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來信
來信
雖然孟城不理解葉敏态度為什麽突然轉變, 但她才是既了解女同志，又清楚丁楊擇偶标準的人，她堅持說他們不合适, 相親這事只能不了了之。
而丁楊雖然有心找對象, 但他也忙, 想起追問結果已經是半個月後的事。
被堵住的孟城聽後露出了個一言難盡的表情，猶豫了下才說：“我跟小葉說過這件事, 但你應該知道，知道結婚是人生大事, 需要慎重選擇。”
丁楊點頭附和：“嗯，你說的有道理, 那這件事？”
“暫時沒有合适的，”孟城說完安慰道, “但你也不要太氣餒，感情這種事強求不來，放寬心，說不定哪天緣分就來了。”
丁楊能拖到二十六七歲，可見他在結婚這事上是比較随緣的, 聽完孟城這話還算淡定，說道：“行, 那你和弟妹幫我看着點，有合适的對象告訴我。”
本來孟城還有點猶豫, 要不要再跟葉敏談一談安排秦芳和丁楊相親的事。
他倒不是認準了秦芳，非要撮合她和丁楊，而是那天葉敏長篇大論說了他們合适的地方, 到說他們不般配時，卻拿不出有力的依據。
但聽了丁楊的話, 孟城歇了這心思。
雖然丁楊是營教導員，主要負責的是營裏士兵思想教育方面工作，但真落到實績，每個崗位分工其實沒有那麽明确。
營裏士兵出任務或者訓練時不慎受傷，輕的話還好，要是嚴重了，他們當領導的難免要去慰問。所以他們多的不說，一年總要跑幾次衛生所。
秦芳被分配到駐地衛生所将近兩年，又一直在急診室，按理來說軍官跟她打交道的次數不少。
他是已經結婚，所以跟年輕女同志來往時會刻意保持距離，但丁楊卻是單身，又年輕氣盛，他要是有意思，不至于對人一點印象沒有。
就算那是工作場合，他一心想着傷員去了，那安安滿月酒那天，他還跟秦芳碰過面呢。
當時他已經有了找對象的心思，哪怕不至于沒品到盯着年輕姑娘看，也不應該完全不注意。
如果注意了，有想法，他今天就不會是這個反應。反之他現在既然表現得不甚在意，就說明他對人沒意思。
既然沒意思，就沒必要把人硬湊到一起。
于是孟城說道：“讓小葉幫你看着沒問題，但她身邊未婚女孩子只有那麽多，你要真想找，不如寫信問一問你爸媽，他們介紹的也知根知底。”
丁楊聽後嗯嗯應了，但進沒進心裏去，孟城并不清楚。他也沒有多問，畢竟這是丁楊的人生大事，他作為朋友，可以給建議，幫忙介紹，但越俎代庖替他拿決定就過了。
兩人工作也忙，趁着中午吃飯的功夫聊一下這事就差不多了，吃完回到辦公室，很快各自忙碌起來。
孟城今天不用值班，下午六點就撤了，出團部後匆匆忙忙往師部去。
他個高，腿也長，邁一步能頂葉敏邁兩步，所以到衛生所時剛過六點十分。
藥房今天不忙，馮愛雲已經下班，葉敏沒走，但也沒在忙工作，抱着哭得抽抽搭搭的女兒輕聲哄着。
孟城走進去，見女兒眼睛包着淚，心疼問：“安安今天怎麽哭得這麽厲害？”
葉敏無奈地說：“她醒的時候來了好幾個人拿藥，我沒顧上她，生氣了。”
“安安不生氣，爸爸來抱。”孟城說着接過女兒，邊輕拍她的後背邊走動起來，舒緩的搖晃在一定程度上安撫了小姑娘，所以她雖然仍癟着嘴巴，卻止住了眼淚。
見女兒停止哭泣，葉敏松了口氣，拿上包和孟城一起離開。
衛生所裏除了藥房和後勤，其他科室都有早晚班，所以下班雖然有一會，但所裏依然有人在忙碌。
來往的病人則都是軍人，雖然不一定是孟城營裏的，甚至不一定認識他，但看到他身上的軍裝後，碰到的人基本都會停下來敬個禮。
孟城看到也會回個軍禮，但因為懷裏抱着孩子，回的軍禮看起來難免不太正式，當然也沒人會計較這些。
走出衛生所，入眼的是平攤寬闊的水泥路，兩邊種了樹木，但不夠高，枝幹也不夠粗壯，沒能達到遮天蔽日的效果。
