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我終于見到您了……”
伴随着這句話尾音的落下,青木言明确感知到對方身上被一直掩藏的瘋狂氣息像是壓抑到了極限,一覽無餘的完全暴露在他面前。
而那平平無奇的快遞員衣服也像是花瓣散開那樣,碎布肆意飛舞在半空中,雪白的鬥篷在空中揚起,如同絢爛的魔術,對方身上穿着衣物眨眼間變成了類似于晚禮服一般精致又簡約的襯衣馬甲鬥篷褲子四件套,只不過褲腿寬大,看起來更像是魔術師裝扮。
不羁的銀色碎發淩亂翹着,很快被不知哪裏掏出來的禮帽重新壓下。
“啊!對了對了,我是不是應該先自我介紹一下?”
那名銀發少年眼眸裏是興奮與激動,臉上卻露出一副慌亂的模樣,看起來就像是因為過于激動而導致大腦宕機一樣。
他亂七八糟地行了一個六不像的禮,又像是語無倫次那樣說道:“您好,我的名字是果戈裏,我想見您很久了,哦對,就像是追逐着飛鳥那樣,因為我覺得這件事您肯定能給我一個答案……呃,我的意思是說,我最近有些茫然困惑……”
青木言不動聲色地打量着眼前這個少年,“我不清楚你在指什麽。”
“沒關系沒關系,我會解釋給您聽的!”
那個自稱果戈裏的少年眼眸亮晶晶的,倒不如說此刻對方滿腔都是期待,這份期待甚至壓過那股不穩定的瘋狂,但在青木言眼中對方危險的氣息卻只增不減。
誰知道他能不能回應對方的期待呢?
滿腔期待落空的感覺足以讓對方身上危險的因素推向極致,完全陷入瘋狂中的人什麽都做得出來。
果戈裏情緒稍微穩定了些許,“是這樣的……您崇尚自由嗎?”
“自由?”青木言重複了一聲這個詞彙,腦海裏迅速思考着會牽扯到這個詞并與他自身有關的線索,他擡起眼眸看着對方,“我當然熱愛自由,我想,沒有任何一個藝術家會不熱愛自由。”
“是的是的,沒錯,很多人都是這麽回答我的。”果戈裏贊同地點頭,但很快他像是沉入了自己的回憶似的,喃喃自語般,“但是他們都是淺薄的、僅嘴上喊個口號那樣,宣傳自己熱愛自由,擁有自由,可悲的是他們甚至連自己身處牢籠都沒發現……猶如籠中鳥那樣,自以為自由并沾沾自喜,但實際上仍舊被囚困在牢籠裏,而大部分人則是幸福的,因為他們根本意識不到自己的不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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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言安靜地聽這個少年自顧自的說了一大通,不知過了多久,果戈裏才像是如夢初醒一般,重新說明來意,“所以您一定是能夠理解并知道如何得到‘自由’的,對吧?”
青木言當然理解自由,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理解對方口中的“自由”。
不過他已經從對方說的那一大通話的口音和自我介紹裏推測篩選出了對方的國籍——大概率跟費奧多爾一樣,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個少年極有可能就是對方誘導來的。
看着對方長時間沒有回應,果戈裏眼眸中的期待逐漸消減,“難道說您不知道嗎?”
他有些懷疑地說道:“您的異能是「自由鄉」的話,理應會能夠理解并知道如何得到‘自由’的才對。”
青木言從思緒中抽出,看了對方一會兒,在欺騙與實話中徘徊,他一邊思考着一邊拖延時間般慢慢開口:“但是……我的異能與作畫有關,而不巧的是我現在無法作畫了。”
果戈裏目光落在對方垂落在身側的右手,那裏纏繞着一層厚厚的繃帶,一枚銀質的小鈴铛挂在镯子上,銀镯多出的空間把對方手腕承托的瘦削無比。
“是這樣,這樣……我來晚了……”果戈裏似失落地扯着鬥篷遮住了半邊身體,旋即又像是抱着某種冀望般,“所以您還能給我一個答案嗎?我為此可不遠萬裏,從風雪交加的莫斯科跑到溫暖潮濕的橫濱找您。”
青木言不明白此刻明明是酷暑,為什麽于對方而言是溫暖潮濕,是因為對方一直生活在寒冷幹燥的國度,所以突然來到港口城市橫濱不适應?
“……我不清楚你眼中的自由是什麽,但對于我們這種以創作為理想燃燒的創作者來說,自由就在我們的作品中。”
“作品?”
