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一百零六回
第一百零六回
且說王官兒解釋尋常鬼物不能頻繁入都, 胤礽心下亦疑慮聶鵬雲之妻有何異處,可就她的身世、生平來看,并不似有大氣運的。
如今, 也只得請王官兒親去瞧瞧了,考慮到其可能有異處, 王官兒對付不了,胤礽遂道, “今夜, 我陪先生同往,只我不能靠太近,先生如遇危險, 只管喚我。”
王官兒亦是瞧不見紫氣的, 且一路未見胤礽出手,不知胤礽有何神通,但見其言辭篤定, 想是對自身極為自信, 他亦不是好逞強托大之人, 開口便應下。
只堂屋門口忽現一人, 言道, “不勞賈公子, 吾同王先生去即可。”
王官兒詫異, 他到都中這幾月,亦未閑着, 常帶小幺出門去驅邪捉鬼除妖, 可高人從不跟随, 只在都中游逛發呆,今兒怎突然開口?難不成那女鬼真有些門道兒?
王官兒且在暗忖, 胤礽則與人對視,見高人面容凄苦如常,眼神卻堅定、無退意,他又思同這位高人相識以來,其一次出手、一次解惑,都可證來歷不凡,複确認道,“先生可有把握?”若不十分肯定,他還是同往更安全些。
只見高人點頭,“确保無虞。”
得人如此保證,胤礽與王官兒亦不再猶豫,應了下來。
後胤礽又說了些聶家之事及他托王官兒帶的話兒,便起身告辭。
只臨了,王官兒卻不願收那銀子,将其塞回兆利手中,因笑道,“前幾日大奶奶派人送來了極為豐厚的年禮,怎好再收公子銀子,此便當我等的回禮。”
說着,便将主仆二人送至門外,拱手作揖後,“哐啷”一聲關上了門。
兆利捧着那銀子愣怔片刻,又覺好笑,看向自家主子,且是頭一次被主人家如此趕客,二人都有些不适應。
胤礽亦無奈,只道,“如此便收着吧。回去交給你們奶奶,告訴她,上元節往這處的節禮加厚些,另再給那個名燕平的小子提提工錢。”
兆利一一應下,後主仆一行上馬家去了。
卻說王官兒與高人,天未完全暗下前,便至了聶家附近悄悄蹲伏,因着賈家送來的冬衣、鬥篷、火炭手腳爐等物,兩人未受大凍。
不過,王官兒猶盼上半夜便能遇上那女鬼,否則,便要守到天明雞叫,那女鬼離去時,那可是要受大罪的。
好在天不負人願,王官兒才帶高人避過二更巡邏的兵士,繞回聶家附近,便在月色下,瞧見一着輕薄衣裳的女子蕩悠悠由遠及近,王官兒頓時欣喜,叫高人在原地等他,自個兒提了燈籠走過去,将其攔住。
另一只手,則藏在鬥篷下,兩指緊夾一符箓,若女鬼動手,他便反擊。
只那女鬼似将他當成一普通人,翩翩然便飄起繞了過去,直奔聶府,王官兒遂開口喚了一聲,“聶大奶奶?”
女鬼身形一頓,似驚訝,後猶疑不定轉身,問他,“你能……看見我?”
王官兒觀其情态、身上氣息,都只是一普通新喪鬼,略松了口氣,複又點頭,答道,“在下是修道之人,能見鬼物,今日前來,乃受人所托,給聶大奶奶捎幾句話……”
女鬼初聞此人是道士,惶惶不安,懼道士收她,又聞此人只是幫人帶話,心又起疑問,誰給她帶話,她得往返陰陽兩界之事,只告訴了夫君聶鵬雲一人,且再三囑咐過他,不能對外人道,誰還能托人專在這兒等她?
她思緒萬千,猜不到人選,只聞那道士話猶未停,“聶鵬雲在你五七未過之時,便密謀續弦,如今已定下一戶人家,不過礙于名聲與禮法,不曾對外言說,聶大奶奶若真想與聶公子比翼雙飛,須得盡快毀去這樁親事才是!”