所以他們一擡頭就看到了美景，太陽将落未落，由深變淺的橘色将天空小心暈染，仿佛連雲朵都變得害羞起來。
“好漂亮。”葉敏忍不住感嘆。
孟城問：“站在這多看一會？”
葉敏搖頭：“回去還得做飯呢，而且這一路夠我們欣賞美景了。”
說完，葉敏率先踏上筆直的水泥路，孟城随後抱着女兒跟上，兩人肩并肩朝着夕陽走去。
……
因為葉敏走路慢，兩人六點半才回到家屬院，進大門前他們被門口值崗的警衛兵叫住，說有他們的信件。
“是不是曉雲來信了？”葉敏說着走進崗亭，從桌上堆着的信件中找出寫有自己名字的。
很快，她找到了那封信，果然是錢曉雲寄來的。只是拿着信正要出去時，她又看到了一封寫有孟城名字的信件，便伸手去拿信件說：“有人給你寄信。”
話音剛落，葉敏就看到了信封上的落款，葉建平。
她臉上笑容漸漸消失。
崗亭外站着的孟城不明所以，見她站着不動問：“怎麽了？”
“沒什麽。”葉敏搖頭，拿着信件走出去，一直到進了大院，才拿起那封信，語氣淡淡道，“爸給你寄了封信。”
孟城腳步微頓，說道：“上個月我寫信跟爸說了安安出生的事。”
“哦。”
簡短的交談後，兩人再沒言語。
安靜吃完晚飯，葉敏讓孟峥照顧妹妹，自己則收拾衣服去了浴室。
天熱起來後洗澡水也涼得慢一些，葉敏這個澡洗得有點久，擦幹淨身體後發現兩手指尖皮膚都皺了，合攏雙手搓了好一會，見沒用才放下毛巾繼續穿衣服。
穿好睡衣，葉敏将髒衣服收拾到一邊，再将澡盆裏的水都倒進桶裏，打開浴室門準備提出去倒掉。
但門開後她剛提起鐵桶，就覺得手上一空，擡頭一看，不知何時出現的孟城已經提着木桶走到了水池邊，彎腰将桶裏的水倒掉。
完了他又走回來，問：“還有水嗎？”
葉敏抿唇，撇過頭沒說話，只往後退了兩步。
孟城越過她走進浴室，澡盆裏還有一半水，他懶得費時，直接把盆端起來，走到水池邊重複剛才的動作，再将澡盆沖洗幹淨。
提着澡盆再回到浴室門口，他腳步一頓，沒直接進去，将澡盆靠牆一放便低聲說道：“對不起。”
聽到這話，葉敏眼淚瞬間洶湧而出。
孟城見了趕忙上前抱住他，可他不過來還好，一過來葉敏就有些控制不住情緒，手握成拳砸向他身上。
兩人挨得近，孟城對她也沒有防備，所以哪怕她力氣不算大，拳拳到肉也砸得他忍不住悶哼。但他沒顧上喊痛，而是辦拖半抱地把葉敏帶到了浴室，一聲疊一聲地向她道歉：“敏敏對不起，是我錯了……”
對不起什麽，兩人沒有攤開來說，但他們都知道是因為那封信。
葉敏和葉建平的關系一直算不上親密，因為後者一心撲在工作上，根本顧不上家裏人。她親媽去得又早，一直在後媽手底下讨生活，日子十分艱難，對這個不在意她的男人自然親近不起來。
但人對親生父母難免有孺慕之情，葉建平雖然靠不住，但也沒有把心偏到後娶的妻子，和生的孩子身上。
因為他的态度，葉敏後媽雖然總是暗戳戳地針對她，卻一直不敢做得太過火，所以她成長過程中只是被冷待，卻沒有像有些沒媽的孩子一樣被虐待。
所以在很長的時間裏，葉敏雖然理智上知道葉建平不負責任，但感情上很難怨恨他，甚至忍不住渴望父愛。
直到孟峥出生時，說好要照顧她生産的後媽缺席，她父親知道這件事後卻無動于衷，她才徹底對葉建平死心。
本來葉敏想着，雖然葉建平不負責任，但怎麽說都是她爸，撫養了她那麽多年，哪怕死心，父女之間基本的體面還是要維持的。
逢年過節的問候不會少，她又有了孩子這事也不會瞞着對方。
但随軍後得知的一件事，讓她再難維持這份體面。
這事說起來跟孟城還有關系。
認真說起來，葉敏和孟城算是青梅竹馬，兩人從小就認識。
但他們都是大院裏的邊緣人，她是母親早逝，後媽當家，孟城更慘，爹媽都去得早，是叔叔嬸子撫養長大的。
至于孟城叔嬸為什麽肯撫養孟城，跟葉敏父親也有點關系。
