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天山雲頂
第72章 天山雲頂
楊牧盯着牆上的挂鐘出神, 他似是想到了什麽,拿了檔案室的鑰匙,心事重重的找起了東西。
一本老舊的相冊被他從書架上抽出來, 裏面記錄了二十一年前的珍貴瞬間, 多年來不曾有人翻動過, 邊角的塑料都已泛黃。
他的手心冒着汗, 似乎急切的想要求證什麽。
直到他翻到一頁雙人合照,才停了下來。
這是二十一年前,他和師父在警局門口拍的合照, 當時周益民搭着他的肩膀, 笑容燦爛, 就像冬日裏和煦的陽光。
對方的胸口上貼的警號依然清晰,正是【819201】。
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好一陣都沒有緩過神來。
直到巡邏的警察路過檔案室,他才回過神來, 将相片抽了出來,塞進了衣服口袋裏。
之後, 他又回到了辦公室,六神無主的盯着天花板發呆。
最後,他給妻子打了一通電話。
“怎麽了老楊,這麽晚了, 還在加班啊?”
妻子似是剛剛睡醒, 說話的聲音軟綿綿的。
“沒什麽, 有件事要跟你說。”
周藝姍從床頭坐了起來:“老楊, 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沒事, 這幾天不是放假嗎?你帶女兒出去玩幾天, 好好教教她怎麽寫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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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別的事嗎?”周藝姍半睡半醒的問。
“沒了, 你記得早點出發啊!”
楊牧挂了電話,失魂落魄的倒回了椅子上,他的愣了片刻,拿出抽屜裏的一疊信封紙寫了起來。
【舉報信】三個大字印在紙上,他的手有些顫抖,可思路卻非常清晰。
*
今夜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墨臨在窗前站了許久,一些與案情相關的細節在他腦袋裏拼湊,以最有可能的方式組合在一起。
二十一年前先後發生了兩起慘案,雪山藏屍案發生三個月後屍體被發現,沒過多久投毒縱火案發生。
警察破投毒縱火案僅僅用了幾天時間,而雪山藏屍案的兇手至今逍遙法外。
雪山藏屍案的死者名叫張偉,是張軍的兒子,去世時年僅15歲,一個十五歲的孩子,為什麽會被殺?
張偉和王蘭曾在一個學校讀書,王蘭曾打架鬥毆被張軍保釋出去...所以王蘭應該和他們父子倆認識。
墨臨翻着當年的口供,腦子裏不斷的拼湊事情的原貌。
王蘭被拘留時的口供有些矛盾,一開始她說她是因為對方罵王靜是妓.女,才和人大打出手的。
後來又改口,說對方罵她不檢點。
二十一年前,一貧如洗的王蘭母女,究竟靠什麽維持生計?
王蘭被拘留,保釋王蘭的人為什麽是張軍?
墨臨帶着疑問走出了審訊室,看到楊牧還沒休息。
他走過去,敲了敲對方的桌子。
楊牧立即吓得站起了身:“什麽事?!”
“張軍你認識嗎?”
楊牧似是回憶了一下:“張軍啊,知道,不過人已經瘋了,您找他做什麽?”
“聊一些陳年舊事。”
“他腦子不清楚,聊了也沒用。”
楊牧的意思是,精神病人的證詞不能作數,問了也白問。
“楊隊長把他帶過來的時候千萬別把人吓着了!”
楊牧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僵硬的笑:“沒問題。”
*
一個小時後,張軍被人推進了審訊室。
張軍的眼神四處亂飄着,神情驚恐,嘴裏還念念叨叨的,看上去的确是瘋了。
墨臨将一張十來歲的小姑娘的照片放到他面前,張軍愣愣的看了很久,忽然傻笑起來:“漂亮姑娘...好看...哈哈哈...”
墨臨注視着張軍,眉毛微挑:“這張好看嗎?”随後他又将王蘭近期的照片放到了對方面前。
張軍看到王蘭的照片後,臉部松弛的肌肉跳了兩下,然後面露驚恐的大叫出來,他的身體後仰,從凳子上摔下來,然後在地上迅速爬開,縮在牆角發抖。
“你很怕她嗎?”墨臨問。
張軍未開口,卻足以見得他有多怕王蘭。
他又将王蘭小時候的照片拿了出來:“你覺得她漂亮嗎?”
