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三回
第三十三回
卻說吳熳三朝回門, 二人相偕進了吳家後,各有奴仆迎接,胤礽往前院, 吳熳往後院。
一如兩人預想的一般,吳父待胤礽極為殷切, 若非還想矜持着一兩分岳父的威嚴,怕是早如奉承上官那般, 對胤礽谄言媚語了。
胤礽先見過岳丈, 又與吳家近親一一見禮。
這些人親迎那日已碰過面,胤礽記憶力不錯,都還記得, 待一人不錯全稱呼過來, 吳家叔伯們皆對這個俊美端方的侄女婿,極為滿意。
這說明什麽?
說明侄女婿極愛重侄女,看重吳家, 等兄弟升了官兒, 還怕輪不到他們。
于是乎, 席間, 賓主盡歡。
待筵席散去, 吳侍禦帶着女婿進了書房。
大婚前, 他不好明着打聽女婿為他謀官之事, 怕嫉妒之人說他賣女,如今, 兩家是一家兒, 他可就迫不及待了。
胤礽自然早有準備, 将給妻子看過的官職,又呈給岳丈, 自己坐在下位吹沫品茗。
也如預料中一般,岳丈似對這些官職都不太滿意,臉色難看,又不敢發作。
胤礽慢慢悠悠放下手中品質上乘的汝窯茶碗,道,“此已是小婿力所能及。”
吳侍禦咬牙,隐而不發,什麽力所能及,不過是敷衍罷了!
看看這是什麽?
六品、從六品外放小官,最高的居然只是從五品,還要遠赴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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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信堂堂大儒賈敦,門下那麽多弟子,就不能為他這個親家,在都中找出一個油水大又清閑的官職!
胤礽可沒興趣看人臭臉,“岳父大人若皆不滿意,那就恕小婿無能為力了。”
說着,站起身随意作個揖,擡腳便要走。
吳侍禦連忙阻止,陪笑道,“賢婿說的哪裏話?”
六品、從五品官确實可以用錢捐到,但也要有門路捐。
他這麽多年可不就是沒有門路,好容易靠長女結交了些人脈,沒想到義忠親王一系居然倒了,他送出去的銀錢,全打了水漂。
若是再錯過此次機會,他可能就要在這七品侍禦上熬到老了。
“為父看這巡茶禦史就不錯。”
遠是遠了些,但好歹官職最高,也有油水,去一遭也無妨,只盼着長女早些為賈家誕下子嗣,三年後,賈家又能為他出一次力。
“那就請岳父大人寫一份履歷與小婿,便可着手收拾行囊,準備年後走馬上任了。”
冬日嚴寒,路上危險,胤礽就是想讓岳丈早些離都也不行,且吳家十二月還有喜事,岳丈肯定不依,只得等一等年後了。
吳侍禦也不耽擱,随即取了一張紅紙,将祖上三代人員寫清,交予女婿。
胤礽收了,與吳侍禦閑敘幾句,喝完那一盞茶,起身告辭。
諸事皆了,也該走了。
而吳熳這邊,從進門起,女眷們先對她的金繡燦爛的釵镮裙襖一陣誇,眼神讨好又害怕,都不敢怎麽靠近就是了。
此正合吳熳心意,安靜陪坐在一旁,偶爾應上一兩句,全個面子情,也算是皆大歡喜。
殘席撤去,錢氏關心的,依舊是吳熳有沒有讨好賈琛,又贈了好些壓箱底的“好東西”給她,并囑咐她別死沉個臉,主動些,争取早日懷上孩子,在賈家站穩腳跟。
吳漫聽得左耳進右耳出,至于那未盡之語,為吳家謀些好處之類的,她只當聽不懂。
吳家三姑娘坐在母親身旁,又悄悄扯錢氏的衣袖。
錢氏若無其事按下,笑着對吳熳說,“你妹妹也到年紀說親了,家裏至今尋不着合适的人家,你公公門下學生多,咱家也不高攀那勳貴之家,普通書香門第就行,你回去請你婆母幫着相看一兩個,咱家......”
“母親,”吳熳面無表情打斷錢氏的話,“你只嫁一個女兒,便只能換一樣東西,父親的官位、三妹的婚事,你要哪一個?”
錢氏先被長女打斷話不悅,又聽她竟然将話說得如此難聽,如她在賣女兒一般,怒氣沖頭,伸手就往長女臉上掌掴而去。
吳熳腳尖輕點,身子後仰,便躲了過去,錢氏則因用力過猛,趔趄一下,險些撲倒在地。
“吳漫!你......”
