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四十六回
第四十六回
且說吳熳胤礽目送李浈娘離去, 回到荒宅,正面遇上捂住手腕慌亂外逃的桑曉。
見到二人,桑曉目露驚恐, 想返身躲避,不想那對夫妻對他視若無睹, 徑直往他們上次住過的破敗屋中去了。
屋內,護院三人已劈砍了些腐。敗窗棱, 架起火堆, 見主子進來,躬身行禮後,繼續收拾。
兆利上前, 呈上桑生供出的書生名單, 胤礽一頁頁翻看,幽深的眼中似映入了高燃的火堆,忽明忽暗。
這名單中, 胤礽對不少人都眼熟, 也知他們有各自有交好的圈子, 如此一環扣一環, 不知妻子的畫像究竟被散出去多少。
若是無笑靥的尚好些, 被人認出, 也只道湊巧相似便好, 若是有聽了北靜王之言,添上笑靥的, 胤礽簡直不知該如何料理這些人才好!
兆利見大爺面色陰沉, 心中亦憤恨不已, “大爺大奶奶,就這麽放了那桑生?”
一個讀書識禮的書生, 拿一女子的畫像四處傳閱散播,壞人清譽,連最起碼的禮義廉恥都不懂,叫什麽讀書人!
只見吳熳攏住狐裘,坐到火堆旁的馬鞍上道,“就到此吧。”
這桑生,好手好腳都将日子過成這副寒碜模樣,如今沒了寫字作畫的右手,相當于失了吃飯的家夥什,他的苦日子尚在後頭,不用過多理會,白髒了手。
大奶奶不計較,兆利又看向大爺,見大爺也點了頭,贊同大奶奶的看法,兆利不忿也只能作罷,垂手靜待大爺吩咐。
須臾,大爺将名單看完,抽出一張遞給他,交代道,“這兩個書生是此莊上的,你和楊子去瞧瞧……”
那邊,楊子也聽見了,兩人領命出去。
剛欲尋戶人家問路,就聞桑生的哭號聲傳來,兩人遂循聲敲了門。
一幹瘦的老仆前來開門,先看他們面生,一臉警惕,又見兩人腰間挂着的馬刀,似想到什麽,吓得牙齒亂戰,抖着聲音問他們找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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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利只伶俐笑道,“老伯,敢問此是黃秀才家,還是陳秀才家?”
只見那老仆眼神躲閃,“什麽黃秀才陳秀才的,不認識!”
說着,就要關門,可一個老人家,哪有年輕人反應快,楊子一把按住門板,老仆推不動,明明害怕也佯裝怒道,“你們幹甚,想私闖民宅!”
兆利只笑,“老伯懂得挺多嘛,還知道‘私闖民宅’,說明這宅裏一定有讀書人,不管姓什麽,一定讓我等拜會拜會!”
說着,使眼色給楊子,叫他大力推門,楊子照做,進門時還不忘扶那老仆一把,五大三粗的人,有禮地說了句,“叨擾了。”
老仆一下子分不清此二人是否是桑相公所言的歹人。
兆利和楊子突然進入,屋中多了兩人,光線瞬間昏暗。
正在哭訴的桑曉霎時站起來,緊緊攜住黃生的手,激動道,“黃兄,就是他們!”
黃生望向桑生口中只是奴仆的二人,華冠麗服,腰間挂刀,竟比他們這些秀才公更有氣度,想是都中勳貴人家的下人,也不知桑生從何處惹來這等人物,心中敬畏,慌忙拽下桑生巴住他的手,算是撇清關系,忙躬身問道,“不知二位到訪,所為何事?”