張軍畏畏縮縮的點了點頭。
“她什麽樣子最好看?”
張軍似是想到了什麽,又傻笑起來,墨臨跟着他笑了一會,又問:“是不是不穿衣服的時候最好看?”
張軍傻笑着點頭,還要伸手去拿墨臨手裏的照片。
墨臨盯着張軍的臉,表情變得越來越嚴肅,他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只打火機,将王蘭小時候的照片點燃,然後扔到了張軍面前。
張軍看着燃燒的火焰,恐懼之色越來越明顯,火焰将王蘭稚嫩的臉吞噬殆盡時,張軍終于不受控制的尖叫了起來:“火!火啊!”
審訊室外的楊牧看着裏面發生的一切,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他盯着墨臨的一舉一動,只見對方問張軍:“火是你放的嗎?”
原本還在尖叫的張軍卻忽然安靜了下來。
火星一點點暗下,一股燒焦的味道彌漫在審訊室內。
墨臨看着張軍,腦袋裏正在思量。
在楊牧的注視下,墨臨走出了審訊室,之後又進了關着王蘭的審訊室。
楊牧放下喝到還剩最後一口的咖啡,急急的湊到了審訊室的玻璃前,想要觀察兩個人。
墨臨坐下後并沒有開口,只是靜靜的看着王蘭。
“墨老師,你問吧,能說的我都會說。”王蘭依然很客氣,沒有一絲慌亂。
“好,那就說說二十一年前的雪山藏屍案吧。”墨臨的臉看上去很平靜。
“二十一年前的事我記不太清了。”王蘭笑了笑:“那時候我還很小,這件事和我今天來這裏有什麽關系嗎?”王蘭回答得很從容,完全看不出異樣。
“那就讓我幫你回憶一下。”墨臨說完笑了笑,王蘭也跟着笑。
“二十一年前,你和張軍認識吧?”
王蘭并沒有馬上回答,她的視線下移,似是在回憶:“認識的。”
“他的兒子就是雪山藏屍案的受害者,現在你想起來了吧?”墨臨微笑着問。
王蘭點了點頭。
“屍檢報告上說,張偉是被人用鈍器砸死後拖到山洞裏的,按理來說,現場應該留有大量血跡,可是雲頂區的雪太厚,只要蓋上白雪,就什麽都看不見了。”
墨臨一邊說,一邊注視着王蘭臉上的表情:“一個15歲的男孩,你覺得誰會殺他?”
“我不知道。”
“你和他是一個學校的,你和他爸爸的關系似乎不錯,他死之前,有沒有什麽異常的表現?”
王蘭沉吟片刻:“墨老師,我真的不清楚。”
墨臨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注視對方:“你和班裏的一個女生打過架,當時她還罵過你,罵得很難聽……我進來之前調查過了,那個女生叫周藝姍,現在是楊牧的妻子。”
說到這裏,王蘭臉上的表情終于發生了變化,只見王蘭笑了笑:“當年她爸爸是刑警隊的隊長,就算報了警也有人撐腰,明明是她先動的手,她卻跟沒事人一樣走出了警局,而我卻被拘留了!
拘留我的理由是疑似賣.淫,你知道我的心裏有多絕望嗎?那時候我才12歲!
他們還找了醫生給我檢查身體,最後因為證據不足把我放了,這件事給我造成了很大的心理打擊,後來,周藝姍更加肆無忌憚的在學校裏傳播我的事,鬧得人盡皆知!
我媽也不關心我,每天活得迷迷糊糊的,心情不好就喝酒。”
墨臨:“所以你向張軍妥協了?”
墨臨用了妥協兩個字,這兩個字用得非常隐晦,可即便如此,王蘭的臉上還是露出了不悅。
王蘭:“沒錯,我妥協了...我得找個靠山才能活下去。”
“明白了。”墨臨點了點頭:“那他有沒有對你...”
