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梅洛
梅洛
經過兩次的實地探測, 餘幼汐決定跟采青山鎮井石村的污染事件。
周中，她又跑了一趟青山鎮。
想着上次許硯南為自己做了晚餐，于是到花店挑了一束鮮花。回來經過許硯南餐廳, 停車送到餐廳。
許硯南的餐廳今天歇業。
餘幼汐将鮮花交給餐廳服務生，見店內空空如也, 不由問道：“今天不接待客人嗎？”
服務生說是, “餐廳每周三下午歇業，而且今天主廚有私事。”
餘幼汐微笑告別：“麻煩您收好鮮花。”服務生點頭說好。
京港的冬天寒風刺骨, 冷飕飕地吹在臉上，肌膚仿佛被細針輕輕紮了一下, 帶着輕微的刺痛感。餘幼汐怕冷，下車随手圍了厚厚的毛線圍巾, 将大半張臉都埋進去。
手剛觸到路旁的車把手，聽見身後有急促的腳步聲, 好像奔着她這個方向而來。
餘幼汐回頭看見許硯南, 他只穿了一件椿樹棕的羊毛衣, 神情焦急地從餐廳跑出來。
“硯南哥。”
餘幼汐望着他, 略迷茫說道。
許硯南跑到餘幼汐面前，毛衣裏面穿穿了白襯衣, 周正的衣領在寒溫中更顯白皙。身長挺拔如他, 像屹立在冰天雪地中的青楊, 是冰天雪地中的一抹溫和綠意。
許硯南停下腳步, 輕喘着氣笑說：“怎麽送了花就走？”
餘幼汐将手自然揣進風衣口袋裏，莞爾笑道：“聽服務生說今日餐廳歇業，以為你不在, 我放下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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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後廚研究新菜，才聽他們進來說, 你過來了。”許硯南笑說。
餘幼汐見他肌膚凍得微微繃緊，連忙和他說道：“硯南哥，你趕緊回餐廳吧，外面天冷，我也要回去了。”
見餘幼汐轉身欲走，許硯南出聲叫住她說：“今天研究新菜單，你要不要留下來，幫我嘗嘗看？”
餘幼汐面露猶豫，語氣躊躇：“我不是專業的食客，可能無法給出對你有用的建議。”
許硯南雙手抄在西褲口袋，眉眼中染着溫和笑意，望着餘幼汐笑道：“沒有專不專業的食客，只有令人滿意或不滿意的餐品。”
許硯南的話無疑消除了餘幼汐的顧慮，而且這份邀請足夠真誠，使她難以拒絕他的邀請。
凜冽的寒風将發絲和衣擺吹得淩亂，裸露在外面的肌膚，猶如在冷溫下，表面輕微凝固住的奶脂，光滑冷凝如打上了一層蠟，喪失了表面的溫度。
許硯南穿着單薄的衣服，站在冷風中，餘幼汐心中十分不忍他受凍，趕緊朝餐廳跑道：“硯南哥，不要感冒了，我們快進屋吧。”
許硯南低低地笑了聲，心滿意足地笑着應道：“好。”
再次進到餐廳，餘幼汐看見自己買的那束香根鳶尾，已經被精心分裝在吧臺一側，還有通向後廚走廊轉角的高腳桌上。
藍紫色像鳶鳥尾巴的花瓣上，點綴着黃色紋路，加上周邊修長朝上的鞘狀莖葉，映襯着身後黑棕木的裝潢，宛如一幅萦繞着寧靜意境的油畫。
許硯南臨出門前，特意叮囑人将花枝修剪，裝在精致華美的不同花瓶中。
餘幼汐目光定在香根鳶尾花上，秀氣嬌嫩的唇瓣輕抿，會心一笑。
許硯南非常紳士地在前面帶路，轉身微笑着說道：“幼汐，這邊。”見餘幼汐的目光在看花瓶中的鳶尾，眼眸流轉輕眨了一下，說道：“謝謝你送的香根鳶尾，我很喜歡。”
你是第一個送我香根鳶尾的女孩。