兆利見人識趣,也不扯別的兒,直言道,“不知秀才公府上可有蓮香的畫像,我等欲高價買下。”
黃生本就心思活泛,這一聽,就知是蓮香惹來的禍,連忙道,“有的、有的,在下恰巧得了一幅,便送與二位了。”邊說,便令書童去書房取畫。
誰知人還不得。
“可否容我二人參觀參觀秀才公的書房?”兆利笑道,十六七歲的少年,笑得活潑伶俐,眼中卻是老辣審視。
黃生只得親自領了人去,只桑生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看着他們出門。
兆利回頭望着他哼笑了一聲,像極了得志的小人,吓得桑曉一個哆嗦。
書房內,兆利親自動手,快速搜了一遍,确實只有一幅,當場燒掉後,留了一袋銀子給黃家,便走了。
吓得黃生一腦門汗,只盯着桌上的錢袋發呆。
就連桑生叫他明日陪着一起去衙門報官都沒反應。
兆利和楊子如法炮制去了另一家,只那陳書生家境一般,無錢花在買畫上,兩人搜了一圈,确實無所獲。
又留下一袋銀錢作為補償,便回荒宅了。
只還沒走遠,就聽陳家傳來吵嚷聲,應是陳秀才的妻子,正在質問蓮香是誰?陳生在外是不是惹事了?
聲音彪悍尖利,吓了二人一跳。
兆利只笑原是家有河東獅,遂不敢生花心思。
回到廢宅時,負責押送“辎重”的貓兒和護院已經到了,正在布置,院中聲響動靜大了不少。
幾個護院又另尋了一屋安置,一面收拾,一面悄悄敘着大奶奶的神武事跡。
這頭屋裏,大爺大奶奶心情似比來時好上不少,但依舊沉郁,兆利和貓兒也不敢多問,只默默伺候着。
直至三更過半,大奶奶突然起身,走了出去,兆利和貓兒也起身欲跟,不想,大爺叫他們坐下,兩人只得透過破爛的窗棱看向外面,只見大奶奶似在跟人說話,只面前空無一人。
兆利不由想起李二姑娘。
來的可不正是李二姑娘李浈娘。
李浈娘找了女鬼,女鬼又幫她找了許多鬼友,雖沒找到那只狐貍精,卻打聽到了它的洞府所在,吳家女只需去守門待狐即可。
吳熳也沒想到李浈娘動作如此之快,不過這樣更好,遂将賈琛喚出,又帶上兩個護院,往南山蓮香洞府而去。
且說蓮香好容易遇上個滿意的桑生,不想,畏于那有功德之力的女子知曉怪罪,遂立馬離去,且到遠離紅花埠的幾地尋人,誰知再沒遇上合意的。
今夜也如此,尋了半夜,沒了心情,又在外修煉半夜,方化作狐形回洞府,不想,剛靠近洞府,便覺一股危險氣息襲來。
蓮香停下腳步,擡起吻部嗅了嗅,抖動狐耳,有人。
它發現了人,人亦發現了它。
霎時,刺眼的火圈驟然亮起,将蓮香圍在其中。
蓮香一看這火的顏色與熱度,便知是那女子來了。
只見她從不遠處走來,邊走邊取下臉上的遮掩之物,直至驚豔絕倫的臉完全露出。
女子身後還跟着一男子,英偉俊美,一身濃郁沖天的紫氣,驚得蓮香不住後退。
女子似也發現了,回首叫男子停住,自己走入火圈中,喚它道,“蓮香?”
蓮香驚訝,不知她從何處得知它之名,不過,要說話,還是人形方便些,遂化作人形,只不敢用女子模樣,化作它先前的人形。
“你怎知我的名字。”蓮香問。
吳熳只道,“如今都中不少人都知曉你名字,我若再不知,可就麻煩了。”
蓮香不明所以。
吳熳遂将桑曉做的蠢事,一一告知與它,又問它,“你可知一個已婚婦人,被一群又一群的陌生男子品頭論足,會有何下場?”而她被人如此多好色之徒意。淫,又有多惡心!
蓮香不答,它是狐,不解人間禮法,哪知這等事,不過看女子态度,應該是極嚴重的事,因此,她找它的麻煩來了。
“你待如何?”蓮香直接問道,想要它做什麽?
只聽女子冰冷凍人的聲音,在這空曠的山野間響起,“你用我的皮子,給我惹了禍,就拿你的皮子來還,如何?”
