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作死的代價
第76章 作死的代價
封朔睨着她好笑道:“你不擔心我酒後乘人之危, 倒是擔心回去的事。”
他精致的眉眼好似用墨筆描上去的,一向清冷的眸子裏漾着點點笑意,因為剛喝過酒的緣故, 形狀好看的唇上沾着水光, 他身後就是遒枝怒放的寒梅,豔麗非常。
姜言意說:“你要是真醉了, 我倒是不危險。”
只有酒壯慫人膽,真喝醉了, 反而亂不了性。
這次輪到封朔愣了愣:“你一個女兒家, 誰教你說這些的。”
姜言意面不改色道:“書上看的。”
封朔不禁反思起來, 自己給她尋的那些游記, 裏面真有講這些東西?
姜言意抿唇笑笑,用老叟拿上來的土陶碗倒了一杯果子酒喝, 果子酒清甜,帶着一絲微酸,并沒有多重的酒味, 度數可能跟米酒差不多,一口喝下去, 從口腔一直涼到胃裏, 莫名地舒爽。
是什麽水果她沒嘗出來, 但味道十分清爽, 可以說讓她很驚豔。
“這是用什麽果子釀的?怪好喝的。”姜言意誇贊道。
封朔十分自然地把她喝過的酒碗拿過去, 送到唇邊嘗了嘗, 凝眉沉思了一會兒道:“沒嘗出來。”
他恢複味覺不久, 以前雖喝過不少酒,但嘗不出來味來。
姜言意見他用自己喝過的陶碗喝酒,本想說什麽, 但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親都親過了,現在計較這些,是不是太矯情了點?
她岔開話題道:“你常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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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朔看着窗外的梅林道:“不常來,這裏也只有下雪的時候尚可一看。”
說話間,老叟已經端了個火盆子出來給她們取暖。
姜言意順勢問道:“老人家,您這果子酒是用什麽果子釀的?”
老叟笑答:“是用山上的野梨子釀的,味道不錯吧?”
他雖年邁,目光卻通透清明,沒有半點渾濁。
姜言意只覺被這老者看着,自己整個人似乎都被他看透了一般,一個山野酒廬賣酒的老翁,竟也有這樣的眼力?
她點點頭:“很好喝,老人家這裏的酒水若多,我倒是想多買些回去。”
老叟笑出聲來,目光卻看向了封朔:“難得,你竟帶人來關照我這糟老頭子的生意。”
封朔對姜言意道:“這老頭子邋遢得很,你若是想買些在店裏賣的酒,可別買他的。”
老叟瞬間換了一副怒容:“去去去,沒良心的臭小子,還想攪黃老頭子的生意!”
他看向姜言意時,又變了一副慈愛面孔:“女娃生得這般标志,脾氣秉性也好,怎就瞧上了這渾小子?”
封朔擱下酒碗:“你這糟老頭子再胡說八道,今日這酒錢就別想要了。”
老叟這才作罷,對姜言意道:“酒窖裏的好酒還多着呢,姑娘要什麽酒,老朽這裏都有。”
姜言意對老者道:“果子酒和梅花釀我各要十壇。”
老叟樂得臉上的褶子全展開了:“這可是筆大生意,女娃且坐會兒,老朽給你們弄些果腹的吃食來。”
等老叟進了內屋,姜言意才問封朔:“你跟這老人家相熟?”
