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取名
第68章 取名
莊冬卿放下信, 自己安安靜靜坐了會兒,須臾,又拿起來, 再看了一遍。
看到最後一行, 揉了揉耳朵, 又把信翻面,蓋到了桌子上。
真是……
這人怎麽這樣。
他要走的時候,也沒見多膩乎啊,寫信怎麽就……
還是那麽早之前寫的信。
什麽舍不得, 也沒見着行動上有多少……
吐槽到一半, 一些日常在腦海中翻起, 莊冬卿又心虛起來。
硬要說的話, 也不是沒有,只是, 沒有這麽直接罷了。
比如對行程的反複交代叮囑。
不去官署的時候,都是留在東廂的,在飯後和午後, 見他無事還會拽着他溜達, 不怕他走得慢,就怕他不動。
睡前,也會常常耐心拍着他背, 哄着他入睡。
這樣一想,從皇宮裏回了王府這段時日, 慣常都是莊冬卿先睡的,都忘了早前一起入睡的情形, 岑硯總是睡得比他晚, 起得比他早。
莊冬卿:“……”
算了。
其實還是舍不得他的。
把心裏嘀嘀咕咕的念頭都清空, 莊冬卿想收起信件前,沒忍住,又再一次讀了一遍,把內容看得都快會背了,但,就是想看。
剛剛分開,摸着點與岑硯相關的東西也好,閱讀的時候不至于太失落。
讀完收起,放在了內側的枕頭邊上。
莊冬卿把開了一半的窗子全部架起來,他的房間視野好,又坐落在整個船的中前方,行駛了這麽一段路,莊冬卿并沒有坐船的颠簸感,門一關,反而還恍惚有種在平地上的錯覺。
江風徐徐,江水濤濤,莊冬卿就這樣扒在窗邊看了會兒景色,緩緩心也跟着靜了下來。
一兩個月而已,總是會再見的。
也不用這麽傷春悲秋的。
嗯,岑硯給他寫信,他也可以給對方回信。
這樣想着,慢慢把下巴擱在窗沿上,莊冬卿笑了下。
【卿卿親啓,】
第二日,早晨同一時間,柳七将第二封信交到了莊冬卿手裏。
開頭還是這四個字。
出乎莊冬卿意料的,寫的竟是他們初識時候的事。
【其實你走進來的時候,我實實在在是猶豫了一陣的】
【無他,感覺小少爺太符合我的喜好,真動了,往後怕是會被牽着走】
【說來好笑,當時我竟還覺着郝三看着笨,其實重要的事情上,還是能猜中的,後續回想,簡直大錯特錯,小少爺怕是都不知道他給我找了些什麽人】
莊冬卿來了興趣,抓了一把瓜子,邊磕邊看。
岑硯果真寫了。
【第一個,唱曲兒的紅人,貌似好女,眼神動作也極像,推上來的時候我還尋思,不是說看男子嗎,恁的推了個女伶前來】
【第二個正常些,吹奏樂器的樂師,性格孤高,說是曲高和寡,若非知音,輕易不肯見人的,問話的時候全程揚着下巴,老鸨在邊上不斷擦汗,求饒說他們公子就是脾氣大了些】
【我對這位樂師無甚看法,倒是想起了早年間,我阿爹對郝三的一些評價,将他們幾人給我的時候,阿爹便說過,讓郝三好好習武就可,智謀方面不必強求】
【現在想來,阿爹還是很有些識人的智慧】
【最後一個,未滿十六歲的,家裏犯了大事,剛落了賤籍,沒入廣月臺的小貴人】
【看到這個的時候,我便已不對郝三的眼光有任何期待,甚至小少爺也太正常了,我瞧着男伶那一列塗脂抹粉的、曲高和寡的、還有楚楚可憐的紅人,心中便覺着,怕是尋不到卿卿似的軟和人兒了】
【最後,果然,優伶看完,婢女仆從也都過了一遍】
【遍尋小少爺不着了】
*
不知道是每日有了盼頭,還是莊冬卿身體底子好了,暈船也暈,暈了半天,就适應了。
後續一路行船皆是順利,除了親衛少了些,環境換了,莊冬卿一路上照樣吃吃喝喝,連着飯點都不帶變的。
打發時間的事,從寫字練字,到船停岸了,去港口走一遭,接接地氣吹吹風,剩下的一件,便是給岑硯回信了。
嗯,每天都在看岑硯的信,莊冬卿有些忍不住。
一十九日後,大船抵達既定的港口,莊冬卿一行下了船。
“這裏是?”
