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人脾氣好怪
這一刻,陸淼真想給色.欲熏心精蟲上腦的自己一個大耳光,讓你嘴快,就知道用下半身思考問題,把人家吓跑了還怎麽拐回家。
他全部注意力都在滿腹的懊惱和愧疚上,渾然不覺往日依他的個性怎麽可能會在乎別人是怎麽看他的,就連他自己都未曾意識到,在剛聽到林燚說這話時,他心底恍若有一絲針紮似的疼,一閃而過。
陸淼稍稍直起身子,擡眸注意到前面已初顯輪廓的江濱大道,将話題引到別處:“附近應該有個公交站,我在那歇一會兒。”
林燚嗯了一聲。
他們已在幽深昏暗的小巷走了數十分鐘,林燚對這片地形似乎很熟悉,盡管扶着他時有點吃力,但依舊盡可能地帶他避開周遭臭氣熏天的垃圾堆。不遠處,繁華的商業區已近在眼前,五光十色的霓虹燈照在川流不息的高架橋上,不僅眼前視野變得開闊起來,就連鼻間那股難聞的味道都消散許多,撲面而來的是夾帶着車尾氣的幹燥夜風。
沒走多遠,果然看到了江濱路上的公交站牌,矗立在商業區的車站牌都做得比其他地方更為醒目,“江濱站”幾個大字隔着百米遠都能望到。已經接近淩晨時分,公交車卻是日夜不休,這個點了還有夜路車,站牌旁三三兩兩地候着幾個等車的年輕姑娘。
陸淼雖然半倚在林燚懷裏,早就散開的半長頭發更是遮住了大半張臉,但瘦瘦高高的身形在行人寥寥無幾的街道上依然很醒目,沒等他們走近,就已經有女生好奇地朝他們這個方向望過來,還有膽大一些的拽了拽友人的袖子,腳步踟蹰,猶豫着是不是上前看個清楚。
平日裏別說被人看幾眼,就是有人搭讪,碰上陸大少爺心情好的時候,也會靜靜觀賞別人演一出尴尬的獨角戲。然而此刻他覺得那些人的目光真礙眼,小保安臉皮那麽薄,被人看多了把他往這一扔一走了之可怎麽辦。
想到這兒陸淼順勢兩只胳膊都摟上林燚的脖子,将頭埋在他的脖頸,只留給別人一個背影,還趁機若有若無地在他皮膚上蹭了蹭。
林燚被他親密的姿勢弄得很不自在,想把他扶起來,又不敢得罪客人,只好小心翼翼地問他:“你好點了嗎?”
他說這話時微微別開頭,生怕自己低頭時一不小心碰到考拉似的挂在他身上的客人一張俊臉,與此同時,和客人緊密相貼的上半身也有些僵硬,林燚被動地保持一棵樹的姿勢往前走,差點兒變成了同手同腳。
陸淼聞到他身上有一股沐浴後的清爽氣息,是超市裏最常見不過的普通香皂,卻第一次讓陸淼覺得比他私人定制的香水味還要好聞。他深呼吸,多嗅了幾口,大言不慚道:“沒有。”
林燚望望四周,不遠處恰好有一個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藥店,他扶着陸淼在站牌處坐下,頓了頓,說:“我給你去買點解酒藥?”
他語氣謙卑,一副等他吩咐的恭敬模樣,陸淼被他突如其來的細心弄得飄飄然,卻又突然想到什麽,悶聲問道:“你是把我當成客人了嗎?”
林燚愣愣地看着他,點點頭,反問道:“你不就是客人嗎?”
客人?因為是客人才這麽好心地陪送陪坐陪聊?陸淼一想到他之前也是這麽對待別人的,心裏那股不爽更加強烈了。他擡起頭,一把揪過林燚的衣領,眼睛微眯:“你對所有的客人都這麽悉心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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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燚不知道自己哪句話得罪了他,耐心解釋:“這是我的工作。”
“攙扶喝醉酒的客人,在他們意識不清時送他們上車,甚至如果他們提出讓你留下你也得答應,這就是你的工作?”
林燚思索了片刻,對他輕點下頭:“有的同事好像是這樣做的,我不太清楚。”他說到這又補充了一句:“但我才來沒多久,還沒遇到過。”
“那你遇到了呢?假如我現在就要求你送我回去,我會額外給你小費,抵你好幾個月工資,你就會答應了?”陸淼緊緊盯着他,步步逼問。
他問這話時只覺有一股無名怒火蹭蹭往外冒,而實際上總是面無表情的他平日很少動怒,算得上是表裏不符的好脾氣,然而此刻他坐在冰涼的椅子上,卻覺得那上面似乎還殘留着被炙烤一天的灼熱溫度,燒得他整個人都失去了理智——明知道會所裏什麽人都有,他遇到什麽要求的客人都不足為奇,卻還是想知道他是不是和別人不一樣,在遇到這樣情況時又會怎麽辦。
林燚有一雙掩在鏡框下不甚明顯的漂亮眼睛,澄淨得像是上好的墨玉,而此刻這雙眼睛茫然地看着他,眉頭輕蹙:“你為什麽要額外給我錢?而且我現在已經下班了,送你是我自願的。”
一句自願的,瞬間撫平了陸淼滿腹不知緣由星火燎原的怒火,他壓住快要翹起的嘴角,繼續問他:“那別人這樣要求了你會怎麽辦?給你錢,不管你在不在上班都要求你送TA回家的那種,可能還會要求你留下。”
林燚想都不想就回道:“我沒時間。”頓了頓,和他解釋:“上班時不可以擅離崗位,下班後我也沒時間。”
陸淼這才笑了起來。
這一晚上,林燚雖然幾次聽到這個男人的笑聲,卻還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清他笑起來的樣子。
他笑起來時,先是微微眨了一下眼睛,緊接着才是嘴角的弧度上揚,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臉上清冷又帶着桀骜的眉目都因這笑變得柔和起來,莫名多了些孩子氣。
林燚不懂他好端端的為什麽會突然笑起來,只覺得這人現在的笑容比以前見過的所有人,包括男人女人,都要好看。而他這樣笑起來時一張神采飛揚的臉還正對他,和剛剛冷着臉的時候判若兩人,林燚被他忽冷忽熱的态度搞得摸不着頭腦,只好歸結于這個客人脾氣有些古怪。
他不好意思長時間和別人對視,微微錯開視線,恰逢一輛公交車即将進站,他指指公車的方向,問道:“你要坐公交回去嗎?”