蓮香只覺荒謬,狐貍愛美,化作人形受人誇贊,本是一大樂事,雖人間繁文缛節衆多,有諸多妨礙,但它見許多人得了誇,也是極高興的,何以它只變幻一回,甚事沒成,反讓女子受贊,便要剝它的皮。
蓮香可不幹,反身一躍,重新化作狐形便想跑。
可惜,躍過火圈,卻被火圈外的紫氣灼得皮毛發焦,摔落在地,直發出“嗷嗷”的叫聲。
蓮香趴在地上,眼睛忌憚看向遠處的男人。
紫氣盈天,人間帝王!
“若舍不得皮子,用狐丹換也行。”
正當蓮香看那男子時,又聞那女子清冷無起伏的聲音響起,似在敘什麽閑話一般。
狐丹換皮子?
蓮香氣急生笑,此女可知狐丹修煉有多不易,張口就要,想甚美事!
如此想着,眼中兇光劃過,蓮香躍身撲向女子,欲挾制住她,令男子放它走。
可惜,蓮香又打錯了算盤。
吳熳今日滿身煞氣殺意還未得發洩,它便主動送上門來,正合她意,吳熳抽出刀,異能附之,與蓮香打鬥起來,招招帶着殺意與戾氣!
胤礽初時看得憂心,正欲幫忙,卻被妻子喝住,又見她游刃有餘,便只在一旁觀戰,随時準備上前。
這一打便是兩盞茶的功夫,蓮香皮毛被燒焦好幾處,吳熳也被它的狐媚氣息迷暈過一兩回,若不是精神力強勁,她怕是早倒下了。
可結果看來,還是她更勝一籌。
蓮香見打又打不過,跑又跑不了,遂只能化作人形,咬牙談起條件,“皮和狐丹都不能給你,其他都行,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百年千年的藥材……或者你讓我幫你做幾件事也行。”
吳熳略沉思,開口道,“狐丹和三粒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兩清!”
蓮香聽得眼睛冒火,說了狐丹不能給,聽不懂還是怎的!而且,怎還加價了!
只聽女子涼涼道,“你似乎忘了,我不是來找你談條件的,而是來算賬報仇的,狐丹你不想給,我殺了你取也是一樣。”
女子漆黑的眼睛盯着它,蓮香被吓了個激靈,但仍強裝鎮定,“你也是修道之人,如此濫殺,就不怕天道罰你?”
吳熳搖頭,她可不是修道的,況且她所做的一切,自認對得起天地,對得起自己,不覺虧心,不怕雷劈。
“我還有事,你若再不決定,我就自己動手了。”
蓮香眼見異火如游蛇一般,無一絲停頓,快速向內卷來,頭頂上彌漫的紫氣也急速下降,眼看就要碰到它,蓮香怕了,連聲制止,而後嘆息,對月擡頭,狐丹自口中輕盈旋出,飄送至吳熳身前。
吳熳擔心有詐,用異能裹住,燒了片刻,方将它收入荷包裏。
又對蓮香道,“藥。”
蓮香生氣又無奈,手心一展,出現一個瓷瓶,将裏面的藥倒了只留三顆,才将瓷瓶抛給吳熳。
“如此,可以了吧?”
吳熳點頭,收起火焰。
蓮香瞬間化作狐形跑走了,只聽那女子聲音又起,“日後不要再化作我的模樣,否則我還來剝你的皮!”
蓮香吓得身形一頓,打了個響鼻輕嗤,方才繼續跑走。
李浈娘躲在一旁,這才算見識到吳家女的可怕。
看她事了,方走出來問,“你說的,我做到了,你答應的要讓賈琛給我取紫氣!”
吳熳自然沒忘,與賈琛對視一眼,“給她取。”
胤礽應下,本就是他的東西,收回簡單至極,一息便成。
紫氣一離身,李浈娘立覺身子輕松了,臉上露出笑意,正要告辭,卻被火焰重重圍住。
“你又想做甚?”李浈娘恨恨瞪着吳熳。
吳熳只道,“說了要讓你解脫的。”
說完,吹哨命護院們牽馬過來,她翻身上馬,如牽氣球一般,牽着李浈娘往十王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