地瞎扯一堆感謝話試探他的語氣,許久,才收到大佬回信,言簡意赅就三個字:有事兒?
錢羨虎軀一震,隔着屏幕都感覺到了大佬的不耐煩,只好弱弱回句:沒事,我就是感謝一下您,讓我實現了夢想。
雖然和想象中的有差距,但是.......聊勝于無,四舍五入老子也是當過皇帝的人。
沒想到大佬倒是很實在,直接回了句“前臺推薦的”就沒再理他。錢羨好不容易積攢的想要問問他是不是戀愛了的勇氣,刺啦一下就跟紮了釘子後的氣球,徹底沒了。
陸淼從不看朋友圈,并不知道姑娘們暗自心機地利用他和林燚的照片發了圖,即将在公司掀起一番腥風血雨。周一去上班時,他慢悠悠地晃到辦公室,林燚已經坐在了工位上。
小助理低着頭在專注地看電腦,發覺他進門後,先是遞給他一杯水,又指指桌上幫他帶的早餐,這才垂眸繼續認真工作。
陽光從掀起一角的窗簾中照了進來,映在林燚幹淨的臉上,整個人好看得像是一幅精美的畫像。陸淼坐下來,懶洋洋地趴在桌上,對林燚勾勾嘴角:“你再這麽慣着你的領導,他會想一輩子賴上你。”
作者有話要說:
注:兵馬俑主題酒店源自畢導發的奇葩酒店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