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禮物
禮物
黎晏的采訪是在他應接不暇的日程安排中, 擠出兩個小時的時間錄制的。《绮談》的專訪一結束，他就下樓乘車去機場，飛去南嘉出差了。
節目每次采訪後例行的聚餐, 他根本沒有時間參與。
但是，黎晏為表歉意, 兩天後, 請了整個工作室的人，到許硯南的餐廳吃飯。
許硯南的餐廳人均消費四位數以上, 這筆錢對黎晏來說和三四十快錢，沒什麽區別。但他安排請客吃飯的心意, 卻是真誠細致。
采訪當天已經預定妥當，提前統計過工作室每個人的忌口, 在周五當天晚上包下整個餐廳。
唯一遺憾的是當天晚上聚餐的時候，黎晏還沒有從南嘉出差回來。
苒苒一手拿着刀另一手舉叉, 咧嘴笑得可愛生動, 讓餘幼汐幫她拍照。
中午趕着和後期加班加點工作, 她沒空吃午飯, 此時終于可以大快朵頤，填飽空虛已久的肚子。餘幼汐将自己還未開動的那份青醬面和惠靈頓牛扒, 分了一大半給她。
因為是黎晏的預約, 今天許硯南親自坐鎮。苒苒被他的廚藝折服, 然後壓低聲音對餘幼汐說道：“我們能不能申請每一季都讓黎晏來參加節目。”
陶楚靜在旁邊聽見苒苒的話, 笑着拿餐桌邊的玫瑰花，敲了一下她的頭，哭笑不得地說道：“這就被收買了？不怕讓绮佩姐聽見訓你。”
苒苒說得有理有據：“人為財死, 鳥為食亡。我是一只認真打工沒吃飯的小鳥，遇見這種美味, 自然只想說黎晏……不，小黎總的好話了。”
餘幼汐莞爾一笑，聽見陶楚靜說道：“他只參加這一次了。聽說有兩家雜志知道我們邀請到黎晏，後續也聯系邀請，其中有一家還是財經類雜志。啓辰那邊直接回應說，參加《绮談》是唯一例外，近期他不會再接受任何邀約。”
餘幼汐心內不禁嘩然。
苒苒失聲地“哇”了聲，震驚到拉長了尾音，接着驚嘆說道：“那我們這期不愁上不了熱播榜了。”
陶楚靜切了快烤番茄奶酪釀肉，細嚼慢咽地品嘗這道南法燴菜，然後幽幽吐出幾個字，總結道：“好事多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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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菜上齊，衆位食客紛紛享用完，在上最後的甜品和水果的時候，許硯南按照慣例出來禮貌問候和聽取反饋。
他穿着純白色的廚師服，衣服上不染一物，幹淨整潔。餘幼汐擡眸看向許硯南，他也偏頭看過她這邊的餐桌，視線在半空相遇，兩個人皆是溫柔微笑。
苒苒看着站在餐桌幾步外的許硯南，眼睛一亮，朝餘幼汐挑了挑眉，小聲稱贊道：“這個主廚人很帥啊，難怪做的菜，色香味俱全。”
餘幼汐的目光也随着苒苒，定格在許硯南的身上。他人長得俊朗，五官立體深邃，是标準的濃顏系長相，偏偏生得一雙含情脈脈的溫柔眼。
他和黎晏不同，黎晏的臉上凝着冷傲氣，眉眼間有着說不出的疏離和淡漠，薄唇微勾邪痞氣十足，薄唇拉直含着不耐的壓迫感。
許硯南立體的五官，卻總被溫柔勾勒，一派溫柔親善的感覺。他是那種下雨天走在街道上，遇到沒帶傘的陌生人，也會同邀一起撐傘的人。
“特別美味，主廚辛苦了。”
“那道巴斯克炖雞太地道了，我下次帶我男朋友來。”
“感謝款待，餐廳的裝飾太有韻味了。”
“……”
許硯南想要收獲需要改善的反饋，目前來看，這件事情非常有難度。
他只好痛苦又幸福地感謝衆人的稱贊和感謝，如果有個人口感上的反饋，可以私下找他聊，餐廳會提供抵金券。最後餐廳給每個人都準備了餐後小禮物，櫻桃巴斯克蛋糕和蝴蝶酥。
