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105章
姜言意懵了, 這麽說來,陸臨遠是一早就跟安少夫人相識?
她斟酌開口:“您跟陸家……”
安少夫人自嘲道:“我出生在揚州一個戲班,本是陸老夫人買給陸少爺的一個玩物。”
陸臨遠為了姜言惜跟陸家決裂那會兒, 陸老夫人覺得兒子只是鬼迷了心竅, 為絕了兒子的念想,就遣人四處搜羅, 尋了一個跟姜言惜有幾分像的女子。
姜尚書不允自己女兒與人為妾,陸家又不願娶一個庶女當主母, 所以陸老夫人才想出了這主意。
“陸少爺不肯碰我, 後來他被貶西州, 陸老夫人遣我先來西州打點好一切, 以便照顧陸少爺。誰曾想路上遇到了山賊,我險些受辱于賊人, 是将軍救了我……”
安少夫人說到這裏已是哽咽不已:“我本欲尋短見,也是将軍攔下了我,将軍說他會對我負責, 願娶我為妻,我這樣的人哪裏配……消息傳回京城陸家後, 少爺來信說, 讓我嫁給将軍, 等他抵達西州時, 我動用将軍府的關系, 就能幫襯他不少, 我便對将軍隐瞞了一切。”
“将軍聽聞我娘家沒人, 怕我在西州立不住腳,對外宣稱是我曾救過他,有這層緣由在裏邊, 我嫁入安府就容易得多。”安少夫人以手絹掩面,哭得悲切:“将軍是個好人,這輩子就沒人待我這般好過,我知道婆婆不喜歡我,可我本就有愧于安家,婆婆待我再不好,我也只當是贖罪。”
“有了将軍的孩子後,我只想跟将軍好好的過日子,怕少爺再找上我,就主動寫了信給少爺,怎料那信落到了婆婆手上,婆婆一口咬定我與人通奸。将軍看完信,知道我當初嫁他只是為了幫少爺鋪路,雖沒揭發我,但徹底跟我離了心,一句話也不願同我說,當天就收拾東西去了軍營。”
“我想過尋短見,可肚子還有我和将軍的孩子,我想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但婆婆憎惡我,連帶我肚子裏的孩子也一口一個野種的叫,婆婆還想把娘家侄女擡給将軍做貴妾,我不同意。”
安少夫人擡起眼,努力想遏制奪眶而出的淚,可惜淚水還是潸然而下。
她抹了一把眼睛,聲音裏滿滿的自嘲:“我跟婆婆的侄女發生了口角,那天雪下得大,廊下的青磚都結了霜,我被她推了一把,從臺階上滾了下去,肚子裏孩子沒了。将軍趕回來後,婆婆說,是我故意摔的,是我心虛不敢把孩子生下來,那八成不是将軍的孩子……”
安少夫人眼眶通紅,她的手絹已經完全不能用了,姜言意把自己的手絹遞了過去。
安少夫人一邊哽咽一邊道:“将軍來看我時,同我說,等我坐完小月子,就送我去鄉下的莊子靜養。我不知道他是不願再原諒我,還是信了婆婆的話,但我活在這世上的确也沒什麽意思了。我去投湖自盡,卻又被少爺救了起來。那時我才知道,少爺之所以到西州之後再也沒找過我,是因為他從來就沒想用我鋪路,他當初寫那封信,只是怕我尋死或傻等他,他想我好好地嫁人,過自己的日子。”
姜言意沒料到實情竟是這樣,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安慰安少夫人些什麽。
她敏銳抓住了一點:“你投湖那天,可有旁人知曉?”
怕安少夫人誤會,她又連忙解釋:“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對陸公子恰好出現在那裏有些好奇。”
安少夫人搖頭:“我誰也沒告訴,少爺為何會出現雁湖,我也不得而知。”
就是因為那次陸臨遠剛好出現在那裏救了她,安永元才愈發猜忌她和陸臨遠。
姜言意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安少夫人跟陸臨遠是舊識,但投湖時沒有提前和陸臨遠通信。
安少夫人和陸臨遠的關系在原書中并沒有被提及,以至于她先前誤以為安少夫人和陸臨遠不曾相識。
現在的問題是,安少夫人和陸臨遠到西州後從來沒有通過信,是什麽原因讓陸臨遠剛好出現在雁湖,救下了安少夫人?
