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周骞木睜大了雙眼,看向飛射而來的利箭,他來不及躲閃,任由那利箭從他臉龐飛過,穿透了他的右耳,定定落在後方的書架上。
勁風而過,耳邊一陣鑽心刺痛襲來,周骞木忙捂着自己的右耳,身子翻向木椅後方,傾身躲在那一動不動。
沒有燭火照明,前廳裏黑漆漆一片,窗外月色傾撒而至,落在窗臺上泛着銀光。
屋子裏再度歸于沉寂,好像方才的一切都不曾出現過。
前廳出了動靜,趙昧位于屋頂上方看得最為真切,她順着周骞木躲避的方向看去。遠處枝葉遮蔽下,那黑影站直了身子,重新将手中的短弓繃緊,寒光一現,如黑夜捕食的獵鷹,勢在必得。
周骞木躲避的位置尚不足隐蔽,若是由着對方再放出一箭,以其身手,周骞木必然是躲不掉。
趙昧見狀立刻将手中長弓拉緊,放箭而去,那黑影似乎提前預料到一般,當下調轉箭頭。鐵器相撞的清脆聲回蕩在黑夜之中,倏而一陣極速的呼嘯聲傳來,趙昧側身躲閃,一支利箭從她眼前飛了過去。
這支箭不僅阻攔了她的箭,還不受半點影響的直射飛來,由此可見,對方的箭術力道,絕非在她之下。
正當她架起第二支箭準備繼續進攻時,那道身影卻悄無聲息的隐于黑夜中。
來的蹊跷,走的也十分蹊跷。
如果對方目的是周鶴,眼下的“周鶴”已然受傷無還手之力,對方卻是輕易就走了。再一細想對方方才阻攔她的那只箭,如果對方真的想要“周鶴”的命,射向周骞木耳邊的那一箭便不會是射穿耳朵這麽簡單了。
除非對方不是那日射殺衙役的人,又或者對方早已經看穿了今日的布局,清楚的明白眼下的“周鶴”并非是真正的周鶴。
趙昧縱身躍下,來到前廳查看周骞木的情況,好在除了傷在耳朵,其餘倒沒什麽事。
她安排手下将周骞木扶下去處理傷口,自己則在書架旁細細觀察着那支短箭。
化春來到身邊,驚道:“這不是在客棧出現的那支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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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矢鋒利,箭身短而細,這種利器實則最難掌控力道和準頭。
趙昧隔着一塊帕巾将短箭取下,遞給化春。
“留意附近,凡是出現可疑之人,一律抓起來嚴加拷問。”
化春受命部署下去,整座任州城雖是表面看着一幅祥和之派,實則陰溝暗巷裏全是衙役在到處抓人。
酗酒的抓,偷情的抓,随地偷摸解手的抓,外出尋人的抓…
只要看着有些鬼鬼祟祟的,一律不問緣由,先抓了再說。
化春看着陸續帶過來的可疑人員,臉色十分難看,他一腳踹向面前欲要邀功的衙役,破口大罵:“你們都是吃幹飯的嗎?什麽叫可疑人員都不懂嗎?這位大爺都七八十歲了,路都走不利索,能是刺客嗎?趕緊都給人放了,真是一群廢物。”
化春立于臺階之上,眉頭卻是擰作一團。想着若是在京中,有護城軍行事,事情一定比現在要好辦許多。
抓起來的人裏大多數都是良民,有幾位酗酒滋事的被帶走另行教育,其餘的盡數都給放了。
化春這邊沒有獲得任何線索,便前去和公主會合。
趙昧來到刺客方才待過的地方,細細觀察着。
這顆樹離府衙隔着一條小道,平日裏常有人會沿着這條小道去往鄰街。雖說是夜晚,也不能确保此道一定不會有人路過,選擇在這裏蹲點進行刺殺,不考慮暴露的風險,要麽臨時選的地兒,要麽就是應證之前的想法,對方此行目的一定不是刺殺周鶴。
她借着力躍上樹幹,蹲在刺客先前蹲過的地方,前身有茂密枝葉遮擋,透着層層樹葉,看向府衙的視野卻是十分清楚。她收回視線四下一看,目光停留在一處,微眯起了眼。
她伸手在腳下的樹幹上輕輕一拂,手中拾起來一根細絲般的黑發,若非月光正盛,恐極難發覺。
一根黑發細長順直,細細端倪,上邊有油脂沾染的痕跡,女子常以油脂梳發來以視發髻整淨,這是女子的頭發。
得了這個線索,趙昧更加能确定今夜的刺客和當時客棧裏出現的刺客為同一人,當時她追出去與對方對打過幾招,雖然對方有意收力避讓,但她能覺察到,對方是位女子。
眼前種種跡象聯系到一起,不禁讓她猜想。
難道吳鴻和那刺客是一夥的?
城中一處廢棄草房內,一名中年男子手腳均被捆綁,頭上蓋着一塊黑布袋,被扔在牆角一邊,極力掙紮卻絲毫掙脫不開。
在他面前,站立着四人,均束衣黑衫,手持長刀,面色陰着。
“老大,這人殺嗎?”
