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鴨子
鴨子
幾個村民手持各種各樣的武器，滿臉急切地向着蕭绮錢這頭沖了過來，口中還不住地念着：“偷跑的那兩個肯定是向着這裏來了！可恨，果酒中的藥量竟然還是不夠！”
那架勢，很明顯是因為煮熟的鴨子飛了而氣惱不已。
蕭绮錢意識到，她恐怕就是那只掙紮着從鍋裏撲騰出來逃命的鴨子之一，屋主“好心”贈與的果酒，實際是他們計劃的一部分，說不好加了什麽東西在裏面。
就是不知道另一只鴨子飛到哪裏去了，有沒有逃出生天。
幸好，她的行蹤還沒被村民們發現，她調動體內靈力，悄無聲息地隐去行蹤後，躍上了一旁的高牆，借由牆壁與樹影遮掩身形。
她躲藏得還算順利。
底下的一大群人呼啦啦從下頭跑了過去，沒一個注意到她就在這兒暗中觀察。
待這群人的聲音逐漸遠去後，蕭绮錢看了看與他們所去相反的方向，決定要順着這條道逃離蝴蝶村。
這兒的情形實在是很奇怪，僅憑她一人的力量，恐怕難以徹底解決問題，倒不如先行離開，等到天明、亦或是多搖上幾個人助陣，再來細究問題所在。
計劃是這麽計劃的，但計劃往往趕不上變化。
她腳下剛剛邁出去一步，身後忽而有一聲凄厲的哭喊劃破夜空。
哭喊的聲音應該來自一名十來歲的小女孩兒，因為極度的恐懼，她的聲音已經完全變了調，尖利得跟水燒開時的嘯叫一般，完全聽不清楚她說了些什麽。
不過，那位屋主的聲音倒是十分清晰地傳了過來：“抓住她了！她就是從我那兒逃跑的丫頭，是她娘讓她逃出來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還敢逃跑！”
小姑娘恐怕是被他們一群人給打了，哭喊聲還在繼續，卻随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微弱。
村正最後拿好了主意：“既然她敢逃跑，今晚我們就殺雞給猴看，先拿她開刀做獻祭！”
蕭绮錢有些猶豫。她不太确定，自己該不該出手相助。
這蝴蝶村怪異得很，甚至能給她表演一場大變活人，變換的人數甚至在幾百不止，也許眼前的這一幕也只是一個幻象，那逃跑的小姑娘是他們人為制造的一個陷阱，專門用來誘騙她的。
但是，只要有那麽一丁點此事為真的可能性，她就覺得自己有必要做些什麽。
她實在不能容忍，眼睜睜看着一個小孩慘遭毒手，她卻作為旁觀者，冷漠以對。
簡單計劃過後，蕭绮錢收起長刀，取出一枚飛镖，将靈力聚集在掌心，定神向着那頭沖去。
趕在女孩的哭喊聲徹底消失前，她對着下方烏壓壓一片人出了手。
她沒怎麽打過群架，就算有靈力傍身，也不确定自己有多少勝算。但好在從此刻的情況來看，一切并沒有那麽糟糕，也許她真能打贏這場群架。
那最簡單的一招果然有些效果。
飛镖裹着靈力破空而去，擊打在為首之人的肩膀上，竟是直接将他擊昏了過去。
這頭的動靜将所有村人的注意力從小孩兒那裏引開，聚集到了她身上。
遺憾的是，她還是有些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村民。
他們敢在村子裏頭大張旗鼓地動手行兇，壓根不考慮對方究竟是普通人還是修士，自然是有些壓箱底的手段的。
走得近了，蕭绮錢才發現，村民手中都拿着一件很奇怪的東西。
那東西看着有點像拖把，四散的布料上，用某種紅色的顏料畫上了奇怪的符號。此刻，村民們正将拖地的那一頭對準了她的方向，不斷揮動着，口中念念有詞，像是在施法。
蕭绮錢起先還有點疑惑，不明白這是個什麽意思。可很快，她的身體就把答案告訴她了。
從足底到腳踝，再一路順着小腿到大腿，她身體的下半部分忽然陷入了麻痹狀态，随後便失去了控制，讓她難以繼續站在屋檐上。
她幾乎感受不到雙腿的存在，更不用說邁開雙腳，趁勢逃跑了。
好在她應對這種特殊情況也算有些經驗，确認那小姑娘已經在一片混亂後消失了影蹤，她盡可能通過搖動上半身的身體來控制平衡，沒讓自己摔在村民眼前，而是跌到了牆的另一邊。
村民們因為驚訝而發出幾聲呼喊聲，随後立即行動起來，找到院門沖進來撿人。
然而，當他們進到院子裏時，卻紛紛傻了眼——
雙腿已完全無法動彈的蕭绮錢本該躺在牆邊才是，可院子裏卻空無一人。這麽大個活人，竟是消失不見了！
