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公主?”
一道溫和帶着幾分試探的男聲漸入趙昧的耳邊,她睜開緊閉的眼眸,裏邊浮現着未經消退的餘悸。她起身靜坐,額間細汗如精雕的白玉翡珠,暗暗生出璀璨熒光。
昨夜的夢境仍舊充斥在腦海中,女子的容顏成了她抹不掉的追憶。
“公主?”
袁戈側身站在窗外,原是不想這般早的打攪趙昧休息,可畢竟人微言輕,府衙的衙役貌似不太将他的話放在心上,這才堪堪來此。
他看向東邊冒着旭日的光輝,想着也不算是太早,怎得半天沒有回應。他探着脖子,透着油黃的窗紙,想要窺之一二,窗扇正巧此刻被打開了。
袁戈湊在窗邊,饒是驚得收不回脖子,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張清豔白皙的面孔,心裏不竟恍了神。
趙昧膚質本就生的細膩光滑,勝若白玉,又得晨曦照拂,更顯玲透,淡得眉眼浸若溪泉,粉唇柔麗沁心。
何況于,她不曾以眼罩視人,這便更加讓袁戈驚奇。
趙昧忽見其湊得自己這般近,面上亦是閃過一絲驚慌,當下移開了視線,看向別處。
“什麽事?”
雖是面容嬌豔可人,道出的話卻還是這般冷冰冰的。
袁戈立馬擺正了自己的姿勢,見得對方只着薄薄一層裏衣,便背過了身。
“今早我去城中趕集市,聽得百姓口中說西南處有一間糧庫,場地大,便想着去看看,結果府衙裏的官兵壓根不帶我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我這驸馬的位分遠不足公主的十分之一好使,所以這不來勞煩公主前去出個面兒。”
趙昧擡眸看向面前背對着她的身影,寬肩立挺,一席青衫薄翼般随風微動,卻是不掩其如松柏直挺的腰身。他今日未将黑發束起,而是一支木簪半挽半披,随性又帶着點骨子裏的文雅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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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糧庫倒是未曾聽周鶴提起過。”
“所以才更覺得奇怪,眼下城中地段如此緊張,照理來說有這麽個地兒應早些告知,結果這糧庫之事還是從百姓口中知曉,我去府衙問了情況,衙役只說那的糧食已經用完了,堆的都是些幹草。”
趙昧收回了視線,神色淡然如常。
“堆的是不是幹草,去看了就知道。”
袁戈立身在屋外等着趙昧穿戴整齊後,一起往府衙走去。沿街小道上,兩人身影被旭日拉的長長的,近近的,好似貼在了一起。
袁戈回眸不經意間瞧得,臉上浮出幾分調皮之色,他湊近了對方,毫無顧忌的道:“其實公主長得挺好看的,沒必要整日裏戴着那枚金質的眼罩,看得久了,倒顯得公主面相過于沉重了些,人看着也嚴肅。”
趙昧神色微動,仍淡若道:“本公主性子便是如此,何來是眼罩的過錯了?”
“我看未必,我雖與公主相處的時日不久,卻是能讀懂公主一二。”
趙昧停下了腳步,似是覺得眼前人大言不慚,過于自信了些,道:“你倒是說說,你都讀懂了什麽?”
袁戈低頭淺笑,回身看向落後兩步的人兒,眉眼多了幾分柔情。趙昧被這雙眼睛看得十分不自在,慌忙移開視線大步朝前走着。
“別耽誤時間了。”
趙昧一進府衙,裏邊當值的衙役立刻點頭哈腰的湊了過來,連帶着對跟在身後的驸馬爺也熱情了許多。要知道,早些時候可不是這樣的态度。
袁戈似乎習以為常了,不管是在京中還是在任州,趨炎附勢終歸是為人本性,而他偏巧是個沒有背景沒有實力的挂名驸馬,他的作用僅僅是趙昧用來抵擋朝野群臣的彈劾罷了。
“本公主聽說城中有處糧庫,為何昨日不曾彙報?”
那衙役彎着身子,頭垂着低低的,道:“回公主的話,這糧庫自打雨水降至,裏邊的存糧便吃幹淨了,如今堆的都是前線要用的幹草,也是個緊湊的地方,便沒有提及。”
趙昧聞言蹙了眉:“這幹草能有城中這些鬧事的難民更為急迫嗎?據我所知,這些幹草大多是用作睡席,眼下澇災不退,前線也拿不到這批幹草,難不成就要占着這塊場地一直這麽下去?”
