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崽的尾巴[雜糧]

第6章 Chapter 失蹤

Chapter 6 失蹤

再有一月臨近暑假，唐星這段時間越發勤快。

唐星：“姐姐，給，買校服。”她舉起一沓攤平的小額紙幣，笑眯眯地說：“買秋季校服吧。你穿新的，我穿你的。”

陸辰剛下晚自習回來，白發女孩蹦蹦跳跳到她面前，“今天攢夠啦，一百五十塊，給你。”

唐星把錢塞給陸辰，接過陸辰手裏拎着的塑料袋，裏頭是半個煎餅果子，咬上一口，裏頭嘎嘣脆。

太香了，幸福得要死掉。

呸呸呸，姐姐說不能亂想不好的話，要避谶。

唐星關上寝室門，把壞掉的鎖繩子挂好，轉身見陸辰還待在原地。

“姐姐？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陸辰手裏捏着厚厚軟軟的紙幣，心情複雜。

這小半年來，她多次懷疑唐星的身份，接近她的目的，說些不着調的話，直到逐漸确定唐星的特殊。

陸辰怎麽也沒想到唐星說得是真的，而且……

“你哪兒來這麽多錢？”

唐星咽了嘴裏的東西，說話越來越流利，是和路辰一樣的标準口音。她掰着手指說：“玻璃瓶呀，塑料瓶呀，挖蚯蚓呀，最近買的飯少，攢的快。”

路辰不解的看着她。

想起最近唐星好像很容易累，路辰皺了皺眉頭。

往常，唐星每個早晨回來，都要趴在桌上看陸辰吃完飯，再目送陸辰到樓下去教學樓，才會蜷縮在小床上滿意睡去。

一個月前，唐星聽劉烨那個留級差生說買新校服的事，才知道路辰已經拖了一個月沒交費，如果暑假前不交上的話，下學期就不能補訂了。

唐星想，她總不能讓姐姐因為她，成為高年級裏的異類。

很多人都說，高三很重要。

唐星數數自己的紙錢包，裏面軟軟塌塌的票子有七十三塊六毛。她特意只要紙幣，不會叮叮噹噹的發出聲音。唐星想，學校地處偏僻，雖然能捉到小蠍子，但是并不多，如果能挖出好多小蚯蚓就好了。

夏天淩晨露汽重，唐星帶着個大大的塑料瓶，在操場角落裏接滿水，借着街道路燈照進操場的微弱光線，跑去尋找未清理雜草的潮濕腐壞的地面，澆上水之後，抱着膝蓋蹲在一邊觀察，覺得土質差不多浸泡透了，拿着小鏟子一點一點往下挖啊挖。

有了實踐就有了經驗。

唐星和收紅蟲蚯蚓的老大爺熟絡得很。

老爺爺一直喜歡釣魚，退休後就更自由了，他在漁具店找不到特別鮮活的紅蟲，幹脆自己溜達出來收。有天，偶然遇見個奇奇怪怪的孩子，看清之後發現是在賣蠍子和蚯蚓，年齡和在外面上學的孫女兒差不多大，覺得挺可憐，就按平常收的價高出兩毛的收，一來二去便認識了。

唐星在外人面前說話很少很少，大多時候都是老爺爺在說。絮絮叨叨的講着他的兒子女兒，孫子孫女兒，臉上帶着和藹的笑容，字裏行間都是家庭裏的幸福。

她回想起……不，她不敢回頭。

唐星再次被觸動。

原來，真的有不讨厭女孩兒的地方。

唐星想，這裏簡直就是天堂。她母親說的地方是真實存在的。這裏的女孩子可以上學，可以在街道上走來走去，還可以有非常疼愛自己的丈夫，有幸福的家庭。

陸辰不知道這些。

她以為唐星最近貪玩，在外邊吃過回來的，因為帶回來的早餐少了一點，也不吃分給的早餐，路辰沒有多問，原來是挖蚯蚓去了？

陸辰問：“你早上吃的什麽？”

唐星回答：“蚯蚓啊。”

陸辰：“……？！”

唐星說：“劉烨那家夥這幾天總跟着我，但是動作沒我快，他太笨了，而且很煩，我懶得搭理他。”

陸辰看看她：“以後就算三伏天你晚上出去也穿長袖長褲，少跟那二流子接觸。夜裏不許挖蚯蚓，弄得衣服太髒了。”

唐星穿着陸辰的短袖短褲，細白的胳膊腿兒露在外面，寬大的T恤裏連背心都沒穿，腳上蹬着稍微大一碼的舊帆布鞋，站在陸辰身邊。

這小半年，唐星的身高好像又蹿上去一點點。她雙手捧着煎餅果子，睜着一雙琉璃大眼睛，忽閃忽閃望着陸辰。

唐星：“我洗幹淨了呀？姐姐衣服全都是我洗的呀，保證每一件都特別特別幹淨，保證一點都不髒。”

陸辰：“上半句！”

唐星：“記住了記住了，聽姐姐的話。”

陸辰認真看她，像個教官一般：“重複一遍。”