江南巡鹽,莊冬卿還以為他們會落腳杭州,但瞧着風土人情,又不大相似。
“蘇州。”柳七笑道,“都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杭州巨富繁多,官商勾連,鹽務積弊日久,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的,與其先動大的,難啃的骨頭,不如先從地方上,從小的官員鹽商入手。”
“再者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
“只有千日做賊的,哪來千日防賊的。”
“主子的意思是不急,慢慢來,這樣大家也能互相熟悉下,彼此心裏有個數。”
“總不好一下子逼得太狠,讓他們狗急跳牆了。”
莊冬卿點頭,“所以,以後我們就住在蘇州了?”
柳七也沒說死:“這邊挑了一處宅子,小少爺可以先看看。”
“杭州那邊也買了宅子的,若是小少爺喜歡,等主子來了,日後搬過去也成。”
想到什麽,柳七又笑了下。
“不過主子倒是篤定,這邊的宅子,小少爺會更喜歡。”
“先去看看吧。”
莊冬卿點頭。
一路進了市區,從荒涼到嘈雜,再一段路,竟是越走越幽靜了。
見到一處院門,柳七長出一口氣:“到了。”
六福情不自禁,墊腳張望了一番:“哇,這宅子很大吧?”
“前面走過來的,一片都是這宅子裏的,門開在這個方向,就求一個鬧中取靜。”
那确實也很靜了,莊冬卿瞧着,心想,怕是得不少錢。
等到大門打開,一個看着就很慈藹的阿嬷迎了出來,頭上簪着銀飾,裝扮也與王府裏幾個阿嬷無甚差別。
“小七,這便是小少爺吧,好,好好。”
阿嬷見了莊冬卿,先行了一禮,上下打量一番,笑開了花。
“阿彌陀佛,想不到幾年不見,我們阿硯也有知心人了。”
拉着莊冬卿的手掌,很是柔軟。
阿嬷已不年輕,笑起來臉上皺紋叢生,莊冬卿卻不覺得難看。
柳七介紹道:“小少爺,這位是主子的奶娘,此次專門從封地前來,看顧您和世子的。”
莊冬卿受寵若驚:“那真是勞累您了。”
“什麽勞累不勞累的,趁着老婆子還能動,也還能幫上些忙。”
“小少爺随着阿硯叫阿嬷吧,別您啊您的,怪生分。”
莊冬卿也笑了起來,重重點頭:“好,阿嬷。”
“哎,來來,都進來,宅子早就收拾幹淨了,糕點茶水阿嬷都擺好的,一路上累了吧,吃點東西,好生歇歇……”
*
【岑硯親啓,】
【水路有些無聊,但你的信寫得很有意思】
【我很好,他也很乖,沒有鬧我,就是船上走不開,趙爺和柳七有些着急,兩個人兩天三頭的尋借口帶我在甲板上走動,我都知道的】
【我今天突然想起,孩子的名字還沒取,我可以給他取名嗎?】
……
【岑硯親啓,】
【昨天問的我又想了想,覺得自己取名一般,大名你來取也是使得的,但是小名我可以取一個嗎?】
【我想取一個】
……
【岑硯親啓,】
【今日我們玩了打水漂,原來用石頭打水漂不容易,我前幾天玩得不好,不過今天很棒,石頭在水面上足足點了四下才落水】
【嘻,是不是很好,才練了幾天哦】
……
【岑硯親啓,】
【今天靠岸了,原來落腳的地點不在杭州,在蘇州,真是意外】
【不過宅子真的好大,而且好幽靜,我很喜歡】
【上京寸土寸金,走了一圈,這個宅子得有兩個王府了吧】
【哦對,我今天看到帶大你的阿嬷了,阿嬷很熱情,人也極好】
【不過今天我才知道,原來長輩們是喊你阿硯的啊,阿硯,還挺好聽的】
……
【阿硯親啓,】
【阿嬷說我可以這麽叫,我試試,你不樂意我下次就不寫了】
