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到小區把車停好,連棣拉開安全帶,卻并沒有立刻下車,而是先找出了穆沛沛說的那條官博。
九圖裏每個人的劇照背景都是半白半紅。妝容也做了兩套與之呼應,合成後左右兩邊臉分別是不同風格,大概是為了對應人物在劇情前期後期的轉變。
作為女主角,穆沛沛的宣傳照也被制作的最為精美。左半邊是初入宮時明豔活潑的秀女妝容,右半邊是統領六宮後滿頭珠翠的帝後裝扮。細節處尤為精致,哪怕只是身上細小的佩飾,都能透出許多故事的痕跡來。
連棣卻沒有細看,直接略過前面幾張,目光停留在冼子玉的照片上。
依舊半紅半白。左邊的他是眉眼含笑的白衣公子,衣袂飄兮,輕執一支玉笛。右邊的他卻是沙場飲血的将士,眼神堅毅,緊握一柄長劍。
或許真的是有天賦可言。同樣是故事性極強的劇照,除了女主角,就屬他駕馭的最好了。讓人一看到,就會想要去了解在他身上發生過什麽樣的故事。
連棣靠在座椅上,指腹摩挲着屏幕,靜靜看了一會兒。從副駕駛座位上的紙袋裏拿出個小藥瓶來,倒出兩粒仰頭吞了下去。
然後握着手機,俯屈身體伏在方向盤上,閉起了眼。
重生以來,他從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即使用藥物助眠,夢裏也是不得安生。
他總是反複夢到臨死時的場面。看見自己倒下去的時候,冼子玉被圍困在敵人中間,雪白的單衣被深深淺淺的血跡染了色,分不清來自于誰。
他單薄的身體顫抖着,緊閉着雙眼,臉上是一道又一道的血色淚痕。
連棣看見自己拼盡全力地掙紮着,想要站起來到他身邊去,卻因為生命力一點點消逝而動彈不得。
天空陰沉得恐怖。風起雲湧,瓢潑大雨從天而降,沖刷着周圍堆積如山的屍體。那裏面,有曾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而他最珍視的人,正在被當成獵物圍殺。
他看見冼子玉擡起下巴,把藏在袖子底下的匕首狠狠插.進胸口。
鮮血浸透雪白的衣襟,在胸前綻開一朵妖嬈的花。
雨勢越來越大,耳邊是鋪天蓋地的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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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令人難以喘息的絕望。
**
噩夢中驚醒,連棣的後背被冷汗浸濕。他卻只是習以為常般松了松衣領,手指按着太陽穴緩神,神色冷倦。
這一覺睡得比他想象中還久些。淩晨時分了,他回到家洗漱換了身衣服,就又自己開車前往《盛世》的劇組。
抵達劇組,他提起副駕駛位上大大的紙袋下了車。
早些年,連棣這張臉沒少在娛樂新聞的頭版頭條出現。片場對圈內有些了解的人,大多都聽說過或者能認出他。
一見着他,或明或暗的視線紛紛聚集而來。帶着八卦或探究的意味。
連棣目不斜視地找到導演,寒暄了幾句。餘光裏掃到一只認真備戲的冼子玉。
工作的時候,他對外面的發生了什麽并不關心,正頂着頭套和戲服,坐在小馬紮上專心地看劇本。
下一次是跟女主角的對手戲,穆沛沛就在旁邊,看見連棣過來,擡手示意,還對着他各種比手勢,目光在兩人之間暧昧地游移。
即使這樣冼子玉都沒發現。眼裏心裏只有他的戲。
連棣問清了上午拍攝進度,沒有上前去打擾,而是先退到一邊等他把工作結束。
今天上午還剩最後一場。顧澄來找阮輕菀,邀約跟她一起去游湖。
按照劇情進度,顧澄這時的表面身份還是個富貴人家的閑散公子哥。是相對輕松的時候,愛恨尚未深刻,演起來不算太吃力。
兩人站在一起說話。剛一開始,導演看着攝像機,突然喊卡。
他提高嗓子喊,“冼子玉你今天沒墊鞋墊?”
