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陰邪耳語
第四章--陰邪耳語
柳泊舟全身被繩索緊縛,連一根指頭都動不了,口中被塞進碎布無法咬舌,無能為力的他氣息微弱,除了從眼裏流出的淚水源源不絕能以此判斷他還活着以外,幾乎像個死人倒在地上,巴不得有人能給他一個痛快。
柳泊舟無比痛恨自己的怯懦…他竟然連反抗都辦不到就被哥哥打趴在地,還不是因為打輸…
是因為看到他就全身僵硬,連手都擡不起來這種丢人現眼的狀況…
他這些年到底都在幹什麽…為什麽這麽沒出息…
像他這種派不上用場的人,就算不見也不會有人來找的…
家族之恥、莫名折辱之屈、守不住溫家三口的悲痛…
他短短十二年的人生裏盡是悲傷絕望,無人在乎生死,他就是顆路邊小石頭,誰都不會在意…
想到傷心處,柳泊舟更是哭得快要喘不過氣,腦海裏不斷回想着柳定江的話。
正中午的耀眼陽光中,柳泊舟看見柳定江,頭腦瞬間停止運作,無法動彈。
『好久不見,有沒有想我?』
柳定江燦爛的笑着,看到對面那張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露出震驚的表情,他眼底的黑暗愈發深邃,步步向他靠近。
柳泊舟想要後退、想要逃…雙腳卻像跟腦袋沒有連接,完全不聽使喚。
突如其來卻熟悉至極的劇痛讓他回過神,不是作夢…哥哥真的出現在這裏!
『說了幾次?看到人不會叫嗎?小廢物?』
柳定江不費吹灰之力,只一拳就打得柳泊舟爬不起來,踩着他的胸口,粗暴的揪住柳泊舟的頭發強迫他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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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曾經重複過無數次的畫面,柳泊舟全身顫抖,連聲音都出不來。
『啧啧…這麽久沒見,你還是這副窩囊樣,哥哥很傷心哪。』
柳定江笑得如沐春風,口吻柔和卻字字誅心,腳上的力道重得柳泊舟能感覺到肋骨在哀號。
『…為什麽…?』柳泊舟顫聲問,瞳孔中無限恐懼持續放大。
『為什麽?你問的是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還是當時為什麽沒有出現?』
柳定江愉悅的将他滿心惡意展露無遺,仰視他的柳泊舟彷佛看到踩着自己胸口的那個身影扭曲變換,逐漸化作惡鬼的模樣,恐怖陰鸷得令人喪膽。
柳泊舟恐慌得幾乎心膽俱裂,與此對比柳定江的表情卻越發雀躍。
『啊啊…當時你的模樣真叫人難忘,哥哥好想再看一次啊,你說好不好?』
柳定将看似沒頭沒腦的這句話瞬間讓柳泊舟如墜冰窖,難不成…
『唉呀?其實你不笨呢~哥哥滿欣慰的喔!』
看柳泊舟臉色鐵青,柳定江知道對方回憶起對他而言最痛苦的回憶,欣喜若狂的将過往從頭至尾說給他聽,期待看到他「更精采的」表情。
柳泊舟資質不夠好卻始終讓他能勉強茍活,是為了讓家族榮耀的柳定江有個萬一時,可以透過柳家自古流傳的禁術汲取他的性命藉以治愈傷勢,本來雙生子要用這個法術全不似汲取旁人性命般困難,然而某次推算卻發現可能辦不到…因為他們出生的時辰不同。
他們是對很奇特的雙生子,柳定江脫離母體時是亥時最末一刻,柳泊舟則是子時最初一刻,這個法術最重視的便是這一環,時辰不吻合法術失敗率就會暴增,治傷不成極有可能反而同時失去兩者。
事關重大,家族榮耀不能有任何閃失,一再推算後發現确實不行…
那麽留着那個半吊子要做什麽?為何要繼續留着浪費糧食?
當時正逢柳泊舟被柳定江玩到病倒的時候,本來柳家已經決定就這麽讓他病死算了,柳定江卻覺得太過無趣,提議把他賣給「有特殊僻好的玩家」,對他們這種扭曲的家族來說這樣的客人很多,出手還異常大方,何樂不為?