女鬼一聽這話,霎時怒氣上頭、火星四迸,厲聲斥道,“豎子胡說!”
她與夫君琴瑟和鳴,夜夜纏。綿,夫君也曾表露過不再續娶之意,這道士莫名其妙冒出來也就算了,何以胡說八道!
女鬼後追問道,“誰?是誰指使你到我跟前挑撥離間的?”
王官兒見人又氣又急,早有預料,只道,“托我之人,便是不想這門婚事結成,與聶大奶奶勉強算一頭兒,聶大奶奶與其費力追問此人,不如早些查證,及時制止。”
女鬼仍是不信,只狠瞪道士一眼,打算親自去問她夫君。
只道士話猶未了,張口問道,“可否請問聶大奶奶,你為何能在都中自在行走?”
女鬼被這突轉的話頭吓了一跳,不敢作答,只捂住袖口,急急往聶府中飄去。
獨留王官兒提燈立在原地,望着空蕩蕩的方向,眯起了眼,若他方才瞧得不錯,女鬼面上似極慌亂、警惕。
原本便能斷定她不是甚法力高深的鬼物,眼下看來,其所得機緣,極可能也來路不正,方如此怕人知曉。
王官兒沉思片刻,不得其解,又兼應下賈公子之事已畢,便迅速轉身,返回原地,帶了高人左避右閃躲過巡夜護衛,回家去。
及至回到小院,王官兒方問高人可看出那女鬼是何來歷?
只聽高人道,“城隍令,她身上有蓋有城隍印篆的通行文書。”
王官兒恍然,他聽說過,傳聞那物如同鑰匙與保護罩,可令鬼物在城池內自在通行,且如覆一層保護罩,不受龍氣、官氣、文氣等各氣壓制、侵襲。
但他瞧那女鬼模樣,她手上文書定不是都中城隍所授,那她從何處得來?
王官兒再問高人,高人卻不再言語,轉身回屋歇息去了。
王官兒搖搖頭,亦回屋去,待天明後,他還要去賈家,告知那兩位一聲。
而女鬼餘氏,生怕道士發現她的秘密,急急遁進府來,至了她與丈夫的院中,惶恐頓消,怒氣卻重生。
可推門入內,見夫君披衣倚在床柱上小憩等她,餘氏近前,聞見些許酒味,知丈夫應酬一日且強撐等她,心下又一軟。
只輕輕将人喚醒,依偎進人懷裏,甜言蜜語許久,直至聶鵬雲累極睡去。
她方想起那道士之言,疑心尚存,便在卧房中各處搜檢起來,結果一無所獲,餘氏稍稍寬心,又至書房,亦如此。
此時,已面露笑顏,再次暗啐那道士胡說八道。
只查到家中近兩月的送禮檔子時,餘氏的疑心又生,臉冷到了極致。
她協助婆母掌家,自然知曉聶府的人情往來,可這檔子上從她喪後,便多了一“吳三老爺”。
無官無爵,與家中無親戚關系,亦無利益往來,所送之禮雖不出挑,卻同府中送與公公下屬的一個例兒,這可不是她那吝啬婆母的行事風格。
餘氏越想越是,只盯着檔子上為作區分而注明的巷子名兒,不停憶着這吳家到底是何來歷。
思來想去,這吳家,唯一特殊的便是那個陪侍過郡主、後壞了名聲的吳大姑娘,而這吳氏,嫁的是賈家......
那紫氣沖天、氣運鼎盛到連鬼差也懼怕避開的賈家!