那衙役被質問的大氣不敢出一聲,只得将頭壓得更低些。
面前是居高臨下,氣勢逼人的景言公主,對于這位公主的行事作風,衙役雖知得不全,卻也是聽聞這公主行事睚眦必報,手段狠辣,是個絕對不能惹的主。
與其說錯話,倒不如不說話。
袁戈看着衙役兩鬓都溢出了汗水來,心裏也能理解一二,便上前打着圓場:“公主的意思你還不明白?還不趕緊帶我們去那糧庫地。”
糧庫位置偏于城西邊,地處西南交界處,再往前走就出了任州城了。
糧庫裏只有一些幹草堆,外邊卻是留了四名官兵把守着,對方見到有衙役帶着人過來,也不多問,先是攔住了去路。
“這裏邊是官府糧庫,閑雜人等不可進入。”
一旁衙役連忙湊身喝道:“這是京中來的貴人,景言公主,還不快把手放下。”
那官兵聽得後也是難掩驚慌,連忙作輯行禮:“小人眼拙,冒犯了公主,還請公主開罪。”
趙昧眉眼沉着,看着似乎正欲發怒的模樣,那衙役立于中間亦是屏氣懾息,唯恐這怒火燒到自己身上。
“我看你确實眼拙,竟然讓公主站在這許久,還不快些帶路!”
“是是是,公主請快些裏邊請。”衙役順着袁戈的話,使着眼色讓那木讷的官兵站到一邊去,自己堆着笑臉領着趙昧入了糧庫。
趙昧斂眉看向一旁的袁戈,只見得對方揚着嘴角回視她,眼底是配合默契的得意之色。
糧庫場地之大超乎趙昧的想象,任州城地界不大,城西到城東不過半個時辰的腳程,卻是沒想到西南側竟落了個這麽大的糧庫。
那衙役一邊領着他們一邊解釋着:“這糧庫原先也并不大,就如公主所見一般,任州城地界小,人口多,新任知縣周大人上任後,考慮每月都得往前線軍營運輸糧草,京中運來的物資又時常遇得雨天誤了腳程,便想着法子将糧庫擴建,使得屯糧多了,也不擔心前線物資缺乏。”
“京中每月運送一批物資,這些物資到了任州不過幾日便要送往前線,據本公主所知,這些物資數量并不至于可以屯下多餘糧草,何來屯糧一說?”
“自然是征收百姓的糧食了。”
那衙役帶着他們來到一面壘的高高的幹草堆前,那些幹草都是用數根麻繩勒成一捆捆的方堆,壓得實實的。
趙昧看着這一面草堆絲毫沒有興趣,而是話鋒逼問道:“私下征收百姓糧食?這件事為何沒有上報京中?”
“這…小人也不知啊!這些事都是周大人親自打理,我們這些下屬只管做好大人的吩咐,其他不該問的自是不會多嘴。”
趙昧考量着那衙役話裏幾分真假,就聽得袁戈略帶困惑的話語。
“這草堆何故中間這般高,兩邊卻是有些軟塌塌的?”
乍一眼看去不顯眼,可若要細看,便是能看出區別來。
趙昧走了過去,順着對方的話裏觀察,似乎确實有些差異。
“看錯了看錯了,這是麻繩勒得緊,把裏頭碎枝碎草勒到中間去了,這才看得相對高了些。”
衙役解釋的倒像是那麽回事,袁戈伸手拍了拍面前的幹草堆,确實是捆得十分的緊實。
他四周看了一圈,糧庫很大,幹草也不過堆在一處角落,若是将這些草堆移走,這偌大的場地倒是可以解決難民的容身問題。
他小步來到趙昧身邊,避開衙役将自己的想法告知對方,不過片刻,趙昧便朝着衙役下達了命令。
“立刻着人将這些草堆全部移出去,本公主要征用此地。”
衙役今日帶着他們過來,心裏便是猜到幾分,只是知縣先前交代過,這個草堆輕易動不得。所以早在領着兩位貴人來此前,他便托人去請示周知縣去了,眼下算算腳程也該到了。
“公主,不是小人不聽您的使喚,實在是這個草堆小人做不了主啊!”
“不過區區草堆罷了,有何做不了主?莫不是這草堆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隐情?”
趙昧眉眼厲色,說着便要喚袁戈去查看。這時,糧庫門前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道沉着老練的身影疾步而至,堪堪作輯道:“下官竟不知公主親臨至此,若非下人通傳,下官便又失了禮道,招待不周了。”
“無妨,本公主也是事先未得告知,周大人莫不是對本公主此舉有了怨言?”
“下官不敢。”
趙昧收了眼色,擡手撫了撫一側珠花,神色淡然道:“城中難民人數越來越多,周大人何故不想想該如何處理。”
周鶴垂着眼,一副拱手聽命的勢子,道:“下官全憑公主吩咐。”
“既如此,那便先将這糧庫騰出來,供難民們避難,周大人沒有意見吧?”
“下官自是沒有意見,不過這草堆需得尋個空地置放,只是這期間怕是要耽誤幾日。”
城中到處擠滿難民,又是地界繁小,想尋個空閑地方來放置這些草堆,怕也不是個易事。
可袁戈已然答應難民們三日內必定尋一處安身地,若是沒按時做到,只怕那些難民會民怨更甚。
“這草堆置放的空地本公主倒是能尋得一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