孟城父親去世前是葉建平的下屬，而且他是在崗位上去世的，所以葉建平對此一直心存愧疚。
因為孟父去世時，孟城年紀還很小，工作幹不了，撫恤金又不夠生活，孟家還有一大堆人想搶工作，他處境非常艱難。
葉建平在見過孟家人後，征得孟城同意，選了相對厚道的孟小叔接班，并讓他們同意撫養孟城。且此後十多年裏，因為擔心孟小叔工作穩定後翻臉虧待孟城，不忘隔三差五敲打他們。
後來孟城高中畢業，面臨是工作還是繼續升學的重大選擇，也是葉建平幫忙拿主意，讓他去考軍校。
與之相對的，是葉敏初中畢業。
葉敏從小就是尖子生，成績向來名列前茅，再加上母親是中醫，所以她對未來的規劃是讀高中考大學當醫生。
但很不湊巧，中考前一天她着涼發燒了，第二天腦子一團漿糊，根本不知道自己考試時寫了什麽。
考試結果出來後，她不出意外地沒考上高中。
按照她的想法，是想複讀一年的，但她爸對她又向來不上心，又有後媽在中間攪合，就聽之任之，粗暴地決定了她的未來。
過去葉敏總是喜歡給葉建平對她的忽視找理由，想他忙，他有苦衷，其實心裏還是愛她的。
但當她知道葉建平在孟城的人生選擇上盡心盡力，在對比她中考成績出來後，他漫不經心地決定讓她參加工作，她再也無法欺騙自己。
那一刻，她希望自己不是他的女兒。
從那天起，葉敏單方面地切斷了和葉建平的聯系，這次生安安，她也根本不打算告訴對方，但她沒想到孟城會給那個人寫信。
其實想想也正常，作為父親葉建平極其不負責任，但作為領導，誰都會說他很好，那些年裏，葉建平對孟城可謂盡心盡力。
以孟城的能力，或許他到哪都能出頭，可如果沒有葉建平那些年的幫襯，他絕對走不到今天的位置。
他心存感激很正常，發達後不認那些恩情才是白眼狼。
而如果孟城是白眼狼，他們也根本不會相親，更遑論走到一起。
這次安安出生，她心存怨氣不想告訴那個人，但孟城不管是作為女婿，還是作為深受對方恩情的晚輩，都不能坦然置身事外。
只是很多事情理智上能理解，感情上想起來卻難免覺得委屈，聽着孟城的道歉，葉敏沒忍住一口咬在他肩頭。
已經是五月中旬，孟城早已換上夏季的薄軍裝，葉敏這一口用了十足的力，哪怕隔着衣服，也在他肩上留下了不淺的齒痕，讓他身體微僵。
但很快他調整了身形，左手攬着她的腰，肩膀下塌，更方便她發洩，右手則擡起捧着她的臉，低聲說道：“如果你不想我和爸聯系，以後我不給他寫信了。”
孟城長期鍛煉，身上肌肉硬得跟石頭一樣，葉敏剛咬上去時用力，但沒一會就覺得牙龈發酸。
聽到這話，她松開牙龈，撇過頭抹掉眼淚，開口時已經冷靜下來，說道：“不用，你該怎麽做就怎麽做，來往信件別讓我看到就好。”
“但我想讓你高興。”
浴室裏的燈泡瓦書不夠，光線非常昏暗，但他們挨得太近，認真去看，連對方臉上容貌都能看清。
于是葉敏看清了孟城眼裏的真摯，不知是熱的還是羞的，她臉上溫度漸漸升高，狹小空間裏的氣氛也漸漸暧昧。
他們結婚已有四年半，但親密的時候确實沒多少，畢竟前三年都是聚少離多，以至于葉敏剛随軍到部隊時，兩人之間的相處不比普通朋友更自然。
等他們熟悉起來，沒多久葉敏又懷孕了，能看不能吃，那大半年裏孟城半夜爬起來沖冷水澡的次數都增加不少。
這會火一點起來，就有燎原的趨勢。
直到孟城想進一步，葉敏開口提醒：“我身體還沒恢複好。”
孟城身體僵住，良久用力抓了抓寸頭，松開懷裏的姑娘咬牙道：“我洗個冷水澡。”
聽出他的咬牙切齒，葉敏忍不住吃吃笑，但還沒樂呵兩秒，就被惱羞成怒的某人抓了回去，按在牆壁上狠狠親了一口才被放開：“讓你樂！”
葉敏：“……”幼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