封朔喝着酒,目光卻悠遠了起來:“是位故人。”
姜言意心說難怪,這老者的氣度不似凡人。
天寒地凍的,姜言意也不忍一個老人家在廚房忙活,她進廚房去幫忙。
老叟哼着曲調正在處理一塊臘肉,見姜言意進去,看她一眼繼續忙活:“女娃外邊坐着烤火便是。”
姜言意道:“晚輩會些廚藝,這天寒地凍的,還是晚輩來做這些吧。”
老叟見她衣着整潔,一雙手膚白細嫩,分明是個千金大小姐,只當她是好心,笑着道:“可別弄髒了你這一身好衣裳。”
姜言意堅持:“不會。”
她接過老者處理到一半的臘肉,臘肉切開後,瘦肉呈紅棕色,肥肉則是琥珀一樣的淡黃色,她誇贊道:“您這臘肉熏得好。”
老叟見姜言意切肉的刀法利落,不像是個花架子,光看這肉質顏色就知道好壞,顯然是個會做菜的,也打開了話匣子:“這臘肉可是老頭子用野山梨木燒成的果木炭熏制的,費了不少功夫。”
姜言意把洗幹淨的臘肉切成大方塊,放鍋裏煮着,剝起一旁的冬筍:“今日在您這裏可算是讓我見到了不少好東西,這冬筍在市面上也難買到。”
老叟頗為自得地捋了捋那一把花白的胡須:“小丫頭識貨,城裏頭拿着銀子都買不到的山珍,老頭子這兒當家常便飯吃。”
大抵是聊得投機,老叟出去了一會兒,再進來時,手上拿着個小筐子:“這裏有些竹荪,天冷了,殺只雞給你們炖湯喝。”
姜言意只看了一眼,驚訝道:“織金竹荪?”
竹荪又有“竹參”之稱,作為“山八珍”之一,可見其珍貴了,織金竹荪在後世則被稱為“真菌皇後”,比起普通竹荪,又珍貴了不知多少倍。
老叟見姜言意能叫出名字來,面上笑容愈發自得了些:“小丫頭見識不淺。”
他院子裏養了十幾只雞,一到冬天,都沒怎麽下蛋了。
大雪天一抓雞,自然是惹得雞飛狗跳,他老了,腿腳不利索,抓雞殺雞拔雞毛的活兒就落到了封朔身上,不過這對封朔來說也費不了什麽事。
這樣的上品竹荪不能浪費了,姜言意打算做道“竹荪芙蓉”,說起這竹荪芙蓉,在她原來的世界,那也是有名的國宴菜之一,外國總統來訪吃了都贊不絕口。
姜言意把封朔處理好的雞切下雞胸肉留用,剩下的整只雞切成小塊炖雞湯。
“竹荪芙蓉”裏的“芙蓉”,自然也是指雞肉,姜言意把雞胸肉用刀背剁成細膩的肉泥,打入兩個蛋清,加少量清水和細鹽攪拌均勻,隔水蒸熟。
這一步對食材的處理講究一個“嫩”字,好的“芙蓉”,蒸出來後比豆腐還嫩,入口即化,卻又有濃濃的雞肉鮮香。
老叟家中廚房狹小,人多了反而擁擠,他見姜言意在廚藝上似有兩把刷子,給姜言意說清調料放在哪裏後,便出去在火盆子旁跟封朔一起喝兩杯小酒。
姜言意見鍋裏的雞湯還要熬上一會兒,便打算先炒個臘肉煸冬筍。
冬筍清香鮮嫩,臘肉口感醇厚肉質緊實,這兩者搭配,滋味是在是妙不可言!
煮好的臘肉用筷子輕輕一戳,皮就能被刺透。
姜言意把臘肉撈起來,放涼後切成薄片備用。鍋裏燒水,下冬筍片焯水去澀味。
等鍋裏水氣幹了,下香油燒至七成熱後,把臘肉片和冬筍片一起下鍋翻炒,臘肉裏的脂肪被激出大油,跟植物油一混合,炒冬筍味道更香。
因為臘肉本身就比較鹹,姜言意只放了一丁點鹽,加入豆鼓、料酒、切段的蒜苗,最後再淋上一勺老母雞熬出來的鮮湯,那香味直接飄出整個茅屋去。
在外面跟封朔喝酒的老叟吸着鼻子伸長了脖子朝廚房裏面喊:“小丫頭做的什麽菜,怎地這般香!”
姜言意的聲音從裏屋傳來:“竹筍炒臘肉,馬上就可以吃飯了!”
老叟回頭沖封朔道:“你小子口福不淺吶!”
封朔在棋盤上落下一子,唇邊凝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道:“你輸了。”
老叟探頭一看,這局他果真又是回天乏力,他擺擺手:“不來了不來了,早些年還能下贏你幾盤,現在老是輸,沒勁兒!”
封朔道:“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老叟喝着小酒,望着屋前的梅林道:“人老了,不想折騰了。”
封朔的視線也跟着他轉向梅林:“當年慕家滿門被抄,您在金銮殿上尚且願死谏,如今天下勢力割據,怎不願出山了?”
