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淩霄
淩霄
阮青黛颔首,跟着阮鶴年往府內走,很快便将那烏泱泱的一群人甩在了後頭。
“今日下朝,皇後娘娘特意派人來知會我,說一切盡在你的掌握之中,讓我莫要插手。”
阮青黛愣了愣,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聽得阮鶴年又開口道。
“也好,若此番能促成太子與你的婚事,那也不失為一種好手段。只是切記,莫要玩過了火,得不償失。”
阮鶴年又看了一眼阮青黛,口吻裏暗含告誡。
送走阮鶴年,阮青黛才緩緩站直身,眉眼舒展,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看來是姑母早已料到她回魏國公府後不好交代,這才替她想了這麽一番欲拒還迎的說辭……
也好,能拖一日是一日。等真到了與東宮決裂的那一日,魏國公府想要做什麽也都來不及了。
栖雲閣,碧蘿和一衆下人都等在院中,着急忐忑地等着前院的消息,直到看見阮青黛安然無恙地出現在院門口,才松了口氣。
“姑娘!”
碧蘿小跑着迎了上來,攙着阮青黛的胳膊上下打量,“國公爺可有為難你?”
阮青黛搖了搖頭,“我沒事。”
碧蘿跟着阮青黛往屋內走,低聲回禀昨日發生的樁樁件件。
“那就好……昨日國公爺不知為何發了好大一通脾氣,還命人将栖雲閣圍了起來。夫人手下的婆子丫鬟在姑娘的閨房內搜查了足足一個時辰才離開……”
阮青黛步伐微頓,側頭看向碧蘿,唇瓣啓合,做了個“賬簿”的口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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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蘿張望了一眼四周,阖上房門,轉身取出松竹齋的賬簿,交給阮青黛。
“姑娘放心,奴婢事先察覺到不對,早就把賬簿什麽的藏起來了,那些人什麽都沒能翻到。”
阮青黛點頭,“果然還是要将你留在府裏坐鎮。”
燭光下,她随手翻了幾頁賬簿,忽地靈光一閃想起什麽,轉頭看向剛進來的蘭苕。
“蘭苕t,今日替晏聞昭出手,教訓阮子珩的那個人,你可覺得……有些眼熟?”
蘭苕愣了愣,“那人一臉兇相,奴婢哪敢仔細看……姑娘見過他?”
阮青黛放下賬簿,低着眉思忖,“你覺得,他像不像那日我們在街頭看見的雜耍藝人?”
“那天那個藝人滿臉都是傷,奴婢也沒看清臉。不過應該不可能吧。”
蘭苕不解地,“他那種沒戶籍的流民,怎麽可能混進太學,還替晏公子出頭呢?姑娘多半是認錯了。”
阮青黛仔細想想,也覺得蘭苕說得有道理,便沒再細究,“許是我想多了。”
頓了頓,她支着額,揉了揉太陽穴,“明日該去一趟松竹齋,順道将賬簿還回去。”
碧蘿颔首,“是,奴婢這就去準備。”
這一夜,阮青黛又沒能睡得安穩,雙眼一閉,便開始做夢。不過夢見的卻不再是九宸殿,而是白日裏在太學,晏聞昭冷然拒絕她,請她離開的情形。
醒來後,阮青黛仍覺得有些難堪,心情也随之低落。
屋外天色陰沉,她吩咐碧蘿将栖雲閣的大門緊閉,對外只宣稱她病了需要靜養,轉頭就換了身輕便素淨的衣裳,戴着帷帽悄悄從後門離開了魏國公府。
松竹齋。
店裏主要賣的是古玩字畫,尋常人家買不起,所以平日裏也見不着什麽客人。
阮青黛帶着蘭苕進了松竹齋,見四下無人,便摘下了帷帽,在繪有簪花仕女圖的隔斷屏風前靜靜地站了一會兒。
掌櫃迎出來,笑道,“姑娘這幅仕女圖,畫得真是絕妙,不少進店的客人都問我,這圖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還想買你的其他畫作呢。”
阮青黛是個一聽旁人誇贊就害羞的性子,聞言耳根微微泛紅,“莫掌櫃太擡舉我了。”
“姑娘,聽說皇後娘娘請了宮中的班大師教你作畫,你怎麽也算是師出名門,為何不像那些畫師一樣,給自己起個名號,說不定過幾年也能像公孫頤那樣,名滿天下呢!”