因為餐廳今晚清場只招待绮談工作室，他們紛紛鼓掌表達感謝。整個團隊年輕人居多，氣氛活躍青春，不拘一格，許硯南旁邊的男同事直接拉他坐下，和他們一起吃甜品，還有聊天。
苒苒的眼睛都快長到許硯南身上了，坦蕩的欣賞，她邊叉了一個草莓邊感嘆道：“我還是更喜歡溫柔挂的主廚，黎晏那種男生是天上的雲，仰頭就能看見，但也只是平行地擦肩而過。”
餘幼汐想了想苒苒的話，她說的很有道理。
黎晏是一朵雲。明知留不住，終會飄遠，但依然會希冀他能一直留在原地。
餘幼汐笑着搖了搖頭，像是揮散掉彌漫的愁緒，低頭叉藍莓撻上的藍莓吃。
忽然間瞧見餐桌有異動，唐绮佩和許硯南皆起身離開餐桌，身旁的幾位同事也回頭看向身後。
餘幼汐茫然地随着轉身，看見穿着黑色羊毛呢大衣，一身純黑西裝的黎晏，步履款款地往餐廳裏面走來，如同神袛驀然降臨暖光普照的人間。
幽深潛着光亮的眸光從習慣性的某一點，進而擴展到整個人群。
黎晏面色平緩，語氣中含着歉意：“抱歉，出差回來晚了。”
唐绮佩笑說：“沒有，謝謝請客幫我們團建。”
“榮幸。”黎晏勾唇。
許硯南問他不是說明天才能回來嗎，黎晏半開玩笑地調侃道：“這不是趕回來和你結賬嗎？”
許硯南也聲音輕快，說道：“不用急，你信譽滿分，和解枞樂那種零分選手不同。”
說完兩人輕笑聲，餘幼汐默默将視線回正，繼續安靜地吃自己面前的藍莓撻。
黎晏最魅惑人心的，就是懶懶地側勾着唇角淺笑，又冷又拽，帶着散漫的性子，還有游刃有餘地享受人生的那份肆意。
曾經被下過蠱，如今面對彼此成年後的新處境，餘幼汐深深地吸一口氣，勸自己不要一個陷阱跳兩次。
聚餐的末尾，唐绮佩提議一起合影留念，黎晏應允。
苒苒站在人群邊緣，餘幼汐站在她的外側，她向來不喜歡合照站在中間。剛站好，聽見唐绮佩喊她。
轉身，餘幼汐看見唐绮佩朝自己招手，說道：“幼汐，過來我這邊。”
餘幼汐連忙擺手，說已經找好位置了。眼睛餘光不經意瞥到黎晏，他眸光含着打量她的笑意，深深淺淺，像是在嘲笑她的刻意避嫌，亮瑩瑩的光芒，令人忽視不得。
“等我把她拉過來。”陶楚靜說完就跑過來拉她。
餘幼汐力氣沒有她大，腦海中又反複浮現黎晏漆黑眼眸中的深淺笑意，分神間就被拉到最後直立的一排，一把被推到黎晏的身邊。
熟悉的廣藿香再次将她納入到無法抗拒的範圍內，如室內燈光般清亮，又如它一般暧昧，柔柔地緩緩地，無言訴說着缱绻。
照片是許硯南幫忙拍攝的，餘幼汐站在黎晏的身邊，柔軟的白色絨毛衣和他染着室外寒氣的黑色大衣，輕輕地互相摩擦，仿佛代替身體在一點點試探。
餘幼汐努力地扯起唇角，露出一抹看起來自然的微笑。
“咔嚓。”“咔嚓。”
接連拍了幾張照片，餘幼汐覺得臉都笑僵了。
拍完照，人群總算稍微疏散了些。餘幼汐轉身從原地離開，剛移開一步，想要喘口氣，忽覺身旁那人也跟着移動了一步。
她驚覺地稍斜肩膀，仰頭擡眸看向身側，黎晏輕嗤了聲，裝作想從她這邊走，與此同時壓低嗓音，在她耳畔說道：“待會走嶺蘭路，上中環。”
餘幼汐不解地看他，不明白原因，她直接走西園路更近，走嶺蘭路和中環，要繞一個很冤枉的大圈。
餘幼汐從他身邊跳遠一大步，走到餐桌那邊，拿自己的外套和手機。
黎晏好笑地端詳着她，下飛機就開車跑過來，她就這态度，用完就扔是不是說的就是這種人啊。
就在這時，手機接到一條新的微信消息。
——哥，我走西園路更近。
黎晏站在原地，低頭回複餘幼汐的消息。
——我知道。
回完，黎晏盯着不遠處正在穿外套的女孩，目不斜視地看着她将衣領翻正，然後拿起手機，垂眸握着手機打字。
——你找我有事嗎？
黎晏咬了咬牙，繼續板着臉打字。
——沒事不能陪我走個遠路？
發完眼眸又聚焦到餘幼汐身上，這次她也有默契地投眸望着他，見他擡起頭，随即低下頭看消息。