許硯南研究的新餐品和當季相關，油煎扇貝至兩面金黃，以橙子酒醬做為打底，打碎的核桃仁與醋浸的水瓜柳等層層堆放在扇貝上，伴着獨特的香甜清酸口感，進一步煥發出扇貝本身的鮮與甜。
餘幼汐在國外吃不慣醋浸水瓜柳，但是許硯南新做的這道菜，水瓜柳和蘸染過的橙子酒醬的扇貝肉相輔相成，甚至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味感。
“我喜歡這道菜。”
餘幼汐眼眸燦亮，對正在旁邊準備下一道新菜的許硯南說道，說完忍不住又嘗了一口。
還有一道法式慢炖牛肋排，需要花費挺長的時間。周末休假沒有其他的工作，餘幼汐待在許硯南的餐廳，一起聊美食和人生。
忙裏偷閑的惬意午後，怎麽少得了散發着濃郁芬芳的紅酒。
許硯南說要帶她去他的秘密基地。餘幼汐挑眉，不解地含笑看向許硯南，只見他在她面前擡手打了個響指，讓她跟着他往旁邊的窄門走。
許硯南就算打響指，也絲毫不見痞氣和渾勁，像橙黃酒醬的香氣，驟然彌漫進溫暖夜燈的房間。雖是入侵，但融洽和諧。
他與黎晏截然不同，黎晏是盛氣淩人的入侵，帶着徹底占據視線的殺伐戾氣，令人心驚和緊張。
餐廳竟然還有地下一層。
許硯南在鬧市中另辟一處私人酒窖，四面八方無數光束凝聚，打在形形色色的葡萄酒瓶身，光滑流暢的光芒，使人猶如置身于琳琅滿目的藝術品展廳。
其實，這裏就是一處藝術品展廳。
在熱愛葡萄酒的人心中，每一瓶葡萄酒都是一件獨一無二的藝術品，它們歷久彌香，彌足珍貴，它們價值不菲。
餘幼汐站在中間橢圓形酒架前，看見一款黑金色瓶身和熟悉的酒标，轉身回眸沖許硯南笑道：“這是Terra Valentine（瓦倫丁酒莊）的紅酒？”
許硯南輕輕挑眉，笑說：“之前喝過？”
餘幼汐說：“在紐約讀書的時候，瑪麗莎經常會買這個品牌的紅酒，我因此喝過幾次。”
瓦倫丁酒莊的酒标設計別具一格，一個金色的愛心，愛心右側勾勒成類似于愛神丘比特射箭的人物弧度。
瑪麗莎将情人節視為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這個品牌名稱中又含有“情人節（Valentine）”的意思，所以深受瑪麗莎的喜愛。
許硯南微笑：“這家酒莊相對比較年輕。”餘幼汐擡眸笑道：“這家酒莊和你同歲。”
許硯南眸光随即一頓，深色眼瞳中閃過驚詫的眸光，不過很快恢複如常，他勾唇含笑應道：“是，沒錯。”
瑪麗莎屢次帶這款酒，到餘幼汐公寓，一起慶祝學期課業結束，所以她對這家酒莊也有所了解。瓦倫丁酒莊是一家位于納帕谷葡萄酒産區的年輕酒莊，當年看見酒莊介紹，居然是在黎晏出生前一年才創建的，于是她一直記住了酒莊創建的年份，而許硯南比黎晏年長一歲。
“我們今天喝一支拉菲珍寶？”
許硯南從旁邊的酒架，取下一支貼着白灰色紙質酒标的紅酒說道。
拉菲珍寶因為混釀中含有高比例的梅洛（紅葡萄品種），以及卡許阿德臺地特定的風土特征而得名，許硯南挑選的是該酒最佳年份中的2012年份。
平時習慣使用海馬刀開瓶，許硯南手法流暢熟練，先用小刀環切掉瓶口的膠帽，再用白色餐布擦一下瓶口。
取出海馬刀将鑽頭對準軟木塞圓心，順勢旋入四五圈後，左手牢固有力地扣緊瓶口。
他的掌背寬薄骨感，随着握緊瓶口的動作青筋紋路盡現，禁欲又富有蓬勃的生命力。
緊接着，右手用力向上擡起把柄，軟木塞被緩緩拔起。等到臨近瓶口時，忽然放松力氣，輕輕拉起軟木塞。
許硯南旋下軟木塞，先微微欠身，遞到吧臺對面的餘幼汐鼻翼下方。