老叟眼底劃過一抹悵然:“文死谏、武死戰,陳仲伯早在五年前就死在金銮殿上了,如今活在這世上的,不過一介賣酒翁罷了。”
封朔問他:“池青呢?你也不願管他了?”
老叟笑笑:“我能教他的,都教了,能走多遠,走到哪個位置,全看他的造化。若真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還望你能保他一命。”
封朔說:“自然。”
老叟道:“你替我護着他們兄弟二人這麽多年,老頭子我也欠你一個人情,若有合适的苗子,你且送到我這裏來,我無法再教出一個慕玄青,但也不至于給你教出個酒囊飯袋。”
封朔沒再用酒碗,直接拎起酒壇子仰頭灌了一口,看着窗外,用手抹去唇邊的酒漬道:“再說吧。”
“開飯了!”
姜言意在廚房喊了一聲,二人才止住話題。
冬筍臘肉炒好了,雞湯也熬好了。
“竹荪芙蓉”剩下的步驟也簡單,把熬好的雞湯倒進鍋裏,泡好的織金竹荪切成片下鍋在雞湯裏滾一遍,蒸好的“芙蓉”用勺子舀成薄片,下入湯內,即可起鍋上桌。
竹荪芙蓉湯講究一個濃而不膩,淡而不薄,清而生香。
姜言意把菜端出去,老叟則去拿碗盛飯。
冬日嚴寒,姜言意先給每人都盛了一碗湯,老叟這裏的碗都是粗陶制的,但一點也不影響湯的香濃。
一口喝下去,整個胃都暖了起來,湯裏有雞肉和竹荪的鮮香,卻半點油珠子不見。
老叟直喟嘆:“這湯好喝!”
他拿筷子夾起一塊肥肉相宜的臘肉,裹着一大口米飯吃下,連連點頭:“這肉也炒得好!”
臘肉是肥肉部分煮得軟爛,但瘦肉部分還是頗有嚼勁,蒜苗、豆鼓、冬筍的味道全混在裏面,實在是香。
比起老叟的邊誇邊吃,封朔吃飯時約莫是講究一個食不言寝不語,一句話不說,吃飯的動作也很優雅,只是下筷子的速度比誰都快,偶爾夾到一片全瘦的臘肉,他就不動聲色放進姜言意碗裏。
一頓飯吃完,冬筍臘肉吃得幹幹淨淨,竹荪芙蓉湯也喝得只剩個盆地,只有廚房那鍋雞湯還剩了些,老叟說要晚上留着泡飯吃。
姜言意有些撐,封朔帶着她去梅林裏溜達消食。
老叟看着二人大雪裏二人的背影,坐在火爐子旁喝着小酒,臉上帶着幾分微醺,手打着節拍唱着那舊時常聽的曲兒:“夢回莺轉,亂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注盡沉煙,抛殘繡線,恁今春關情似去年?”①
許是剛吃飽的緣故,姜言意再次去外邊賞梅,倒是不覺着冷。
她步子輕快走在前面,封朔披着大氅跟在她身後。
姜言意跑到一株歪脖梅樹下仰頭看了一會兒,忽而跑到了樹幹處,扭頭大聲喚封朔:“你快來!”
她身後就是白雪紅梅,但她含笑的眉眼卻比那雪上寒梅似乎還要明豔幾分。
“怎麽了?”封朔望着她的目光裏是前所未有的柔和,邁着不急不緩的步子走過去。
眼瞧着他就要到樹下了,姜言意突然用力搖晃樹幹,梅枝上的積雪落了封朔滿身,甚至還有落進他脖頸裏的,凍得他一激靈。
惡作劇得逞,姜言意笑得前仰後合。
封朔看她一眼:“你今兒是反了天是吧?”
他擡腳去追,姜言意撒開腳丫子就跑。
只不過腿長和體力懸殊擺在那裏,她沒跑出幾步就被封朔給逮着了。
姜言意兩手緊緊攥着鬥篷領口,因為剛才一陣跑,原本白瓷般的肌膚上泛起紅暈,她慫兇慫兇地道:“不許給我衣領裏面扔雪團。”
封朔直接俯身吻上她凍得微涼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