族人們當下立刻拍案決定「賣了」,但怕柳泊舟得知實情會逃跑或自盡,便騙他要執行任務。
而柳定江「随行」則是他本人的意思…他要親眼看到柳泊舟「不同的反應」,确保柳泊舟不會逃跑只是小事中的小事…畢竟他那種沒出息的個性,說點好話就會信了…
事實證明柳泊舟确實如此好拐…然後馬上墜入地獄深淵。
柳泊舟做夢都沒想到如此惡質的事會發生在他身上,他是資質不如哥哥,可哪一次不是盡力完成任務?打他也好罵他也罷,甚至殺掉他也行,為什麽要這麽殘忍?
他到底做錯什麽了?至于這樣被折磨?
『誰叫你到後來不論我怎麽「跟你玩」你都沒反應,太無聊了我只好提議送你陪那些「有特殊興趣」的人玩嘛~你不覺得這也是沒辦法的嗎?』
柳定江聳聳肩,一副「這都是你不好」的表情,無奈的說。
柳泊舟雙眼無神,就像屍體一樣攤在地上,嘴角勾着心碎的扭曲笑容。
『對了,當時大家都收到很多錢,我們都很感謝你喔~這是你人生中唯一派得上用場的時候呢~那麽晚點見啦~』
柳定江打暈柳泊舟,剝下他的外袍換上,将柳泊舟五花大綁搬上早已等在外頭的馬車,準備執行完「任務」後去觀賞買家跟柳泊舟的「表演」。
柳泊舟并不知道柳定江還有「任務」要執行…
否則他或許有戰勝恐懼與柳定江戰鬥的可能性,畢竟钺硫貝是最初對他伸出援手的人,或許是一時興起或有其它理由,但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柳泊舟,沒有他柳泊舟就會死在那個雷雨夜的泥水灘裏,沒有他柳泊舟就不會有那段短暫、但确實存在的溫暖時光。
但現在柳泊舟無暇去細想柳定江為何會出現在皇爺府…
他滿腦子都是接下來将要面對的地獄,拜托誰來殺了他…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身在何處,離被打暈過去多久,張開眼睛時已身在一間廣大得幾乎能說是倉庫的牢房裏,四面都是高聳的牆壁,除了一扇厚重的鐵門可供出入外,只有靠近梁柱頂端的地方開了幾道連頭都伸不出去的小縫隙供給氧氣,幾乎沒有光線可供視物,莫說牆高得數個成人疊在一起都構不着那道縫,外面紛亂雜沓的腳步聲與兵器發出的噪音聲,柳泊舟知道外面一定有很多人看守,根本沒有逃出的可能性,就算硬是趁着開門空檔沖出去也逃不掉…
何況他全身都被五花大綁,連站起來都辦不到。
他絕望、怨恨、悲痛、憤怒…然而卻依舊無能為力。
這間牢房裏不是只有柳泊舟,各個角落都蜷縮着像他一樣被綁起來的人,每個人都渾身是傷衣着破爛,沒人有心情關心彼此或交談,所有人都雙眼無神失魂落魄,各自低語、啜泣或者咒罵…
原本已經令人喘不過氣的窒礙空間氣氛更加低迷,這裏就像是世界的終結之所,陪着他們的只有虛無絕望…
柳泊舟終于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他木然的仰望縫隙滲進來的幽幽銀光,塵埃在空中飛旋閃動,最終消失無蹤…真讓人羨慕。
月光被烏雲掩蓋,幽暗夜色中的皇爺府充斥着濃濃血腥味,柳定江以指節敲敲包住钺硫貝的一團漆黑物,回應他的只有清脆的叩叩聲,柳定江噘起嘴巴。
「欸欸,我還在說話,你怎麽就沒回應了啊?真無聊,我還想再跟你多說幾件我跟弟弟相處的趣事呢~」
柳定江頗感無趣的抱怨他的不滿,看着從縫隙冉冉滲出的鮮血,他勾起唇角表情瞬間愉悅起來,叫人捉摸不透真正心思。
「你死了嗎?喂、喂~~再跟我玩一下嘛~」
柳定江雙眼發出璀璨光輝,以天真無邪、彷佛正在玩捉迷藏的嗓音再次拍擊漆黑物,語句的內容卻令人發毛。
一個少年露出神采飛昂的笑容,在黑暗中對着不停滲出血,裏面可能包着屍體的東西說話,光是想象就詭異得可怖。
啪喀!