還是陸臨遠事先知道了安少夫人會投湖,也知道時間和地點,專程去救人的?
結合封朔之前的話,姜言意心底隐隐有了一個猜測,但還不敢确定。
安少夫人自己慢慢止住了哭聲,看着姜言意道:“人這輩子,尋死的勇氣只有一次。我知道嚴冬臘月的湖水灌入口鼻是個什麽滋味,我被救下來了,就不打算死了。我現在擁有的這些,或許本就是我不配有的,可我既然得到了,那我也想抓住。”
“楚姑娘,你想知道的,我都告知你了,這輩子我什麽都認命,唯獨對安永元,想同這命數争上一争。盡管他現在憎惡我,連見我一面都不願……”
姜言意問:“你同安将軍解釋過嗎?”
安少夫人眼神哀凄:“說過了,可那封信是事實,當初嫁他……我的确也別有用心,他不會原諒我。”
姜言意篤定道:“安将軍心中是有您的。”
這二人之間,陰差陽錯的誤會太多了,需要一個合适的時機解開心結。
安永元現在不肯回頭罷了,原書中安少夫人死後,他活得跟行屍走肉無異。
安少夫人苦笑兩聲:“他心中有我?在這之前,我都不知道他心腸可以冷硬成這般!楚姑娘,你知道不甘心是什麽滋味嗎?”
姜言意說:“雖不曾經歷,但能明白。”
安少夫人只是搖頭:“你不明白,我同他,再也不可能再像從前那般了。”
她起身要走,姜言意叫住她:“安少夫人,你若願意,可以按我的法子去試試。”
安少夫人回頭看姜言意,一雙眼紅腫得厲害:“什麽法子?”
安永元得知母親摔傷了,當即從西州大營回了安府。
他先去給安老太太請了安,再去看安夫人,安夫人上下嘴唇和鼻子都腫了,舌頭磕傷後現在痛得話都不敢說,看到兒子只一味地流眼淚。
安永元是名真正的武将,身形壯碩,臉上有道一寸來長的疤,因為總是不茍言笑,府上下人乃至軍中将士都少有不懼他的。
“母親,您這是怎麽了?”安永元一身戎甲未換,滿臉風塵仆仆,他看了一圈,沒瞧見安少夫人,沉默片刻,還是問了出來:“芸娘何在?”
安夫人說不出話來,她身邊的婆子尖酸道:“哎喲,将軍,誰敢說少夫人吶!老太太的壽宴險些辦砸了且不提,夫人摔成這般,老奴催了好幾次,讓少夫人早些回來,不說時刻守着,好歹該來看上一眼。少夫人直接讓老奴自己回來!”
安永元問:“她現在何處?”
婆子道:“在如意樓呢!賓客都走完了,也不知少夫人是要在那裏見什麽人。”
安永元臉色一沉,道:“我去接芸娘回來。”
自從上次安少夫人投湖尋短見後,他直接下令安少夫人身邊時刻都要有人跟着。
他怕安少夫人出意外,也怕她在那裏見陸臨遠。
安夫人氣得拍床,奈何她現在嘴腫得厲害,話都說不利索。
她身邊的婆子懂她的意思,叫住安永元道:“叫人去傳個話得了,哪還用得着您親自去接。”
安永元看了婆子一眼:“譚媽媽,您是府上的老人了,好生伺候母親便是。安家的主母,再怎麽也還輪不到一個下人說三道四。”
婆子被安永元的眼神吓得一激靈,不敢再吱聲。
安府的下人很快套了馬車,安永元上車後便讓車夫趕往如意樓。
到了如意樓,安家的車夫說明來意後,如意樓的店小二道:“安少夫人一早就走了,沒在這裏。”
車夫問:“可知我家少夫人何時走的?”