墨臨還沒說完,就明顯感覺到對方的眸子顫了一下。
王蘭低着頭,情緒明顯發生了變化。
一段時間的沉默後,王蘭依然沒有開口。
墨臨也不着急,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沒一下的點着:“從我被警察帶進審訊室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這不是一起簡單的栽贓,民衆們有時候不信任警察,所以只能走極端的方式尋求幫助。
比如扣押人質,強迫警察辦案,或者找媒體曝光,将警察推到風口浪尖上,讓警察不得不調查清楚案件,還輿論交代。
其實我遇到過很多這樣的案件,大概幾個月前吧,我還接到過一通殺人電話,他們自以為很高明,但在我看來愚蠢至極。”
墨臨的語氣還算溫柔,就像在拉家常,沒有一點審訊的味道,可此時王蘭的臉色已經變得煞白。
“還是不願意說?”墨臨笑了下:“選擇這種方式複仇或者翻案的人,最終都不會有好結果,總有人要為此付出代價。”
王蘭垂下了眼,這一刻,忽然意識到事情可能沒有她想象得那麽簡單,從她和墨臨對話的那一刻起,她就有種所有秘密被看破的感覺。
她忽然有點後悔沒有坐游輪離開這裏。
“為難了?我不逼你,我們換一個話題,你母親是做什麽的?”
王蘭深吸一口氣,接過了話題:“她沒工作。”
“那她靠什麽養你?”
“靠男人,男人會給她錢。”
“張軍經常來你家嗎?”墨臨忽然問。
聽到“張軍”兩個字時,王蘭明顯緊張了一下。
“嗯。”王蘭頓了頓:“他經常來我家。”
墨臨:“他對你好嗎?”
“對我…”王蘭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
聯想起墨臨之前的問題,就更加不知道怎麽回答了。
墨臨:“我剛剛見過他,他誇你漂亮,而且……”
“而且什麽?”王蘭明顯有些急了。
“沒什麽,就是随便聊了聊...”
王蘭像是被人打亂了思緒,臉色變得很差,有好幾次,墨臨問話她話她都沒聽清。
“他在裝瘋,你知道麽?”墨臨突然湊近了王蘭,盯着她的眼睛:“張軍對你做過什麽?讓你這麽怕他?”
王蘭的眼神顫了顫,腮幫子咬得很緊:“他不是已經瘋了嗎?”
“你就這麽肯定?”墨臨挑了挑眉:“萬一他沒瘋怎麽辦?”
王蘭猛的垂下了頭:“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還不明白?”墨臨依然是一副好脾氣的樣子:“那我只有打電話給沈女士了。”
“別打!”王蘭不想把沈冰扯進來:“我說。”
王蘭的眸子陰沉了下去,像是在回憶一段非常痛苦的過往......
“我初一的時候,王靜帶了一個男人回家,那個男人就是張軍,他總是坐在椅子上看我寫作業,時不時的,會伸手過來摸我的臉和手,我覺得他很惡心,可王靜跟我說,他很有錢,只要他開心了,就會給我們錢,這樣我就可以繼讀讀書了。
那時候我只想讀書,因為老師說,像我們這樣的人,只有讀書才能改變命運。
為了讀書,我一直在向生活妥協,我希望自己可以撐過去,然後離開這裏。
外人都以為張軍在和王靜談戀愛,沒人知道,我才是那個交易的對象。
那是我人生中最陰暗的時光...張軍總會出現,把我的一切美好變成噩夢。
他會開車來接我放學,給我買文具和糖果,漸漸的,我也接受了他的賄賂,答應了他的所有要求。
我以為這就是最壞的結果了,沒想到還有更糟糕的。
我們的事被他的兒子張偉發現了,張偉威脅我,要我和他發生關系...
他用最難聽的話語辱罵我,在學校、在公衆場合當着別人的面摟我,還把這種行為當成是一種樂趣......
“那麽矜持幹什麽?反正你就是個賣的,我有錢,又不是白嫖!”
在張偉的羞辱中,王蘭恨不得直接從樓頂跳下去。
可她又不甘心,她已經這麽努力了,不想認輸!
那次之後,她望着天空落下的白雪,心裏一片肅然。
可是她能有什麽辦法呢?
她不得不為生活低頭,誰讓她攤上了那樣的母親。
“他一次又一次的逼我,用我的秘密威脅我,大概是那種日子過久了,我也漸漸麻木了,只要他不出去亂說,我就答應他的所有要求......”
之後的某一天,王蘭看着廁所裏的一灘血跡,她有了不好的預感。
她把事情告訴了王靜,王靜也只是丢給她一包衛生巾,讓她小心一點。
【作者有話說】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