果戈裏聞言忽然擡起眼眸看向周圍,他臉上所有激動與興奮的神色伴随着視線的遷移都已經消失,轉而出現的是某種難以言喻的悲哀與失望。
“如果你是指現在我們所在的這個世界的話,那你可沒法給我一個答案。”
他知道自己的異能。
青木言腦海裏得出了這樣一個信息,也許是費奧多爾告訴的,也可能是對方同樣也是異能者自行察覺的,類似于太宰治那樣。
不過無論如何有一點可以确定的是——他們談崩了。
“我本來以為……你會跟其他人不一樣的。”
果戈裏真心實意地為此感到惋惜和無盡的失望。
但與此同時,對方身上那股危險的氣息也随之消失了,青木言無法判斷是消失還是掩藏。
他當然沒辦法給對方一個答案,自由是一個模糊不清的概念與定義,每個人靈魂都獨一無二個性也不盡相同,怎麽會有完全符合對方思想的人出現,除非是在欺騙。
他并不是很想去欺騙這個正處于迷茫期的少年,一是沒有必要,二是他不知道費奧多爾在對方身上埋藏了什麽後手。
就跟費奧多爾不敢輕易見他一樣,青木言也不敢輕易跟費奧多爾間隔接觸。
所以無論什麽都好,把對方打發走吧。
費奧多爾會把對方送到他面前,大概率是為了打探情報,既然如此,那就頹廢到底。
“我很遺憾,如你所見,我是個可悲的,不自由的人。”
青木言緩緩擡起眼眸看着對方,後者臉上面無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他思考了一會兒,“人是無時無刻不在變化着的,也許這個問題以前的我能回答你,但失去了自由創作能力的,現在的我,只能祝福你早日找到自己的‘自由’。”
尾音落下,氣氛陷入一片緘默,果戈裏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青木言正打算再接再厲用模棱兩可的搖擺話術把對方勸說走時,果戈裏忽然露出了一個燦爛熱情的笑容。
“十分感謝你的祝福。”他嗓音重新變得熱情洋溢,興奮的腔調再次出現,就像是被鼓舞到了那樣。
但緊接着卻話音一轉,果戈裏的臉上露出了些許憂愁,“但我們都知道,不自由的人是可悲的,如果身軀被囚困在牢裏裏,那——”
對方後面的聲音被鬥篷揚起時的破空聲模糊,似乎有什麽鋒利的東西被投擲過來了。
青木言眼眸中倒映出一把閃爍着寒光的匕首在不斷拉進,他瞳孔驟縮,近乎是調動全身力氣把速度提升到了極致,最後以一種險之又險的角度堪堪躲過。
原本疲倦不穩定的精神狀态在尖銳物品出現的一瞬間更加搖搖欲墜,兩人視線未能觸及到的區域開始變得扭曲,亂七八糟的元素從扭曲的裂縫中湧現,像是翻滾的猩紅,也像是顏料被打翻混在一起的暗色,其中有模糊不堪的輪廓浮現。
他下意識檢查自己的身體,沒有鮮紅色。
沒有被對方突如其來的攻擊傷到……
他目光看向站在門口的銀發少年,後者臉上帶着笑,全然沒有任何因為突然攻擊而出現情緒,無論是仇恨還是憤怒和絕望,全部都沒有,甚至沒有動機,就像是心血來潮突然想攻擊一樣。
青木言聽見對方輕聲說:“如果獲得精神上的徹底自由,是否就擁有了完全的自由呢?”
口吻如同想要證明什麽。
“你可以拿你自己做實驗。”青木言深吸一口氣,平複精神上的動蕩。
所有的一切重新變得平凡且正常,扭曲的區域很快被撫平,無人注意。
“但是但是——”
果戈裏拖拽着音調,有點故弄玄虛的感覺,他一只手掩藏在鬥篷裏,另一只手伸出食指抵在唇下,露出苦惱的思索模樣,“崇尚自由的人,應該都會讨厭被關在籠子裏吧?”
果戈裏站在門口逆光看向靠在牆上的少年,後者霧霾藍眼眸裏渙散一片,呼吸略微急促,不知道是因為剛剛突如其來的攻擊還是因為其他什麽緣故。
似乎對視線十分敏感似的,在果戈裏視線落在青木言手上時,後者下意識把手往身後藏。
“吓到你了嗎?”果戈裏像是才注意到對方蒼白似雪的面色與恍惚的神色,他懊惱般自責,“這可是大失職,本來應該讓你高興的才對……但你為什麽要狡猾的欺騙我、将我關進‘籠子’裏呢?”
青木言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對方四溢的殺意,以及……似乎在他躲開攻擊的那一刻後,沒有聽見金屬落地的聲音。
原本被投擲出的匕首不知何時又回到了果戈裏手裏,而後者正像是抛彩球一樣玩着手裏的匕首,在不斷抛高落回的過程中,匕首數量在青木言眼中逐漸增多了。
是殘影?不對,好像真的變多了。
尖銳的刀刃不斷閃爍起寒光,自身心跳聲在耳邊越來越吵,血液近乎倒流,有些生理性反胃,青木言呼吸急促,開始覺得自己曾被鋒利物體劃開過的部位在隐隐作痛,眼前泛起大片黑光,額角冒出細小的冷汗。
唰——
類似于鋒利物品破空聲響再次響起,青木言分不清是自己精神混亂導致的幻想還是确切發生的現實。
但在他的世界裏,幻想即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