【住了幾日,一切皆好,就是懶了兩日,腿腳有些水腫起來,哎,還是得走動】
【明天可以出門走走了,我猜柳七會帶我走一段時間,趙爺盯得緊呢】
……
【阿硯親啓,】
【蘇州好大,也很繁華,街上很有意思,而且終于不用擔心随便撞到貴人了,帶着親衛走的時候,我有種橫行霸道的感覺,哈哈哈】
【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
【岑硯親啓,】
【又腫了,好醜】
【你什麽時候到啊,我聽柳七說,你們走陸路,得一個半到兩個月】
【現在分開已有一個月多十日,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見哇】
【當然,我沒有催你的意思】
……
【阿硯親啓,】
【一個月半了】
【據說你們路上遇到水患耽誤了,希望大家都無事】
【小名我想好了,不過,真的取什麽都可以嗎,你不會否決嗎?】
【近來……睡得不大好,】
【趙爺說是正常的情況,月份大了,沒辦法】
【他動得也多了】
【唔,其實我一個人也還好】
【柳七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的,現在也能出門了,玩得很多】
【就是】
【并不多】
【極偶爾的時候】
【我想着若是你能在這裏的話,便更好了】
【當然,沒有催你的意思的】
【盼一路平安】
見岑硯笑得開懷,從河堤處回來,李央一邊擦汗一邊問道:“可是有什麽好消息嗎?”
問完走近,視線剛挨着那封信報,便見岑硯對折,收了起來。
神色也恢複了一貫的冷淡。
李央:“……”
若是一次兩次還好,這已經不知道三五次了,李央想說,再重要的消息,也不至于這般防着自己吧。
不過這話只能心裏想想,面上不能說。
岑硯不答反問:“河堤的事還有幾天處理好?”
“哦,這個,剛給上京去了消息,等父皇的旨意下來,少說十天吧。”
岑硯點了點頭:“官府都打點好了,刺頭也俱都收拾完了,剩下的問題不大吧?”
“那确實,還得感謝王爺……”
李央話沒說完,便聽得岑硯打斷道:“那便好,我江南的宅子裏有些事,比較急,容我先行一步,六皇子就留于此地治理完河堤再上路吧。”
李央:“?”
初生牛犢的李央:“啊?!”
不是,還有一大攤子,都丢給他了嗎?!
他、他沒有經驗啊!
岑硯笑道:“龍生龍,想必六皇子必能勝任此間小事。”
李央愣愣沒反應過來。
岑硯忽的又道:“聽聞六皇子師承于聞大學士?”
“哦對,大學士是我啓蒙老師。”
岑硯:“素聞大學士精通易經八卦?”
“哦,老師起名是比較厲害,很多貴人都托着求他取名呢。”
岑硯:“那六皇子覺得,壯壯這個小名如何?”
李央下意識道:“王府養了小狗小貓嗎?”
岑硯:“……”
恰好此時,郝三前來禀報,說馬都套好了,除了留給李央的人手,其餘人等随時可以上路。
于是李央便見着岑硯笑了下,皮笑肉不笑道:“家事匆忙,我就先行一步了,待此間事了,必定上書為皇子多多美言。”
啊?
現在就走嗎?
不是,不留一留,好歹……
李央愣神的功夫,便見着岑硯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等意識到不對,還有些公文上細節,自己不知如何處理,匆忙尋過去時。
李央站在他們臨時下塌的客棧門口,極目眺望,只見好幾排馬屁股,跑得風馳電掣,馬蹄帶起滾滾塵沙,一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