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天山雲頂
第66章 天山雲頂
一天的時間內, 碑林山莊連續發生了兩起死亡事件,打得警察措手不及,群衆的恐慌也愈演愈烈。
事發突然, 加之一個月前發生的兩起案子也疑點重重, 因此, 警察高度懷疑此次案件為刑事案件, 屍體需要法醫的進一步解剖。
解剖室裏站了十多個警察,讓本就狹小的空間變得十分擁擠。
兩名拍照的警員圍着解剖臺,正在對屍體拍攝特寫, 快門聲中, 顧原正揉着太陽穴, 懊惱地盯着中央擺放的屍體。
屍體臉上戴着一張豬剛鬣的面具,面具用色誇張豔麗, 和屍體呈現出的慘淡成鮮明對比。
屍體四肢充滿了屍斑,甲床呈青紫色, 腳背向下繃直,還保持着吊死時的姿勢。
顧原不是第一次處理吊死的屍體, 每次遇到這樣的屍體,他的太陽穴就會突突的疼着。
大家都在等法醫的下文,然而顧原卻沒有下一步動作,一開始警察都以為他在進行某種儀式, 以表達對死者的哀悼與尊重。
可一段時間後, 法醫還是沒有下文, 大家也都開始交頭接耳。
顧原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眩暈、耳鳴、窒息, 加上他原本就有些焦慮, 這些症狀一下子湧上來, 他的頭更疼了。
“是哪裏有問題嗎?”楊牧見對方神色不對,走過去拍了一下顧原的肩膀。
顧原的額角一直在冒冷汗,耳鳴的聲音太大,他差點沒聽清對方在說什麽,直到對方拍了一下他,他的肩膀下意識的往後縮了下。
“行了,都別圍在這裏了,該幹嘛幹嘛去,小徐,去問問黎初明的化驗報告出來沒有……”
楊牧驅散了人群,留了臺相機:“剛才吵得我頭疼,現在清靜多了,我們開始吧!”
顧原頓時感覺好多了,他再次看向死者,死者的左耳廓上有一塊深藍色的污漬,看起來像面具上的藍色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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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是用彩色顏料繪成的,畫的是豬剛鬣的臉,面具左右打了兩個小孔,用來連接黑色的系繩,系繩繞過死者的頭部在後腦勺處打了一個蝴蝶結。
大概是顏料還沒幹就被戴在了死者的臉上,因此在死者的耳朵上蹭上了一塊藍色顏料。
顧原湊近面具聞了聞:“像普通的水性顏料。”
褪去死者的衣物後,顧原在死者的皮膚表面發現了多處傷疤,形狀不一,有的像銳器的割傷,有的像鞭痕,還有些根本看不出是怎麽造成的,而且這些傷都已經有些年頭了。
這些傷都包裹在衣物之中,要不是脫掉了衣服,根本不知道身上藏着這麽多傷。
“像是家暴造成的。”
顧原替死者翻了個身,背後的傷甚至比胸前的傷還要多,這些傷疤已經形成很多年了,甚至有堆疊的傷,舊傷未愈又舔新傷,看上去觸目驚心,很難想象死者生前遭受過什麽。
顧原擡起死者的頭時,楊牧立馬舉着相機湊過來觀察死者後腦勺系的蝴蝶結。
等楊牧拍過照後,他揭開了死者的面具。
眼前的人正是他在餐廳裏見過的男人。
顧原:“死者身份确認了嗎?”
楊牧:“死者名叫魏州,35歲,金河縣人,坐過9年牢,出獄後一直在寫小說,筆名鬼面南笙...他被抓進去的時候,我剛剛參加工作,他的檔案是我整理的,印象很深。”
他再次看向死者那張死于機械性窒息的臉,面部的淤血和散在的出血點尤為清晰。
手指翻開睑結膜,出血點明顯,頸部勒痕完全陷入下颌骨以下,沿着耳後向上延伸。
“死者頸部有雙股麻繩形成的索溝,受力方向向上,雙腳繃直,身上沒有反抗的痕跡,初步判斷,是吊死。”
“是他殺嗎?”
“不太像。”
“不是他殺...”楊牧思考着:“那死亡時間呢?”
“結合現場溫度、屍僵和屍斑的程度判斷,死亡時間在14小時左右,也就是今天早上8點25分左右。”
顧原打開了死者的腹腔,手指沿着腹膜向內摸索,摸到了一塊不小的團塊。
他的經驗告訴他,這個地方不該出現這麽大的團塊,很可能是腫瘤。
顧原游離出了團塊,再次證明了自己的猜想,随後他打開了胸腔,在食管下段發現了一團腫物。
繼續檢查死者的胸腹腔,在肝門區發現了大小不一的腫塊。
“雖然不清楚腫瘤的來源,但可以肯定的是,死者已經到了癌症晚期。”
顧原不由得回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同樣是癌症,同樣是自殺,而且同樣是上吊。
他以為自己已經淡忘了那件事,但當所有的情劫都對上號,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個雨夜。
“顧法醫,你沒事吧?”