餘幼汐語氣抱歉，沖許硯南笑道：“我聞了也沒用。”不過說完，還是馬上略微低頭靠近，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睛，全身心地聞橡木塞上的酒香，十分地可愛俏皮。
許硯南凝視着忍不住勾起唇角。
許硯南收回軟木塞，也閉上眼睛嗅了下，說道：“沒有變質，這位小姐，你可以放心飲用了。”
餘幼汐不由淺笑，潔白整齊的牙齒像春日裏，剛冒出頭的細嫩小竹筍。
許硯南好像有點愛酒如命，又是專業的品酒師，餘幼汐坐在吧臺前像個乖巧的小學生，眼珠随着他手上的動作移動。
其實，餘幼汐心裏很怕——許硯南讓她按照一系列繁瑣步驟的品酒。
結果許硯南沒有讓她來做，遞給她之前已經幫她觀察過酒色，然後輕輕搖晃酒杯，讓她可以放輕松喝酒。
餘幼汐喜悅地接過酒杯，聞了下酒香，輕啜了一小口，閉上眼睛回味。
許硯南望着她再度勾起唇角，黎晏的這個妹妹越接觸，越發感覺可愛。他見餘幼汐喝酒，自己也跟着淺啜一小口，讓酒液在口腔中旋轉，舌頭慢慢體會酒液的酸甜和口感，最後吞下/體會餘味。
許硯南見餘幼汐擡起酒杯又喝了一口，閉上眼睛回味。他星眸輕眨下，見她又飲下一口，這次是睜開眼睛慢慢咽下。
等到餘幼汐再一次擡起酒杯，許硯南剛要張口喊住她，見她低頭輕嗅了下即将見底的酒杯。然後微微仰頭，凝神陷入思索中，柔聲徐徐說道，好像在講一個故事般。
“好像……荒無人煙的山林中有一座小木屋，天氣寒冷剛剛下過雪，積雪覆蓋下的泥土還是濕潤的，松樹尖上還覆着薄薄的一層雪。微風一吹，雪星子被輕輕揚到臉龐，那是松樹在雪天才有的氣息。”
許硯南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這麽形容一款紅酒，他既驚訝又欣喜若狂，目光緊緊地望着餘幼汐，專注地聽她娓娓訴說腦海中的故事。
“我從林中經過，坐在搭起木柴燃燒的吊爐旁邊取暖，小屋的主人取出保存的……藍莓還有櫻桃，要幫我放在爐上熱烘一下再吃。天啊，隆冬降雪時分，他的小屋裏居然還有一大束鮮花……”
許硯南笑着追問：“是什麽花？”
餘幼汐視線下移，降落到他的身上，随即說道：“是伯利茲玫瑰。”
許硯南驚訝地挑了下眉，目光中泛着深深的疑惑。玫瑰有很多種，為什麽她會單說伯利茲玫瑰呢。
“伯利茲玫瑰又名‘粉櫻桃玫瑰’，花苞長得很像火龍果。它是鋸齒波浪邊的花瓣，很像公主的昂貴舞裙，而我們喝的這款酒叫拉菲珍寶。”
許硯南激動地笑出聲，說道：“幼汐，你真的很有天賦，可以成為一名專業的品酒師。金字塔頂端的品酒師，我認為，最不可缺少的就是一份浪漫。”
他真的沒有謬贊。
她講了一個看似與葡萄酒無關的故事，但是說出了這款酒幾乎所有的特點。
濃郁突出的果香，藍莓、李子等黑色水果香氣，經典的梅洛紅酒通常又帶有櫻桃味道。
還有獨特的玫瑰花瓣香味，單寧含量多，所以香氣相對內斂，同時有幽幽松香，還有似有似無的烘烤氣息。
這回輪到餘幼汐訝然，失笑道：“我的這個故事，準确率真的這麽高嗎？”
許硯南斂起笑意，神情莊重地點了點頭，說是。
餘幼汐撲哧一聲，低頭笑了，神情靈動，玲珑可愛。
“這是我大二時和同學給花店情人節做宣傳，為伯利茲玫瑰特意寫的小故事。老板答應賣掉多少支以後，會格外給我們抽成。我只喝出了酒中的果香和淡淡花香，又因為橡木塞殘留的氣味，一下子想起了曾經編的這個故事，沒想到……”
許硯南含笑問道：“瞎貓碰上死耗子嗎？”
餘幼汐：“真的是碰巧。”看來這個故事和這款酒有一點點搭配。