“……”
“墊了。”冼子玉的語氣有點可憐兮兮。
他淨身高只有173,跟身高168的穆沛沛差不了多少。前面墊上內增高還能勉強蒙混過關,但今天少女要跟心儀的少年一起去約會游湖,特意換了新造型。發髻做得有點高,一眼看過去,好像比他還高出一個頭尖。
“那行吧。”導演也有些無奈,“場工去給他找個小凳。”
鏡頭只拍上半身,墊墊腳也看不出來。小凳拿來,冼子玉羞憤地踩了上去。
劇組其他人都被逗笑了。
連棣站在攝像機後,也忍俊不禁翹起了唇角。
最後一個鏡頭是冼子玉單人的。少年躍躍欲試地想要心儀的女孩面前表現自己,看見樹下擺了琴,笑着說,“這個我也會。”
他在古琴前盤膝而坐。擡起手指按上琴弦,動作姿勢看起來竟然頗有意境。
本來只是讓他擺個姿勢勾幾下琴弦,擺個樣子就成的。BGM選的是《鳳求凰》,後期會放上做配合。冼子玉按照要求撥了幾個音,沒有被喊停就一直彈了下去。
下一個動作是什麽,手指應該用怎樣的力度按在哪一根弦上,他一點都沒想過。可悠揚婉轉的琴音偏偏流暢地從指尖傾瀉而出。
圍觀的人都有些意外。連棣站在攝像機後,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的一舉一動,心裏掀起波瀾。
他對這旋律無比熟悉。
雙手仿佛有它自己的想法。冼子玉沒有抗拒突如其來的感覺,放松自己任由這首曲子被奏完。
不是《鳳求凰》,卻更綿綿不絕,像在期待着什麽,渴望掙脫束縛。對應劇中生于王權之家,心卻向往閑雲野鶴自由生活的顧澄,也頗為适合。
一曲奏完,冼子玉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眼底沉澱着清澄的光。
他并不會彈古琴,至少記憶裏的自己不會。
“卡。”
導演從鏡頭後站起來,滿意地點點頭,“彈得挺好。看不出來啊,年輕人還挺深藏不露。回頭進棚錄一遍,到時候剪片子把《鳳求凰》換下來。”
“今天上午就到這,收工。”
聽到收工的訊號,現場的其他人才回過神來,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些不可思議。
現在的年輕人,學鋼琴古筝考級加分的不少。但能沉得下心來把古琴彈得驚豔還不張不揚,性子倒是沉穩。
收工。冼子玉站起來摸了摸早就餓扁的肚子,準備沖向盒飯。半路上被人叫住了。
他看見來人,頗為驚喜,“連棣?”
連棣眼底含笑,點了點頭,“許多天沒見了。在劇組能适應嗎?”
“挺适應的。”冼子玉說,“大家都很好。”
“那就好。”
連棣說,“我看到你拍戲了。很厲害。”
冼子玉抿了抿嘴唇,還是沒忍住開心地笑起來。
他總覺得在劇組裏,被探班是件很光榮的事。穆沛沛就每天都能收到粉絲的鮮花和禮物,他每每看到,心裏總會有點羨慕。
現在也有粉絲來探他的班啦,還稱贊他戲好。
心裏美滋滋的。
“你來了很久了嗎?餓不餓?”
冼子玉按捺着心裏的欣喜,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成熟穩重見過世面的藝人,“我請你吃午飯吧。下午的戲還要等幾個小時,不急。”
“好。”
連棣說着,把手上的紙袋遞了過去,“聽說探班要帶禮物。工作順利。”
冼子玉高高興興地接過了:“是吃的嗎?哇好重啊。”
打開一看,才發現裏面是上次想要又舍不得買的書,一整套。
對他來說有點貴重了。冼子玉收禮物收的心理有負擔,臉上的笑淡了些。
連棣看在眼裏,想的卻是另一個方向。
……原來他想要吃的。
“謝謝你的禮物,我很喜歡。”
冼子玉整理心情,重新露出了笑容,“離酒店不遠的地方有一家燒烤店。我們去那裏吃吧?”
既然已經收了人家的禮物,他也不能再矯情兮兮地說嫌貴退回去。
現在他還沒有能力還禮,那就好好演戲來回報粉絲的心意好了。冼子玉在心裏給自己打氣。
不管怎麽說,收到禮物都是很開心的。好好演戲,等以後有錢了,他要給每個來看他的粉絲都準備禮物!
大家一起開心!
“好。”
連棣看了眼他身上的戲服,“你要先去換衣服嗎?我去外面等你。”
“不用了,下午還要拍。”
冼子玉拿起自己的薄外套往身上一裹,“直接走吧。”
午飯時間,燒烤店裏人滿為患。
他們到的時候剛好有一波客人吃完離開,空出個小包廂來。落座點餐後,冼子玉的話匣子也被打開了。
在劇組裏,他只跟穆沛沛的關系比較親近,但也只敢讨論工作,不敢多聊其他怕被前輩覺得太八卦。除了和她話比較多以外,跟劇組裏的其他人都還停留在點頭打招呼的階段。
他不是會主動去交朋友的性格,每天除了工作,空閑的時候還是會覺得有點無聊的。
眼下見了連棣就覺得分外親切。冼子玉說起過去許多天的收獲和樂趣,穆沛沛作為近期他的人生導師般的存在,中間穿插着在敘述中出現了好幾次。
他一口一個“沛沛姐”。很親近似的,聽得連棣心裏有點別扭。
作者有話要說: 一口一個姐,把你連棣哥哥放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