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八十一回
第八十一回
且說容哥兒嗅到火中暖香味兒, 告知他娘後,飄然來迎,吳熳一行遂與他同往。
靠近破廟, 只見眼神兇悍的狼群并未攻擊,有序讓出一條通道。
如此, 吳熳胤礽一行亦不敢放松警惕,眼與狼群對視時, 雖不露殺意, 但手中刀斧緊握,随時可動手。
及至廟前,頭狼謹慎帶了幾頭略顯壯碩的大狼後退, 眼神戒備類人, 與其他眼中盡是嗜血兇光的狼尤為不同。
又見狼群中立一翁一女,見了他們有明顯躲避之意,老翁甚至側身掩面, 不願示人, 吳熳心中閃過某個猜測, 但見其并無惡意, 只回眸略過。
正對廟門, 一行人擡眼望去, 破廟中一片狼藉, 男人受傷哀嚎,女人孩子瑟縮哭泣。
而胤礽與吳熳, 終得見那屢次從王官兒手下逃脫的厲鬼, 其眼神隐約帶着對忽現異火的畏懼與慌亂, 見了胤礽,面上又顯震撼與貪婪。
只聽容哥兒稚嫩的聲音再入衆人耳, 指着厲鬼,與吳熳胤礽介紹道,“表叔嬸嬸,這是潦太爺。”
說完,又湊近吳熳,與她悄聲道,“就是那個很臭很臭的壞人。”已知其是長輩,容哥兒沒再稱他“大壞人”。
因着相隔不遠,林潦自然聽見了容哥兒稱呼,已知來人是林氏某一房的子侄輩。
且這熟悉的萬鈞壓身之感,及漫天紫氣,他便知白日裏香火中的紫氣必是他所供。
林潦體悟着身上蓬勃之力,心頭滾燙,若能再得他一炷香多好!
因展顏道,“不知是哪一家的子侄,叔父乃……”
誰知,一語未了,便聞人突出聲道,“王先生,請吧。”
林潦臉上笑容僵住,心中羞惱這晚輩後生不知禮數,但見其身後走出一人,叫他瞪圓了眼,這不是……那對他窮追不舍的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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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竟是一夥兒的!林潦氣得咬牙。
眼看那道士不由分說便開壇布置,欲符咒作法收他,也顧不上敘舊了,忙施法破壞道士的祭壇。
王官兒也不是吃素的,一次次叫這厲鬼逃脫,正憋着火,眼下有大奶奶的功德火焰罩住,這鬼跑不脫,一時也不急将他收了,只手指翻轉,符箓飛舞,收拾一頓再說。
門外之人看不懂其中玄妙,只見兩人之間邪風四起、塵土飛揚,而二人之動作,實在……
“像大街上耍猴戲的。”天真的容哥兒一語道出真相。
衆人聞言噗笑。
吳熳與胤礽眼中亦含笑意,對視後,又低頭瞧了瞧這耿直孩子。
正經捉妖之人的手法,确實比他們那簡單粗暴的攻擊花哨的多。
只一股極重鬼氣突朝王官兒襲去,便是站在遠處的吳熳亦察覺到其中陰冷氣息,忙升起火牆,替王官兒抵禦。
王官兒瞧那鬼氣遇功德之火,被燒得冒煙湮滅,着實松了口氣,這鬼比白日裏又強了些,他差點兒又中招,多虧有大奶奶,遂隔着火與人拱手道謝。
林潦見道士不敵,發招後,陰狠得意一笑,但又見鬼氣竟被那火輕松阻了,一時忌憚,亦停了手,只用眼睛來回審視着這新來的一行人,究竟是誰施的術?
衆人只見厲鬼得了空檔,眼睛忙,嘴上也沒閑着,與胤礽續着方才未盡之語,直言他亦是林家先輩,享過胤礽的香火,何以助外人而謀先輩,此為大不孝也,望胤礽回頭是岸才是……
然而,他獨自吵吵嚷嚷話了一堆,胤礽并未理會,只側耳聽妻子問他,“能抽回來嗎?”
吳熳自想着如李浈娘紫氣入體那般,進入厲鬼體內的香火亦是紫氣,照理應能抽出來才對。
胤礽思考一瞬,也覺得能,再聞那厲鬼還在言他欺辱先輩要遭天譴甚的,胤礽眸色發沉,那便如他所願,他不動手,瞧瞧這厲鬼能不能跑得了。
遂朝破廟走了幾步,厲鬼的長篇大論突然哽住,匆忙後退,眼神畏懼,胤礽呵笑一聲,眼含嘲諷,心神微動,擡手一揮,便聽厲鬼驚慌大叫。
他只自若轉身,回到妻子身側,只那小孩見了他,又肅着臉退後兩步,胤礽遂瞧他笑,以後都如這般離遠點兒,就更好了!
而身處破廟中,離厲鬼較近的黃六娘,親眼瞧着林潦身上淡紫氣運如何一瞬消去,随之而來,便是氣息衰弱,蠟白的臉上露出傷口。
王官兒亦見了,那傷他再熟悉不過,只暢快大笑,他雖不知賈公子做了甚,但顯眼見的,厲鬼身上的機遇不見了,那此時不收他,更待何時?
于是,迅速動作,掐指符咒。
林潦也不知發生了甚,身上力量突然消失,如今見道士重新動作,他慌了,忙令一旁“看戲”的人販子們去阻止。
人販子們這才回神,他們亦知只有厲鬼在才有活路,可外頭全是狼,出去必死,誰都不敢動。
林潦見人販子皆無反應,回避他的目光,大喝一聲,“廢物,全是廢物!”