餘氏眼中霎時黑氣彌漫。
當日,她急病去了,眨眼的功夫,便有二鬼差來鎖她,她回頭,只見夫君伏在床邊痛哭流涕,她心疼欲裂,想留下,求鬼差饒過她,可鬼差無情,仍是将她拖走了。
至聶府外,她便見三四個鬼魂被鎖在同一條鐵鏈上,而她亦被鎖了上去,由鬼差帶着前往下一地,繼續索魂。
于是,她有幸見到了那座可怖的宅邸,稍稍靠近,便是鬼,亦有喘不上氣兒之感,鬼魂中,有一老者好奇,便詢問了鬼差,鬼差似興致極佳,與他們言起那府裏主人如何了不得,便是陰曹判官見了,也得禮讓三分等等,她一一記在心中。
後去了地府,因她之一生無功無過,判官審得極快,須臾,便讓她去排隊投胎。
時索她的一鬼差悄然至了她身邊,問她可願趁等投胎的間隙,至陽間與她夫君團聚,餘氏自是求之不得,連問鬼差要怎做她才能回去。
鬼差便向她索了十萬金銀紙錢。
餘氏欣喜萬分,若是真金白銀,她真拿不出,但紙錢,她家中有的是。
先頭她急病在床,婆母夫君早為她備下身後事,打算借此沖一沖,可惜……
但如今看來确是好事,其中金銀紙錢最是不缺。
之後,鬼差給了她托夢機會,她便将此事告知了夫君,夫君亦如約為她燒來紙錢。
待她将金銀交與那鬼差,真的換來了通行文書,她得以重返陽間,與夫君再續前緣。
這一夜,仿佛她的死只是夢一場,餘氏喜極而泣地與夫君說着她那一路的見聞,其中,便有這賈家、賈琛。
夫君聞她言,亦極驚訝,言說以前便認識此人,只是不熟而已。
餘氏遂建議他可往深處交往,蓋因鬼差言說鬼得那人一點好處,便抵許多年修行,人與之相交,亦能增長自身氣運,得之庇佑,總之,好處極多。
只她萬萬沒想到,夫君聽了她的囑咐,便是想這般與賈家相交的!
同吳家結親,與賈琛成為連襟?
餘氏怒氣沖頂,欲回去将聶鵬雲叫起來,好生問個清楚,只雞鳴在即,她必須回去了,只得明日再來。
次日夜間,她未按時去聶府,而去了那位“吳家三老爺”府上。
探得确實消息,餘氏望着嬌豔酣睡的少女,氣急反笑,眼漫黑氣。
聶鵬雲真是好算計,看不上賈琛的堂連襟,竟要成為他的嫡親連襟。
且她在少女的屋內見到了當年她與聶鵬雲定親後,聶鵬雲送她的小玩意兒,東西雖不是同一件兒,可心思都沒花,餘氏還有些同情這花兒一般的少女。
後她重重甩下少女的床幔,全身彌漫着黑氣去了聶府。
聶鵬雲仍在等她,眼神深情又溫柔,叫餘氏一個鬼都覺得脊背發寒。
她原以為聶鵬雲只是庸弱了些、沒主見了些,但确實是個溫柔體貼的好夫君,他們成親後,琴瑟和鳴,羨煞多少人。
可一切,都是假的嗎?
她在昏黃的燭火下默默注視着聶鵬雲,想看清他到底是個什麽樣兒的人。
只她不言語,漆黑不同人的眼瞳吓到了聶鵬雲,他不敢再同她對視,別過眼,陪笑問道,“娘子今兒怎麽了?為何這般瞧我?”
餘氏也笑,“我以為夫君舍不得我,故冒着被地府責罰之險,日日往返陰陽兩界,可夫君卻舍棄了我們的盟誓,五七都等不得,便要續娶了嗎?”
聶鵬雲不知妻子從何處得來消息,萬般辯解:只是父母表露過意思,他不能違抗而已,并未應下。
餘氏聞言,冷眼瞧了他一會兒,便去了。
因而她不知道,聶鵬雲在她走後垂頭靜坐了許久,終是做了甚大決定的模樣,方擡起頭,又是那副溫潤模樣。
又說這天白日裏,王官兒至賈家,同胤礽與吳熳說起那持通行令的女鬼餘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