潔癖成精、不喜歡和人近距離身體接觸、已經好幾年沒乘坐過市內大型交通工具的陸淼乍聽此言,再度色.欲熏心,神使鬼差地來了句:“你送我我就坐。”
沒想到這個一晚上都脾氣好得任他揉捏的小保安,認認真真地對他說:“太晚了,我明天還得上班。”——是的,送這個客人已經是林燚職業操守一時作祟引出的無端累贅,再加上今晚上本就是他出門替人代班,他的空閑時間更是有限,不能浪費在送人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上。
陸淼被他這話噎了一瞬,摸了摸下巴:真是成也客人的待遇、敗也客人的待遇,借着客人的稱呼只能享受到這麽多的好處,想在今晚上再進一步發展都難。
行吧,來日方長。
陸淼直接站起身,頭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客客氣氣地把自己放到客人的位置,握着林燚的手,裝作不經意地問道:“你叫什麽,工號多少?”說完又欲蓋彌彰地瞎扯淡:“別多想,我只是打算給你送一面錦旗,表揚一下你們會所培養出的高素質員工。畢竟弘揚社會正能量人人有責,作為三好市民的我更應該有此覺悟。”
林燚下意識就想拒絕,一件舉手之勞的事情值得這麽上綱上線?然而客人緊緊握着他的雙手,嘴上不停大肆贊揚他們會所,大有他不同意就不松手的打算,全方位充分展現了本地市民熱情洋溢的傳統美德。
林燚不好推辭,再想到今晚上他是代的小李的班,擔心被發現他替班的事兒,把小李的工號和名字報了出來。
陸淼笑眯眯地記下,對他揮揮手,然後邁着大長腿朝公交車的——反方向走了。
他離開時步履矯健,身形穩重,哪兒還有一絲喝醉酒的樣子。
林燚以為這麽一會兒的功夫他已經醒好了酒,沒多想,折回身往住所走,他回去的路上比帶陸淼出小巷時要走得快許多,沒過一會兒就進了一棟矮舊的居民樓,瘦削的身影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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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十點,金融大廈。
陸淼右手插兜,左手拎着樓下甜品店的芒果奶酪面包,頂着那張面無表情的俊臉走進公司。環信公司上班時間早九晚六,行政人員早早地都坐在了位置上,但數個業務部門卻還沒幾個人——環信作為業務導向型公司,大力鼓舞業務人員一年365天在外出差拉項目,只要項目做得好,全年不來都無妨。
而陸淼,作為全司上下衆所周知的業績與顏值齊飛、脾氣共霧霾一色的大帥比兼蒂花之秀員工,行蹤飄忽不定,一年可能就只做成一單項目,卻金額高項目好足夠秒殺衆人。
但實際上陸淼并不怎麽出差,作為标準纨绔懶癌廢柴晚期患者,他大多數時候都窩在家裏上網,至于去不去公司,全看當天心情。
好比今天,陸淼心情好,起了個大早,來公司做一件頂頂重要的大事。
前臺姑娘是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才來公司沒幾個月,見過陸淼的次數一只手能數過來。每次看到陸淼都要臉一紅,然後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等他下次來。今天乍一看到他來這麽早,忽閃着一雙大眼睛,驚喜地喊道:“陸經理,你來啦。”
陸淼點點頭,正要目不斜視地往辦公室走,突然想到他今天來公司的正事兒,又折回前臺,拿出手機。
小姑娘眼睛立馬又亮了起來,以為陸淼是要加自己微信,畢竟這麽久了,她連陸淼的聯系方式都還沒有。她一句“我願意,我掃你”就要脫口而出,卻見陸淼指着手機上的備忘錄對她說:“找個店做面錦旗,下班之前送來,我急用。”
小姑娘差點兒咬住自己舌頭,讷讷地收回在舌尖滾了好幾滾的話,一邊拿出自己手機拍下來,一邊好奇地詢問:“陸經理,這是送誰的啊?”
陸淼挑挑眉:“送我未來的女朋友。”
小姑娘聞言,少女心嘩啦一下摔得稀碎,大眼睛泫然欲泣,還沒來得及撿起來,緊接着就看到陸淼摸着下巴,眉頭緊鎖,思索了半天又對她說:“內容就寫‘尊老愛幼,助人為樂,人帥心善,光輝熠熠'。”
人帥?小姑娘的眼淚嗖嗖地又憋了回去,再想到剛剛一閃而過的叫什麽李小光的充滿陽剛之氣的名字,以為大帥比是在和她開玩笑,破涕為笑:“陸經理,您好幽默。”
陸淼才不知道自己絞盡腦汁的示愛被人誤解成了冷笑話,沒回應,徑直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陸淼:老婆,雖然你名字有點土,但這不影響你長得帥。
林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