沒有力量加持,他根本不是道士的對手,忽的,就覺一強勁吸力正在攝他,他心中恐懼升騰,胡亂求救,一會喊林家列祖列宗,一會哀求黃六娘與胤礽,就連小小的容哥兒也沒落下。
可惜,無人應他。
林潦眼神忿恨絕望,身上黑氣暴漲,鬼氣噴薄,随手一探,竟拘來一被綁住的女子擋在身前,癫狂道,“窮道士,修道之人不是最講積德行善?速速收了你的手段,否則,我就殺了此女!”
王官兒真被治住了,一時止了動作,他修心不修功德,但此女若因他捉鬼而死,必沾因果,于他修行大不利。
只當他正難辦時,忽聞大奶奶清冷的聲音傳來,“動手,他手上那人該死,不用顧忌!”
話畢,就見大奶奶輕盈的身影,如鬼魅般閃進了破廟,後面還綴着個小小的身影。
廟中霎時燃起烈火,将女人孩子皆圍入其中,叫厲鬼再無下手機會。
大奶奶話語簡短,王官兒不明其意,那女子如何就該死?只望向尚在原地的賈公子,尋個解釋。
但見賈公子垂眸望着手上青銅劍,面無表情,聲音森冷至極,“先生只管動手,那是逃獄的死囚,如今姑蘇知府正在全城搜捕,先生若殺了,也算為民除害,功德一件。”
林潦在烈火燃起的一瞬,帶着手上的“女子”遁身出了破廟,如今立在離胤礽極遠的位置,狠狠掐住“女子”的脖子,質問道,“他說的可真?”
王大被厲鬼的巨力卡得喘不上氣兒,只覺陰冷的氣息一股股往他皮下鑽,冰冷刺骨,只能留着淚,絕望搖頭。
他們兄弟從賈家出來後就被送官,王大已猜到可能是賈家動的手,後被拔舌投入死牢,只能日日在心中詛咒賈家那女人。
可天無絕人之路,死牢的獄卒膽大包天,将他們兄弟賣給人牙子,人牙子又快速将他們出手,貨與一鄉紳為妾。
兄弟二人深知若叫男子知曉他們非女兒身,結局會有多慘。
祖師桑沖便是在入內宅時,被男人謀圖色相,欲強之,才被識破身份扭送官府,因而牽出前案,淩遲處死。
因此,兄弟二人先佯裝安分守己,在鄉紳家梳洗打扮,吃飽喝足休整後,方打昏丫鬟家仆,順了金銀跑路。
不想,終日打雁之人竟被啄了眼,他們剛逃出生天,又落入這夥人販子手中。
萬幸的是,人販子見他們年紀大,欲盡快出手,兄弟二人欣喜,只想着先脫離這個狼窩,再思後路。
至于害他們至此的賈家,兄弟二人自不會放過,只等将來東山再起,再行報複之事。
原本諸事順利,可局勢,半夜驟變。
先是人販子窩裏來了厲鬼,厲鬼又招來狼群,如今又來賈家夫妻,一語道破他的身份,這是要叫他死啊!
王大心有不甘,只絕望想着死了化作鬼,也不放過賈家人,到那時,他定要将那絕色美人抓來,萬般作弄淩。辱,以洩心頭之恨。
可惜,肉眼凡胎的他瞧不見,賈家夫妻二人的紫氣及異火,對鬼來說是多麽可怖的存在,若說做人,他還有那麽一絲機會,做了鬼,他一靠近便化灰了,談何報複。
林潦只瞧“女子”滿眼恨意望向那後輩,便知此事為真,心中惱怒,一把将人甩出幾丈,生死不知。
該處的狼群避開又聚攏,謹慎靠近嗅了嗅,長嗥幾聲,似問頭狼如何處置。
頭狼低嗥回應,狼群迅速散開,似也不屑靠近。
林潦氣極,沒想到他運氣如此之差,随手抓一人作挾都不成,後槽牙都快咬斷了。
王官兒這回徹底沒了顧忌,加速符咒,厲鬼還欲再逃,可惜被吸分成幾縷黑氣,被大力往小壇子裏扯,直至黑氣吸入殆盡,他忙用豬脬封口,又以小旗封印,大功告成,後将壇子置于耳邊晃晃,聽着壇子中厲鬼的咒罵之語,更加得意高興。
幾個護院只覺沒眼看,不過,若不是眼下衆狼環伺,他們不敢擅動,就要一起上前聽個稀奇了,畢竟,那畫皮鬼那次可沒這動靜。
又說狼群,厲鬼已除,它們再沒顧忌,遂在頭狼指揮下,一擁而入,将人販子拖拽而出。
只見個個奮起反抗,但不敵群狼,被撕咬得皮開肉綻,翻滾哀嚎。
廟中被拐女子見人販子遭了報應,哭聲震天,有膽大者,心有不甘,撿起地上掉落的刀棍,加入狼群,撲打那些畜生。
吳熳一壁揮手收去異能,一壁冷眼瞧着。
須臾,眼睛掃過廟中另一被綁的“女子”,她喚來兆利,令他撬開此人的嘴瞧瞧,是不是王氏兄弟之一。
兆利得令靠近,還未動手,便見那人不出聲,嗚嗚直搖頭,自曝其短,也不用驗了,直接叫護院來拖出去,與外頭那還有口氣兒的王大夫綁在一處,天亮了送官府去。
兆利陪吳熳看着院中狼噬人的血腥場面,不時吸氣眯眼,因問道,“大奶奶,這些人販如何處置?”
只聽大奶奶聲音冷淡道,“活下來的送官府,活不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