唐星：“穿長袖長褲，不和劉烨接觸，不挖蚯蚓，不弄髒衣服。”

陸辰這才放下手裏的書，把錢放到抽屜裏的小布袋裏。

唐星：“姐姐，我以後會讓你穿最好看的衣裳，打扮得漂漂亮亮！”

陸辰在唐星面前不需要刻意僞裝乖巧，她翻開書，斜唐星一眼，“食不言，吃完過來上課。”

唐星點點頭，悶悶地“嗯”了聲。

唐星聰明，是真的非常聰明。

所以陸辰從廢品回收站找回來的中小學課本，開始在晚自習七點多回來到熄燈十點半，一對一地一點一點教給唐星。後來陸辰發現，唐星完全跟得上，并且在兩個月之後，就可以看懂她去年的學習資料。

更恐怖的是，唐星在跟着她小半年的時間裏，學完了從小學到高二上學期的課程。

這種天才，怎麽會是精神病？

唐星：“吃完啦，姐姐，今天學什麽？”

陸辰撇向唐星細白的爪子，指了指角落。唐星立刻跑去洗手，比訓狗都乖。她當然知道，自己要聽姐姐的話，只有好好聽話，她才能留下。

沒心沒肺的唐星笑眯眯的挪到小桌邊端端正正坐好，擡着雙手在陸辰眼前晃晃，“幹幹淨淨啦姐姐，上課吧？”

……

時隔一年零四個月，陳局和闫雲海終于摸到重要線索。晚上慶功宴，在一家胡同火鍋老店小聚，有個同事坐過來碰杯酒，“雲海，老大不小了，難得咱這隊裏一年放不了兩天假，明天一起去相親橋？聽說成功率還挺高。”

闫雲海擺擺手：“不成，還是睡個好覺的踏實。”

另一個同事楊龍說：“行啊，我跟你去，去長長見識。我媽催我快催瘋了，明兒去多拍點兒照片發給家裏，先擋一陣子再說！”

家裏幾代經商的寶貝疙瘩考了警校，出來做了警察，剛二十七就成了重案組員，真是個大奇跡。

闫雲海正想笑他，內線突然震動，是接線員按照定位發送的最新消息。剛接聽，小巷外亂糟糟的腳步聲由遠至近，接着是合上車門的悶響。

——又有孩子丢了。

離初小學放學時間已經過去三個多小時，離初高中晚自習過去一個多小時，人煙稀少，連個攝像頭都沒有，只能聽腳步聲和驗拖拉的痕跡分辨，這次大概率不是小孩子，而是少年人。

可在他們跑出店門後，外面一點聲響都沒了。

四個戴黑口罩的人腰間備着槍，一人守路口，一人去引開結伴而行的同學，兩個人直接粗皮麻袋套頭擄走目标。這少女力氣特別大，如果不是他們有備而來，一個人根本搞不定這個“前太子”。

畢竟他們已經來過幾波人了，次次碰壁，死的死傷的傷。上次聽說去的暗保還遇上了個精神病，被砍個稀爛。連王紅那半瓶子咣噹的女警都沒搞死，真夠丢人，死的不虧。

其中一個呸了一聲，朝掙紮的少女膝蓋上踹了一腳，聽到咔嚓一聲，骨頭錯了位。地上雜草被踩得折斷腰，大一號的帆布鞋早已洗刷的褪色，在合上面包車門時，掉落在草堆裏。

——如果細查的話，會發現有幾根銀白色的頭發飄落到污泥上。

陸辰被人引出去半條街，當發覺不對勁的時候，已經晚了。

唐星不見了。

補過習，上完課，唐星問，可不可以獎勵自己呀？

陸辰本來不想帶她出去的，但是唐星的眼睛實在太火熱，還提供了她最近知道的一些事，或許對自己有用？就鬼使神差地同意了。想着那家抄手攤子就在學校不遠，去就去吧，唐星每天晚上都在外面溜達，不照樣沒丢嗎？

這種聰明的小神經病，誰能弄得了她？

可偏偏這次。

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陸辰把唐星弄丢了。

唐星知道，陸辰被盯上了。

唐星不止在學校裏撿瓶子，也會瓶子身體瘦長，從學校北邊的欄杆裏擠出去，整個寄宿學校的周邊街道，全是唐星的廢品收集站。

最近晚上撿廢品的時候，發現有些奇怪的陌生人出現在學校附近，鬼鬼祟祟，大半夜支着賣牛肉幹的攤子，就連下大雨也在附近街上，誰會買啊？

她都知道晚上下雨不出去，怎麽會有比神經病還傻的大人？而且這些人的手上，有和她剛到這座城市時砍死“大番薯”的紋身。

确定之後，唐星和路辰說了這件事。

因為牽涉着自己的身世，她想了想，沒跟闫叔聯系。

陸辰說去看看，獎勵唐星吃抄手。

走出校門前，陸辰報過警。

陸辰才知道自己有時候的想法有多麽自大，比如——今天。

——今天，陸辰做了一件讓她後悔多年的事。

後知後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