——我不想。
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
——？
——餘幼汐？
但是，人呢？與同事一起默契禮貌地，和他揮手說拜拜。
黎晏氣笑了，差點咬碎了後槽牙。笑得特別清朗，迷暈了餐廳吧臺的小姑娘。
然而他長腿一邁，跟随剛剛同他告別的女孩和她的同事們，走出了餐廳。
餘幼汐順路捎了一個同事回家，黎晏的車子一直都跟在她車後，距離不是很近，大約十幾米遠。
搞不懂黎晏的意思，她看了看左側的後視鏡，确實沒錯，就是黎晏的那輛庫裏南Black Badge。
又過了兩個紅綠燈路口，即将駛入西園路，餘幼汐認輸般輕嘆口氣，給黎晏撥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黎晏那邊接通，他聲音淡淡的，問了聲“喂”。
“哥，你走中環更近。”
黎晏那邊輕哼了聲，不說話了。
中環路和西園路的岔路口近在眼前，餘幼汐無聲地嘆息着，徑直駛向中環路，庫裏南也亦步亦趨地駛入中環路。
餘幼汐試探地開口問道：“哥，你在生氣，是嗎？”
長久的沉默後，黎晏冷冷地說道：“沒。”
“我知道你生氣了。”餘幼汐說道。
之所以拒絕黎晏的提議，是因為要繞一大段遠路，還有其他原因，餘幼汐上車後審視自己，承認是那種不該存在的小情緒作祟的後果。
她現在還做不到只把黎晏當作哥哥，心裏還是有些喜歡他。可是他有女友，感情和睦，到底不是有血緣關系的親妹妹，彼此間還是要保持适當的距離。
可是，餘幼汐敏感地感覺到了，自從上次在啓辰他把她堵在門內，她又開始一想起他就心跳加快，臉紅到如同少女懷春，控制不住心內旌旗擺動。
她必須要克制住死灰複燃的感情，否則是把自己推向無法自救的深淵。
“你就那麽害怕和我扯上關系？”
黎晏的聲音在狹小的車內響起，車內藍牙語音将他的質問，放大到更加清晰，甚至能夠聽到聲音中的冰涼。
“不是。”餘幼汐沒有猶豫，說道。“我想明白了，既然回京港，那麽我和黎家的關系，總會被很多人知道。就像你在專訪中提到的那樣，那是事實不能改變，人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
就像她還是利用和他的關系，邀請他破例參加《绮談》的專訪。
黎晏涼涼地說道：“你今晚不還是躲我嗎？”
“是的。”餘幼汐承認，“我總不能今晚就迫不及待地和我的同事們宣布，黎晏是我的哥哥吧。告訴他們，我們從小就認識，關系好到如同一家人，他能接受我們專訪多虧我的關系。”
說完車內都陷入沉默的漩渦裏面，半天，眼看她住的公寓赫然出現在眼前。
黎晏冷冰冰地甩了一句話：“随便你。”說完，電話就被他直接挂斷。
車子駛入地下停車場前，在出入栅欄前停住。庫裏南也停下，駕駛一側車門被打開，緊接着在後視鏡中，車門又被黎晏狠狠摔上了。
餘幼汐這才漸變的燈影中看到，黎晏手中提了幾袋東西。他箭步如飛地走到駕駛門旁，咚咚咚地敲她的車玻璃。
降下車窗，黎晏繃着臉，臉色寡淡地說道：“開後車門。”
餘幼汐忙打開身後的車門鎖，黎晏面無表情地打開車門，将手裏的幾袋東西轟隆一下，全都摔進她的後車座，然後摔上車門，頭也不回地回了自己車上，片刻後車頭左打，直接開車揚長離去。
餘幼汐朝車後座看了一眼，車座上下散落了三四個大小不一包裝精美的禮盒，上面寫着“金陵芙蓉糕”“南嘉絨花”“雲錦”“泥塑”等字體。
餘幼汐心裏一震，原來黎晏讓她繞一段遠路，是想要将從南嘉帶回來的禮物，在中途交給她。
她卻那麽冷漠地拒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