店小二想了想道:“申時三刻,對了,安少夫人還留了一封信,讓轉送去安府,不過樓裏生意忙,還沒來得及把信送到貴府去,正巧貴府來人了,我這就去把信拿來。”
店小二很快取了信遞給車夫,車夫轉交給安永元。
安永元掃了一眼,信封上的确是安少夫人的字跡,寫着“吾夫親啓”。
他撕開封口的火漆,看完信紙上娟秀的小字,雙目隐隐泛紅:“去雁湖!”
雁湖是安少夫人第一次投湖的地方。
此刻在湖邊半山腰的雁歸亭裏,姜言意和安少夫人、楚淑寶姐妹正圍着一個小火爐瑟瑟發抖。
姜言意一邊烤手一邊對安少夫人道:“等安将軍過來,你不要真跳湖,裝作要跳的樣子就行了,但話說得生離死別一點。”
轉頭又給安少夫人的丫鬟說:“你就站在不遠處,歇斯底裏哭,有多難過哭多難過。”
小丫鬟一臉迷茫道:“我需要說什麽嗎?”
姜言意想了想道:“喊你家少夫人就行,重要的是哭,明白嗎?”
小丫鬟用力點頭:“明白。”
姜言意起身朝遠處喊:“二哥,人來了沒?”
一到如意樓就被姜言意揪來當苦力的楚承茂蹲坐在一棵大樹上,看了一眼遠處的官道,無奈回話:“道上沒人。”
安少夫人眼底閃過一絲落寞:“他大抵是不會來的。”
姜言意伸手去捏爐子邊上烤的紅薯,“再等會兒,可能已經在路上了。你想好一會兒見了他得說什麽。”
紅薯還沒烤好,但開了小口子放火堆旁烤着的板栗和白果已經裂殼了。
姜言意撿起一顆白果,剝開殼後露出黃綠色的果肉,有的果肉部分還裹着一層金棕色的果衣,烤熟的白果有一股獨特的草木清香,吃進嘴裏軟糯可口。
白果常用于煲湯做藥膳,楚淑寶她們還是頭一回嘗炭烤白果,十分新奇。
“糯糯的,好香!白果烤來當零嘴吃滋味甚好。”楚淑寶嘗了一顆後眼都亮了。
姜言意把烤好的白果分給安少夫人和她的小丫鬟,安少夫人心事重重,沒肯接,她的小丫鬟眼饞了好久,見安少夫人沒有不準的意思,便接過剝殼吃了起來。
白果是養生的食材,但含有微量毒素,吃多了容易中毒,姜言意烤得少,一人分不到幾顆,所以也不擔心食物中毒。
她對楚淑寶道:“白果不能多吃,板栗可以。”
炭烤板栗的果肉黃澄澄的,又香又糯,甜度比糖炒栗子更自然,引人回味。
幾人吃完了白果和栗子,楚承茂那邊終于傳來消息,安永元來了。
安少夫人帶着她的丫鬟趕緊去湖邊,姜言意和楚淑寶兩姐妹用積雪把泥爐的火給滅掉,以免安永元看到煙生疑。
雁歸亭在半山腰,能将雁湖的一切盡收眼底。
楚承茂回來時,姜言意塞給他半截烤好的紅薯:“辛苦二哥了。”
楚承茂看着擠在一起吃烤紅薯,目不轉睛盯着下方的姐妹三人,神色有點一言難盡:“我就不該趟你們這趟渾水。”
楚淑寶趕緊沖他比了個禁聲的手勢:“二哥你別出聲。”
楚承茂:“……”
此時雁湖邊上已經傳來安少夫人丫鬟的哭聲,姜言意看到安永元下馬車了,只不過他跟安少夫人沒說幾句話,就直接一個箭步上前把人扛肩上扛走了。
在一旁撕心裂肺假哭的丫鬟瞧見這場面,吓得哭聲都卡了一卡。
半山腰亭子裏圍觀的幾人面面相觑。
楚淑寶捧着烤紅薯道:“阿意,情況好像跟你猜測的有點不一樣。”
姜言意:“……我看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