吳家三姑娘見狀氣急,連忙扶母親,又無尊無長直呼長姐名字,正想呵斥她一番,不想,被吳熳的漆黑無神的眼睛吓了一跳,話全堵在嗓子眼兒,不敢往外吐。
吳熳不欲與這母女二人糾纏,起身,直接出了屋子。
只聽身後,吳三埋怨母親方才之語,她如何配不得勳貴子弟,要去尋那些窮書生。
又聽錢氏一面忙叫人去攔吳熳,一面恨鐵不成鋼低聲訓斥幼。女,賈敦門下,便是窮書生,世宦勳貴人家也争着搶着要,若沒有吳熳,還輪不着她!
吳熳只覺滑稽,動了動嘴角,帶着周婆子到院門口等着。
果然,不多會兒,賈琛派人來接她了。
夫妻二人在大門處會合,不顧吳氏夫妻難看面色,頭也不回,去了。
路上,馬車內外皆無言。
不知行了多久,吳熳只聽賈琛叫來小厮兆利,命他去康仁堂,瞧一眼葛大夫在不在,若得了空兒,請人上門一趟,給她請個平安脈,再去藥膳館,買上幾樣老爺太太愛用的點心,并一盒什錦攢盒。
兆利機靈地瞥了一眼深藍色的馬車帷布。
這什錦攢盒,集了藥膳館中的所有點心,每樣兒就兩塊,是嘗鮮兒之人才買的,像大爺送給老爺太太,就固定只買受用那幾樣兒,不要這花花兒的。
如今定是為大奶奶買的,大爺估摸着想探大奶奶的口味呢,兆利得了令,自歡快去了。
馬車內,吳熳聽着兆利的馬蹄聲“踢踏踢踏”走了,又聞另一側車壁上傳來兩下敲擊聲,一個熟悉女音緊随響起,“打擾大奶奶,我是葛丹,方才在樓上見了您的車架,想邀您到店內小坐。”
葛丹?就是那個對她有敵意的女大夫。
吳熳心頭微動,細長的手指挑起窗簾簾,看了看另一側的賈琛,只見人高坐馬上,捏着馬鞭,望向遠處,似對女話音毫無反應。
可能察覺到她的注視,倒是策馬靠近,俯下身來,看她欲說什麽。
吳熳将簾掀開了些,回視他深炯的眼睛,裏面只映着她,堂堂正正,沒有心虛躲閃,也沒有對那女子的一絲情意。
又憶起他昨晚擾亂她思緒的話,吳熳想了想,應了下來,“那就叨擾葛大夫了。”
如果不出意外,這輩子,她估計得跟這個男人綁在一處了,既他先伸了手,那便試一試。
只真正走到一起前,他們之間經不起一絲隔閡。
一個懂醫術藥理且懷有強烈觊觎心的女人,會是個隐患,既他确實無意,還是趁早解決了的好。
吳家姑娘的聲音聽了,依舊叫人覺得冷漠疏遠,葛丹卻是欣喜。
車幔掀開,只見一身着銀紅撒金裙裳,頭戴素白帷帽的女子,從馬車上踏下來。
葛丹早就擺正了自己的位置,态度恭敬,伸手想去攙。
不想,後面來了個婆子,笑道,“哪敢勞煩姑娘,讓老奴來吧。”
葛丹只得收回手,暗暗告訴自己急不得,便退守一旁。
便見身段風流的女子傾身,頭上的挂珠鳳釵和頸上的赤金盤螭項圈微微前傾晃動,她眼中閃過羨慕與心酸。
吳熳下車與她見禮,回首示意了一下尚在馬上的賈琛,聲音清澈,帶了絲甜意,“夫君也一起吧。”不會配音的演員,不是專業演員。
胤礽捏着馬缰的手一緊,第一次稱他“夫君”,又叫這麽甜,不對,很不對!
這是要搞事情,他暗嘆一口氣,只得下馬。
葛丹引着二人進門,徑直上了二樓雅間,一想到許久不見的心上人就在身後,她心中高興又激動,手心滿是汗。
養生膳館掌櫃乃賈琛家人,見自家大爺來了,親自上來招呼。
胤礽思量着他們夫妻剛在岳家用過飯,也不知妻子今日用了多少,不敢予她多吃,只要了兩盞花茶。
吳熳倒是一路聽葛丹介紹了好幾樣特色點心茶果,都想嘗嘗,可惜,胤礽眼神嚴厲,直接叫掌櫃下去上茶,不許她吃,只聽他說,“我使兆利買了,回家吃。”
葛丹從未見過如此獨斷霸道,又體貼女子的大爺,心中震驚,這便是大爺面對妻子時的柔情模樣嗎?