漆黑物體突然整個爆開,钺硫貝平時如幽海之淵的藍眼此時猶如爆發的海底火山,帶着無形卻致命的烈焰,威勢驚人的燃燒盛放,突如其來的變故令柳定江猝不及防,被钺硫貝迅捷的打落武器,扼住他的脖子将他離地高舉。
「…他在哪裏?」
钺硫貝渾身是傷鮮血淋漓,漆黑焰流環繞身際,語氣兇惡冰冷,眼中的厭惡明顯至極,又問了第二次同樣的問題。
「…想不到我家那個小廢物竟然有人如此關心,你們…」
柳定江呼吸困難,臉色發紫卻依然嘻皮笑臉,钺硫貝從對方剛才的廢話連篇來判斷他又要說些不入流的肮髒話,便加大力道不讓他再往下說。
「不要再說其它廢話,我沒興趣。」
他冷酷的命令,柳定江的脖子發出将要被扼斷的聲音,然而他卻毫不在乎,對钺硫貝露出奇怪的笑容。
那表情陰邪卻又天真,有着奇怪的詭異感,明明身居劣勢卻像得勝笑顏,自高處俯瞰對方,氣勢逼人全不像被逼至落敗之人應有的表情。
「…你好兇喔~真可怕。」
柳定江帶笑的刺耳嘲諷從齒間迸出,下一瞬間钺硫貝手中的觸感消失,柳定江整個人化為無數只蝙蝠脫離钺硫貝的掌握,蝙蝠群在整間屋子裏狂飙,少年清脆的笑聲爽朗卻更顯詭谲的回蕩在空中。
紛亂的振翅聲震耳欲聾,薄薄的翅膀如刀鋒銳利,劃過身體便斬出一道道傷口,別說抓不着形體連邊都摸不到,眼前是腥紅血花與拍動的黑色翅膀,狂暴的風壓刮得眼睛幾乎張不開,在劇烈戰鬥中幾乎目不能視、耳不能聽的狀況下,無異于等着被折磨致死。
「哪,我看我家的小廢物很重視你的樣子欸,你說如果把你弄得破破爛爛的再丢到他面前,他會是什麽反應呢?」
柳定江狂妄的笑聲穿過振翅聲,肆無忌憚的回蕩在被鋒利翅膀破壞得無一處完好的房內。
钺硫貝憑回音抓不到距離感,判斷不了他到底身在何處,對方似乎近在耳邊又彷佛遙在門口,用以防禦的火焰燒到一只便有數十只回擊,只能注意別被攻擊到要害,要打到對方卻是妄想…
這個少年确實是此生遇過最難纏的對手!不論強度或陰狠度都不是從前遇過的人能比的!
再撐下去也支持不了多久,钺硫貝知道自己很快就會被他磨死,出血量越來越多,絕不能再磨蹭下去,必須置之死地而後生…豁出去才有一線生機!
他閉上眼,将不知是否是他此生最後的一口氣吸進肺裏,然後停止所有動作。
漆黑焰花消失無蹤,烏雲密布的黝暗夜空下,空氣彷佛凝結、時間似乎凍住,風不刮了,蝙蝠群的振翅聲散去,靜谧的皇爺府無聲無息。
無數蝙蝠恣意撲上,渴望的美味性命近在唇邊,垂涎已久的鮮血滋潤利齒。
霎那間,轟然巨響炸開整棟屋子,沖天狂焰幾乎吞噬整座夜空,震碎烏雲銀光再次展露容顏,屋頂破口傾瀉而下的月色中,钺硫貝渾身浴血卻傲立于天地間,霸氣的睨視全身重度燒傷的柳定江,徹底粉碎劣勢取得最後勝利。
「…把你的嘴巴永遠閉上,我有得是方法找出我要的答案。」
钺硫貝深沉的眼中餘火仍未消盡,口吻森冷平淡卻藏不住殘虐氣息,揪住動彈不得的柳定江的後領粗魯的拖行,地上遺留下一行殷紅血路,漸漸沒于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