衆人面面相觑了一陣，雖覺得不可置信，還是認為她應該是用了什麽特殊手段逃到了院外，便當場兵分四路，四下前去尋找。
待得所有的交談聲和腳步聲全部遠去後，一個人影有些狼狽地從院中大樹的樹洞中爬了出來。
蕭绮錢習慣随身攜帶的手套再次派上了用場。
她用雙手，一路從牆邊爬到了院子正中央的樹旁，躲進了樹洞中。多虧有了手套的保護，這麽長的一段距離，愣是沒讓她的雙手被地面的碎石子和沙礫磨破分毫。
除此之外，她也确認了一件事——
那些村民确實只是普通人，身上沒有半點靈力，無法依靠自身的力量施術。她只是用了一個小小的障眼術，配合院中的天然樹洞，他們就完全沒能注意到她的存在，足以證明他們普通人的身份。
那就帶來了幾個值得注意的問題。
他們拿在手中的拖把狀物，究竟是什麽東西？為什麽能使她的雙腿失去知覺、直到此刻都未能恢複？如果他們繼續施術、會引起怎樣的後果？以及，這一切行動背後，到底有着什麽樣的盤算？
蕭绮錢連着試了幾個方法，雙腿仍然跟不存在一般。她随手用袖子擦去額頭的汗，往地面一躺閉上眼睛，決定擺爛。
還是等村民們殺回來以後再掙紮求生吧，她現在真的懶得動彈了。
想到此刻的自己正渾身冒汗，身上沾滿泥土與草屑，頭發散開鋪在地上，看起來定然狼狽至極，她忽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片刻後，在沒有任何腳步聲傳來的情況下，她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蕭姑娘？”
蕭绮錢睜眼，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投去一瞥。
果然是鶴辰砂，她不好的預感應驗了。
他原本站在此前她所處的屋檐之上，确認過她的身份後，足尖一點，從牆頭躍下，直奔她而來。
蕭绮錢閉上了眼。
還是裝作沒聽到好了。每次都在這種狀态下見面，她的腳趾頭也是會累的。
可惜，她現在沒有辦法逃離現場，短短幾息時間，鶴辰砂已蹲在了她的身邊。
他伸出手，剛觸到她的肩頭，又猛地縮回了：“姑娘可是動不了了，我……我扶你起來？”
“不了不了，”蕭绮錢擺擺手，将頭轉向相反的方向，“這麽躺着挺好的，我在這兒體驗生活呢。”
鶴辰砂微微一怔，幹脆在她身邊席地而坐，用閑時唠嗑般的語氣自然問道：“姑娘怎麽會在這裏，難道是為蝴蝶村最近的市集而來？”
“鶴公子呢？又是為何而來？”
鶴辰砂這次倒表現得很實誠：“我是為天承。上次沒能解開他的心結，這次便來蝴蝶村碰碰運氣。”
此言一出，蕭绮錢瞬間來了精神。
她再次睜開眼，目光在周圍轉過一圈後發現，呂天承果然在，她剛才心煩意亂看得不仔細，才沒注意到他的存在。
呂天承站在院牆之下，一手用力摳着牆壁，一手藏在袖子裏，五官縮成一團，似乎正極力壓抑着什麽，并因此痛苦不堪。
不過他看到他們兩人以後，倒是從那種苦痛中暫時解脫了出來，一臉的一言難盡，正試圖用眼神詢問他們：“你們在做什麽？”
蕭绮錢的上肢還算靈活，手一撐就從地上坐了起來：“他怎麽了，有什麽是我能做的嗎？”
鶴辰砂向着她伸出了手：“此地危險，或許一會兒他們就回來了，要不——我們換個安全的地方，再仔細說說接下來的事兒？”
“……好，那就麻煩鶴公子幫我一把了，我的雙腿沒有知覺，現在動起來有些困難。”
鶴辰砂有些驚訝，他只看到了她的狼狽，并沒有料到其中緣由。但他迅速反應過來，一下将她背起，還用空着的右手提起呂天承，一塊兒給帶走了。
也不知道他是怎麽規劃的路線，離開的過程中，他們三人愣是誰都沒碰上，不見村民，也不見那險些被抓住的可憐小女孩。
蕭绮錢意識到，她應該是又被演了。
不過，這反倒是件好事。要是那小孩兒最後真被抓了，她才更覺得難受呢。
搖搖頭将那小姑娘甩到腦後，她将注意力轉移到與自身有關的事上。她正想着她會被鶴辰砂帶到哪裏去，眼前便出現了一間殘破的茅草屋。
離開的這一路上，她越過他的肩膀，簡單觀察過行進路線。如果她的記憶沒出差錯，他們應該已經出了蝴蝶村，正處在蝴蝶村與玉鼎教中間某座山的山道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