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來都來了
來都來了
趁着洛枕月彙報完畢的間隙，蕭绮錢開口提議道：“聿哥，你要是真這麽放心不下的話，不如一塊兒去看看情況？”
裴知聿下意識就想應好，瞥了眼蕭绮錢後，又将到嘴邊的話收了回去：“不了，我這次來是想……”
“是想幫我的忙，這我難道還看不出來嗎？”蕭绮錢接過話頭：“但門派裏的事，我真應付得過來，你們剛才是見識過的。要不是玉鼎教離不開我，我還想跟着你們一塊去呢。”
敲門聲恰到好處地響起，她幹脆借着此事下了“逐客令”：“你看，我這兒還有倆小孩等着我去殺，訓小孩這種事，你沒有經驗，說不定還沒我在行。你們那任務也耽誤不得，眼下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各做各的事、各走各的道，我說的對吧？”
在蕭绮錢的堅持下，裴知聿最終還是同意了她的想法。
裴知聿和洛枕月被蕭绮錢強行塞了一手謝禮後送到了院門外，随後，他們再次見證了她變臉的能力。
前一秒還笑盈盈的她在轉身的那一刻爆發出了驚人的壓迫感，只消一個眼神，便将屋門口站着的兩個小孩吓得動彈不得。
倆小孩都是一臉的做賊心虛，鄧績蒙是恨不得将自己埋進地裏去，管子平卻梗着脖子，故作強硬以掩蓋內心的不安。蕭绮錢走近後才剛說了幾句話，他們便齊齊垂下了頭，似乎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再一次确認了她訓小孩的能力，裴知聿和洛枕月懸着的心切實往下落了落。
又伫立片刻，他們終于做好決斷下了山。
剛剛從蕭绮錢口中得知，左珂還留在玉鼎教中，裴知聿準備一回去就給左珂長老留個消息，若有不對，或用得上他的地方，他立刻便能趕回來支援。
洛枕月沉默不語地跟在他身後，腦中想的，卻是同一件事。
然而此後整整三個月，無論是左珂還是蕭绮錢，發來的消息都只有同樣的內容：一切按計劃進行中，不必擔心，不必特意趕來。
他們自然放不下，并沒有照信上所說的做，三不五時就會回去看看。見玉鼎教中确實再無異常，幾個留下的孩子被訓的次數也逐漸減少，他們才漸漸安心下來，将去的次數減少了一些。
對蕭绮錢來說，在這裏的日子，可以說是越過越合她心意了。
教中一切都在逐步走上正軌，各項工作也都有了相應的負責人承擔。左長老盡心指點，小孩兒盡心學，她只需要在旁邊偶爾做些管教，不用擔心跨年級跨門派矛盾，不用擔心教外不明人士騷擾，亦不用擔心三方合作關系的處理，生活簡直輕松而滋潤。
要不是突然被左珂看出了她身體上的異常，她恨不能直接在玉鼎教中等死。
蕭绮錢是在四月初的某一日才突然想起，她現在暫用的這具身體雖然四肢健全、五官完整，卻中了奇毒，只能活不到一年。
那日她本在照常修煉，剛剛引入體內的靈力竟突然不受控制，像是被什麽刺激到了一般順着她的筋脈四處亂竄，不斷奔突頂撞。
她用了不少方法，好容易才使這股躁動的靈力恢複到平靜的狀态中去，然筋脈已受了輕微損傷，全身上下都有着一種火急火燎的痛感，讓人極為不适。不受控制地咳嗽半天後，她竟是直接突出一口鮮血來。
待情緒逐漸平複後，蕭绮錢閉上眼，細細回顧了一遍小說中有關這域外奇毒的描述——
中毒三個月後，中毒者的修煉将會受阻，修煉進程被拖慢，稍有不慎，反會被體內靈力灼傷，修為無法再近一步；
中毒六個月後，修為慢慢倒退，無法使用消耗靈力太多的術法，身體亦會逐漸衰弱；
中毒九個月後，體內靈力逐漸流失，直至再無法存儲半分靈力，中毒者将以普通人而非修士的身份等待死亡。
精準到三個月一惡化的中毒症狀充滿了刻意安排的痕跡，這結劇對大部分刻苦修煉的修士來說，實在是難以接受的結果。
一件姑且可算幸運的事情是，中毒者的修為雖會不斷倒退，旁人卻無法看出端倪，若是巧妙利用些法器或特殊術法遮掩，他甚至至死都不會暴露，避免了被他人掠奪的風險。
蕭绮錢嘆了口氣。
她來到這兒已經有整兩個月了，原主中毒的時間又更早一些，現在這毒素已朝着第二階段發展了。今日的失控，大概就是“反被體內靈力灼傷”的情況。