莫掌櫃越說越起勁,阮青黛都被說愣了。
像公孫頤那樣名滿天下?她從未想過。畢竟古往今來,那些青史留名的畫師名家裏,還從沒有過女子……
“奴婢也覺得姑娘可以!”
蘭苕也忍不住吹噓起來,“班大師不是說了嗎,姑娘的仕女和花鳥都不輸旁人,唯獨山水次一些。”
蘭苕的話讓阮青黛瞬間清醒。
她苦笑一聲,“是啊,班大師總是說,未見山水,便畫不出山水,所以我的山水圖總是缺了那麽些意境……”
可偏偏,她最喜歡的就是畫不出卻心向往之的山水。
見阮青黛情緒低落了下去,莫掌櫃連忙轉移話題,邀她去樓上雅間小坐。
阮青黛将賬簿交還給莫掌櫃,“我這次閑來無事,翻了一下賬簿,發覺有些看不明白的地方,莫掌櫃能不能給我講講?”
她在賬簿上指點了幾處模糊不清的地方,原本不過是随口一問,可見莫掌櫃支支吾吾、答不上來的樣子,阮青黛倒是警惕起來。
“大姑娘,我實話告訴你吧。你剛剛指的這幾件古玩,雖寫着高價,可最終實際進賬……只有一文錢。”
莫掌櫃終于編不下去,坦白道。
阮青黛面露錯愕。
蘭苕也驚訝地嚷了起來,“一文錢?那不就是送嗎?”
莫掌櫃避而不答,“這件鎏金觀音坐像,賣給了輔相。這件黃釉飄彩瓶,賣給了吏部尚書,至于這幅寒林圖,賣給了禦史大人……”
話說到這個份上,阮青黛終于反應過來。這根本不是在做生意……
樓下傳來吵嚷聲,莫掌櫃同阮青黛打了一聲招呼,便出去望風。
阮青黛怔怔地坐在雅間裏。
原來姑母開這間松竹齋,真正的意圖是籠絡朝臣?
雅間的門忽然又被推開,莫掌櫃臉色難看地站在門外,“姑娘……”
“怎麽了?來的是什麽人?”
阮青黛察覺到什麽,站起身來。
“……是長公主殿下。”
姜清璃在上京城素來招搖,就連進松竹齋也是浩浩蕩蕩一行人,陣仗甚至不輸微服私訪的帝王。
鑲金嵌寶的禦賜車駕停在松竹齋外,還有十數個身材高大、面容英俊的男子堵在門口,個個身穿绛紫華服,若非佩着公主府的侍衛腰牌,估計沒人會覺得這只是一支普通侍衛。
姜清璃懶洋洋地靠坐在搬到正中央的紫檀座椅上,掀起眼盯着面前大氣不敢出的夥計。
莫掌櫃從樓上忙不疊地跑了下來,惶惶行禮,“草民參見長公主。什麽風把殿下您吹來了?”
姜清璃似笑非笑,“本宮要來贖一枚玉佩,白玉做的,淩霄花紋飾。”
“贖?”
莫掌櫃笑容勉強,“長公主,咱們這不是當鋪,而是古玩鋪子……”
“這玉佩,是旁人三年前賣給你們的,如今本宮就是要替他買回來。”
“這,這恐怕有些難辦,或許這玉佩已經轉手幾道了……”
“啰嗦什麽?!”
姜清璃不耐地發起火來,“就是一枚白玉淩霄花玉佩!款式紋路,還有年份都說得這麽清楚,你們一條一條幫本宮去查就是了!”
莫掌櫃一噎。
“掌櫃的。”
一旁的夥計将手裏捧着的名冊清單遞了過來,讪讪道,“小的已經查過了,癸卯年五月十七,有人賣給咱們一枚白玉淩霄花玉佩……不過幾個月後就被賣出去了。”
莫掌櫃面露難色,轉向姜清璃,“殿下,這便是不好再要回來了,不合規矩……”、
姜清璃怒急反笑,拍了拍手,“叫你們東家出來。”
“殿下……”
姜清璃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一字一句道,“本宮要見阮青黛。”
阮青黛三個字一出,莫掌櫃的臉色霎時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