楊牧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顧原漸漸回過神來。
“死者最後一餐吃了什麽?”楊牧問道。
顧原劃開了死者的食管,因為食管下段被腫瘤堵塞,食物堆積在食管內,切開食管後,食糜的味道飄了出來,混着唾分泌物的食糜流在了顧原的手套上。
顧原取了一些樣本,然後仔細觀察食物的構成。
“西紅柿、玉米粒、牛肉、西藍花...”他用靈敏的鼻子嗅了嗅:“還有紅酒的味道。”
随後,他打開了死者的胃部,胃內空空如也,小腸內的東西也很少,整個腸管內都沒有多少東西,膀胱內有約200ml的尿液,尿液清亮。
“死者長時間吃流食,最後一餐吃了一些牛排,整個食管堵死,食物沒有進入胃裏,他死前應該很難受。”
楊牧只覺得整個人都不舒服了:“故意吃這種堵塞食管的食物,看來是真的不想活了!”
接下來的解剖并沒有什麽特別異常的地方,顧原将取樣的标本交給了警員,打算收工。
洗手的時候,他的腦子裏總會浮現出死者艱難吃下牛排的場景。
那種幾乎瘋狂的,想要和生命抗争的心情,那種即使快要難受死,也依舊想要再吃一口肉的沖動。
最後,他只能彎着腰嘔吐,但什麽也吐不出來,那些食物卡在他的食管裏,令他抓狂,卻毫無辦法。
是計劃好的嗎?
精心準備了愛吃的食物,一口口咽下了你的最後一餐。
是精心準備的吧...一切都在你的計劃當中,你親手繪制了面具,然後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為什麽是豬剛鬣?
你想要表達什麽?
*
顧原從解剖室裏出來的時候已經淩晨了,剛才還很餓的肚子此時已經沒了餓的感覺,只有一股胃酸燒灼的感覺。
一輛警車停在了他跟前,駕駛位的車窗降下,一名年輕的警員探出頭來:“顧法醫,楊隊讓我接你回警局。”
顧原剛剛坐上車,開車的警員就遞過來一根長面包:“我看你沒吃飯,這裏有塊面包,填下肚子?”
“謝了。”顧原接過面包,卻沒有任何食欲。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魏州食管裏塞滿的食物。
警員又遞來一瓶牛奶:“熱的,喝吧!”
顧原接過牛奶,忽然想起了墨臨給他定的鮮羊奶,他打開瓶蓋全灌進了肚子裏。
望着隐沒在夜色中的雪山,他隐隐有不安的感覺,或許是和死者共情的那一刻,絕望的感覺還沒散去,又或許是墨臨的事讓他心神不寧,他總覺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回到警局,路過審訊室時,顧原透過單向玻璃看見了坐在審訊室裏閉目養神的墨臨,他的狀态看上去還好,至少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
他有種錯覺,墨臨只是在調查案子,或許下一秒就會笑着從審訊室裏走出來,然後告訴他,案子已經破了。
之後他會帶他去吃好吃的,還會教他滑雪,他們在風景絕佳的位置看風景,他會深情的吻他,和他說心裏話......
“他的病情很不穩定,副人格會在任何時候出現....”
“最恐怖的是,他會為副人格打掩護...”
“他需要徹底治療...”
顧原閉上了眼,他的腦子很亂。
墨臨說過很多情話,卻沒把他當做可以完全信賴的人,如果足夠信賴,就不會隐瞞。
墨臨在擔心什麽?
難道對方覺得他知道了真相,會離開他?
那他也太小看他對他的感情了!
顧原迫使自己冷靜下來,現在距離墨臨被關押已經6個小時了,他們的處境非常被動。
如果有人在陷害墨臨,那麽對方的目的是什麽?
陸續死亡的那些人,又和這件事有什麽關聯?
警方不願意透露消息,又禁止外人和墨臨見面,他要怎麽才能搞清楚這一切?
太多問題困擾着顧原,這個案子比他想象得還要複雜很多,如果是人為設計的,那麽自殺的魏州在這個事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
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詭異又沒有頭緒的案子,顧原甚至産生了自我懷疑?
“顧法醫,你應該相信自己。”
顧原的腦子裏忽然浮現出了墨臨平日對他說的話。
相信自己的判斷...
可是他現在連頭緒都沒有,或許他應該聯系墨嵩,請墨嵩幫忙。
他甚至想到了墨臨看到墨嵩時臉上的陰雲。
這父子倆就像在比賽,誰也不願意向對方示弱。
顧原心事重重的往前走,途經另一間審訊室,他看見鄧曉坐在椅子上,眼神木讷的看着空氣。
顧原停了下來,透過單向玻璃看着對方。
對方似乎有心事,而且一直在咬手指。
這是內心害怕的表現。
【作者有話說】
冒個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