牧冷道:“青鴿沒說,就讓先控制着。”
那手下将刀收于腰側,松了幾分戒然,道:“還真別說,這人倒是會神機妙算的,今夜之事都讓他猜到了。”
另一位手下附和道:“要不怎麽是京中派來與我們會合的呢!想調動黑鷹,可不是什麽人都可以的,若非三皇子入了獄,我等還會受他使喚?”
“行了,不該說的話少說。”
牧冷看了一眼屋外,尋得有腳步聲傳來,幾人都安靜的閉上了嘴。不多時,一身輕衫盈盈的男子出現在草屋內。
“不愧是黑鷹,做起事來竟絲毫不透風聲,真叫袁某開了眼界。”
袁戈立于四人眼前,一身淺色長衫在這黑沉沉的夜色中顯得格外顯眼。
牧冷側身讓了道,示意手下去摘了地上捆綁之人的黑布袋。
“這是你要找的人。”
蓋在頭上的黑布袋被摘掉,吳鴻視力一時适應不了,眼前所視一片漆黑,待得緩了些,方才看清面前的幾人。
“是你。”
他的視線在幾人中掃了一遍,最後落在立于最後面,卻十分顯眼的人身上:“竟是想不到,你居然是黑鷹的人。”
袁戈上前一步,道:“我也是沒想到,掌櫃的竟然藏這麽深,任州前知縣,吳鴻。”
吳鴻聲音一沉:“你抓我過來,到底想幹什麽?”
袁戈看着他,幽幽道:“吳鴻,在任州為官二十載,算得上是一位體恤百姓的良官,歷年來的功績加身,想來不久後應是授嘉提拔的,可你偏偏做了違逆之事,向軍隊物糧投放卉香,真是好大的膽子啊!”
“一派胡言!”
“我說錯了嗎?那你告訴我,哪錯了。”
吳鴻抿嘴不答,袁戈繼續道:“一朝謀逆加身,妻兒皆受牽連身死,血海深仇,若是不報,只怕是夜夜不得安眠。”
他俯身蹲下,直視對方的一雙眼睛,那是藏着歲月沉澱的眸子,此刻正冒着濃濃的怨憎。
“你想殺周鶴,可僅憑你這樣一股莽勁,只怕還未傷及周鶴毛發,你便死在一衆刀劍下。你練了箭術不假,可你要掂量掂量你的對手是誰,你認為你當真能逃脫?今夜若非是我,你只怕早已被捅成篩子了。”
吳鴻凝視着他,道:“你調查我,又冒險救下我,眼下又将我綁至此處,你到底想幹什麽?”
袁戈嘴角一挑,黑暗中,他的一雙眼睛透着狡黠的亮光。
“我要你手裏全部的卉香。”
子時一刻,樓雲槐躺在床上正準備睡覺時,屋門被一道不小的力氣推開,驚得他兩腳一蹬,差點魂離體外去了。
“化春,你長手不會好好推門嗎?下次再這樣,當心小爺我…額、公主怎麽來了?”
趙昧掃了一眼屋內,問道:“驸馬呢?”
“他走了。”
“何時走的?”
樓雲槐閉眼細細回想一番,道:“自然是子時一過就走了啊!”
趙昧出了酒樓,正欲往住所走去,就見一個高挑的身影朝着她這邊一路跑來,臨近看清了對方的樣貌。
“你…”
“公主,你是不是生我氣了?”
“什麽?”
“我知道我不該那樣,但是我保證,昨夜恪守夫道,絕沒有做過對不起公主的事兒。”
袁戈額間覆着一層薄薄細汗,微喘着粗氣,一雙黑眸帶着幾分期盼與誠懇,看向趙昧。
趙昧別開眼,道:“我沒有生氣,你我本就是一紙婚約,各取所需,你想做什麽都是你的自由,我不會幹涉。”
“公主當真是這麽想的嗎?”
趙昧不答,反問道:“你方才去了哪?”
袁戈解釋道:“子時一過我就回了住所,發現公主不在屋子裏,我擔心是自己惹得公主不開心。”
深夜的涼意襲滿全身,袁戈一身細汗未幹,又經涼風一吹,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趙昧神色微動,見狀道:“回去吧!”
她同化春交代幾句話後,同袁戈一起回了住所。
袁戈脖子上的傷已近兩日沒有換藥,純白的紗布被血水染紅一片,他自己卻是沒有發覺異樣,正一個心思的将外衫脫下,準備鑽進被褥裏睡覺。
“等會睡。”
袁戈掀被褥的手頓了頓,扭頭看向身後。
趙昧肩上披着一件薄衫,坐在圓桌旁,伸出一根手指敲敲桌面:“來這。”
圓桌上擺放着一個托盤,裏邊都是些清理傷口所用到的醫具。
袁戈依話坐在圓桌一邊,靜靜的由着對方擺布。拆紗布,清洗傷口,剔除發炎的爛肉,再重新上了藥粉,纏上紗布。只是這次,紗布不再是袁戈自己纏的。
他垂眸看着面前離自己非常近的一張臉,淨白無瑕,堪比窗外的月色還要美上三分,讓他想要再多留戀片刻。
“好了。”
趙昧将紗布打了個小結,一雙玉手正欲收回,卻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了,懸于對方脖間停留。
她擡眸看去,昏暗的燭光裏,于夜色交融下,是一雙充滿饑渴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