好在教中珍稀藥材不少，她用上一些，應該能在兩三日內治愈傷勢。
只是接下來，她得嚴格控制修煉的進度，還需用上一些特殊的靈石和法器做輔助，最好不要被任何人看出問題。
死亡是蕭绮錢早已預見到的結局，所以那時的她并沒有太多情緒上的起伏。正相反，她反而有些期待，想知道命定的一日來臨時，她能否回到原來的世界。雖然那頭有不少事情要操心，但生活在那裏沒那麽好，也沒那麽壞。
要是回不去的話，她也可以做一次驗證，看看死亡和她多年來猜測的許多可能，是不是同一回事。
她想得通透，左珂卻不然。
左珂是從她停滞的修煉進度中看出異常的。
修士在修為的每一次大飛升前，都會經歷九個小階段。從轉變态度以來，蕭绮錢的進展一直很穩定，從未出現過連着一個月停在同一階段的情況。
左珂自認對改過自新後的蕭绮錢有些了解，若她真回到了以前的狀态，待人處事的态度一定也會發生變化。
然除了修為層次停滞外，她一切如常。
是以左珂意識到，一定是蕭绮錢的身體出了什麽問題。
左長老一日盛過一日的關切讓蕭绮錢有些難以招架，她考慮過是否該趁此時将一切和盤托出，又覺得眼下這時機還不大合适。
玉鼎教的諸多事物才剛步上正軌，若“教主”出問題的消息傳揚出去，不定會惹出什麽風波。
既然沒辦法敷衍過去，她幹脆躲遠一些，以免被看出端倪。
蕭绮錢正為用什麽借口出門而苦惱，合适的理由便自己送上了門——
幾名教中弟子照常到附近的農莊采購所需物資時，順手帶回來一份秘籍。那是一位路過的修士随手所贈，他們雖覺得不大可信，還是想帶回門派給教主看看，萬一能派上用場呢？
蕭绮錢一看到那份秘籍，就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原因無他，這份秘籍，她曾見過的。餘家村那三個孩子交給她的，就是這樣一份東西。
要說有什麽不同的話，弟子們新到手的這一份，是改進後的版本。她和左珂一塊兒研究過，裏頭寫着的內容真假參半，與此前相比，更加難以分辨，恐怕一些剛入門的修士，都會被裏面的虛假信息騙過去。
蕭绮錢将此前兩回雁信任務中遭遇的情況同左珂說明過一遍，這立刻引起了後者的重視。所以當蕭绮錢提出要下山追查時，她給予了全部的支持，還提供了一幅畫像——由她按幾名孩子描述親手繪制的嫌疑人畫像。
和之前不同，這一次，玉鼎教的弟子近距離接觸了那神秘行商，也因此見到了他遮掩在紗帽下的小半張臉。雖無法複原完整的長相，好歹也算有了線索。
幾名弟子見到行商的地方，是附近的一個村落。和餘家村不同，那叫做蝴蝶村的小村子并不歸屬于玉鼎教管轄，而是在一片無主地。
按常理來說，無主地極容易被人與鬼所掠奪，往往發展得艱難至極，踏入其中便能感受到何謂“蕭條”。但據弟子所言，蝴蝶村很是熱鬧，看不出半點将要衰落的痕跡，近期還準備辦一個大型活動，村子裏簡直是游人如織。
這情形很不尋常，明明白白地述說着蝴蝶村有大問題。
所以蕭绮錢将此地選為了此行将要前往的目的地。
真正踏入蝴蝶村後，蕭绮錢才知道了什麽叫做熱鬧。
從村口一直通往村子的正中央，到處都是人擠人，路旁是各種各樣的攤位，當地的村民操着濃重鄉音招呼來來往往的游客，幾乎沒有一刻空閑。
她眼看着一位老板被一大群客人擠在中間，剛将烤餅從爐中取出，香氣和熱氣還沒來得及往四周逸散，就被客人七手八腳地搶購一空。老板本該因為生意火爆高興的，然在一聲聲催促聲中，他面上的表情只剩下痛苦和麻木，動作也成了不斷重複的機械運動。
蕭绮錢的眼、鼻、耳被令人應接不暇的色彩、香氣和叫喊聲填滿，不知不覺間，她已被一個路邊攤子所吸引，在攤子前掏出了裝有銀錢的荷包。
攤子上售賣的應當是一種卷餅，餅皮薄且給料很足，裏頭填充的滿滿都是肉，醬料一刷，不油不膩，香氣撲鼻，引得人食指大動。
蕭绮錢在卷餅攤子前駐足片刻，終于還是放棄了掙紮，準備整兩口。
來都來了，順嘴吃點也不耽誤什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