許硯南點頭，又問：“你們最後抽成賺了多少錢。”
餘幼汐眼眸流轉，想了下說：“300多，将近400刀吧。”
許硯南又為兩人倒了酒，擡起酒杯和餘幼汐的杯子輕碰，說道：“這個故事遠不止400刀。”
它價值不菲，使我如獲至寶。
許硯南在心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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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枞樂過生日在翠園組局，臨近傍晚幾個好朋友也還沒到場，他焦急地一個個打電話催。
先催的黎晏。
“晏晏，你不會把我生日忘了吧，你有沒有良心啊。你再這樣我不和你好了，我和靳聿南做彼此的天使，他從南嘉臨時飛過來都到了。你呢，你呢？”
話音剛落，黎晏踹門進來，英隽深刻的臉龐上凝着不悅，沒好氣地将禮貌丢到解枞樂懷裏，冷聲說道：“和你說了下午有個會，你丫的打了四五個電話，我被黎董事長瞅了四次。”
解枞樂聽着就樂了，仰着頭哈哈笑了，握着黎晏丢過來的跑車鑰匙，沖着屋內的一衆漂亮妹子說道：“各位，南嘉的靳少需要我介紹，在京港這片地，這位小黎總就不用我介紹了吧。”
說着坐在女友周采繁身旁，伸手親昵地摟過她，視若無人地親了一口。
周采繁前不久演了一部網劇出道，今天在座的都是她的小姐妹。
薛青菱除外，她是因為傳聞她和解枞樂的死黨黎晏在一起，所以周采繁以女主人的身份邀請了她。
黎晏沒想到薛青菱會在，看到她目光微頓了下。薛青菱卻滿面笑容地朝他點了點頭，她就是為了黎晏而來。
即便她偵破黎晏秘密的那晚，兩個人故意炒緋聞的決定，已經被黎晏叫停。
黎晏和靳聿南彼此相識，兩人靠着沙發懶懶地坐着，似在說着什麽。
薛青菱将酒杯捏在掌心裏，指腹用力地一下下摩挲着杯壁，心裏躊躇着，要不要過去和黎晏說話。但是每每下定決心，不禁又打起退堂鼓。
她知道黎晏的脾氣，不願過多理會的人，主動湊到他面前，他是不會念着在衆人面前，給這個人任何情面。
黎晏出手闊綽，她心甘情願地幫了他一個忙，他最後卻給了她說好的兩倍資源。
只是，她太貪心了，想要他的感情。
黎晏已經到了，解枞樂見許硯南還沒露面，接着給他打電話。第一遍，電話沒接通。第二遍，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
“許硯南，你是大爺成了吧，你還來不來了，你是不是瞞着兄弟們在外面陪哪個妹妹，你給我老實交代？”
黎晏聽見解枞樂這大嗓門，嫌棄地擰眉望着他，靳聿南在旁邊笑得岔氣。
“什麽？和誰在餐廳？哦哦哦，好好好，你快帶她一起來，禮物下次見面給我補上就成。”
挂了電話，解枞樂轉頭看向黎晏，随口說道：“幼汐在許硯南那兒，說是在幫他嘗新菜，他倆等會一塊來玩。”
黎晏臉色如常，冷冷地應了聲：“哦。”
整個人看起來和進門時，還有剛才坐下的時候沒什麽區別。
你見過火山即将爆發前的樣子嗎？
聽說，有的活火山噴發前，表面沒有宏觀前兆，遙望白雪靜靜地覆蓋火山之上，憑肉眼壓根看不出火山噴發的異常特征，只有通過儀器才能檢測到。
等到它驟然爆發，人們才驚覺，而它如同惡魔低吟降臨，又似海浪席卷吞沒，轟隆的巨響之下，貪婪地吞噬着一寸寸白雪之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