她默默別過眼,咬住嘴唇,生怕眼淚流下來。
吳熳沉默,她還沒發力,這姑娘就受不住了。
但她不是聖人,沒忘記是來幹什麽的,只跟葛丹說,“勞煩葛大夫幫着瞧瞧,我身子好些了沒?”
前兒疼成那般樣子,她也想知道那法子有用沒有。
葛丹原本在樓上盤賬,稍微出神望了下窗外,便瞧見了騎着高頭大馬的大爺,應是是陪大奶奶回門,她心中思念難忍、酸澀難忍,恰值車馬慢行,想也不想,便沖下去,将人邀了上來。
眼下,只求能與心上人在一處多待一會兒。
聽聞大奶奶想把脈,那自然好,又可以拖延些許時間,遂着跑堂的去隔壁醫館取她的藥箱。
期間,她一直與大奶奶說話,眼睛卻偷偷瞥向一直面向窗外的大爺。
他還是跟以前一般,溫潤守禮,目光從不在她身上停留。
年輕的跑堂,手腳麻利,沒多大會兒,就取來了藥箱。
葛丹垂眸掩下眼中失望,将脈枕放好,給大奶奶把脈。
只探了沒多久,她就丢開雜亂的心思,蹙起了眉,原以為的一盞茶時間根本不用。
大奶奶體內的寒氣竟少了許多,與父親半月前告訴她的毫無起色,大相徑庭。
葛丹不覺父親會出錯,便換手又探了一次,确實如此。
她忙追問大奶奶近期喝藥有什麽異狀,或者有沒有遇過什麽特別的事。
她雖耽于情愛,但對醫術一道也是極用心的,迫切想知道什麽緣由,讓大奶奶身體有如此大的起色。
吳熳只搖頭,這結果在她意料之中,卻也有些驚訝,沒想到真是那事兒起的作用。
不過,她不打算說出來,也不想用此私。密事,來打擊一個連情敵都算不上的女子。
只問她,“葛大夫,我這病如果治不好,會有什麽後果?”
葛丹一愣,看了看大爺的背影,不知如何答是好。
吳熳又問,“會不孕嗎?還是早亡?”
葛丹驚訝,此兩種結果,她和父親都沒跟賈家提過,只說大奶奶身子難調理,讓賈家做好準備。
原來大奶奶自個兒知道!
那她怎能心安理得嫁給大爺?葛丹心生怒氣。
這可冤枉吳熳了,只因現代電視劇劇本和小說裏就是這麽寫的,體內有寒氣且寒氣重的女人,多半不孕,可能還要早死,給後來人騰位置。
胤礽初次聽聞此說法,皺眉大踏步過來,為何這般咒自己?他們明明知道治療之法。
吳熳趁勢拉住他的手,仰面看他,神色清凄,聲音哀婉,“夫君,若我不孕,你會納妾嗎?要是我死了,你是不是就要娶填房了?”
胤礽先詫異,妻子清冷的臉竟能做如此大的表情,又聞她之語,腳下差點兒一崴,暗吸一口氣,原來在此等他。
只得默契摟住她,回道,“不會,有無孩子不重要,我應你此生絕不納妾,你生是我妻子,死了,我也能将你留在身邊,我們還做夫妻。”這是實話,他有此能力。
大爺話語又急又快,斬釘截鐵又深情無限,一字一字敲碎了葛丹的幻想,她愣愣看着面前相擁的夫妻。
只見那個哀切的女人轉眼笑靥如花,歡喜對她致謝,嘴裏任性說着以後都不吃藥了,大爺只連聲應着,葛丹實在待不下去,胡亂将東西掃到藥箱裏,破門而出。
人走了,門口留下一聲啜泣,吳熳臉上的笑和眼裏的歡喜慢慢散去。
打破一個未婚少女的懷春。夢,并不是多好的體驗。
吳熳尚未回神,便被人輕掐住下巴,在頰上重重吮了一口。
她微愣,只聽人在耳邊咬牙道,“大奶奶這笑從來只對別人,将爺這個‘夫君’放在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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