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仙女
040 仙女
夏昭并沒有真的再去找秦述看那張照片。
李琪琪說他的回答不夠明确,但禮物本身也是隐私的一部分,實在沒必要說得很詳細,一直追問也不好。反正秦述說以後會讓她看的,那她等着就好了嘛。
可是等了好幾天,夏昭也沒等來秦述嘴裏的那個“以後”,慢慢就把這件事抛之腦後了。
秦述心虛得要命,又實在沒找到可以偷梁換柱的照片,哪裏敢和她說這件事。
這種行為讓他更加愧疚,正趕上六一兒童節,幹脆買了一大包零食做補償,從她小時候喜歡的一毛一包的無花果絲到現在喜歡的幾十一包的果幹一應俱全。
夏昭嘴上說着我已經是個成熟的大人了,但真收到一大包零食還是很開心,還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我沒有給你準備禮物。”
“不用。”秦述很是一本正經,“我已經過了過兒童節的年紀了。”
……意思是他已經是個成熟的大人,而她還是個需要兒童節禮物的???
夏昭義憤填膺:“我只比你小一個多月!”
“不是說你不成熟。”秦述很會順毛捋她,“意思是兒童節更适合年紀大一點的人給年紀小一點的慶祝。”
“借口,你就是想說我幼稚。”夏昭小聲嘟哝,“我算是看透你了,你肯定在剛開學看到我□□空間時就想說我幼稚,只不過一直憋到現在……”
□□空間?
秦述這才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麽,想起他一一贊過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碎碎念,不由得笑起來:“我沒有。”
夏昭:“你有!”
“我真的沒有,我只是覺得很……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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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述猶豫了一下才敢說出這兩個字,誰知道夏昭卻将這一瞬的膽怯誤解成了別的什麽,“你停頓了!你肯定不是想說可愛!”
絕對是中二或者好笑什麽的!
她用争辯的語氣說話時杏眼顯得更圓,活像炸毛的貓。秦述嘆了口氣:“你為什麽覺得我會那麽想?”
他的口吻很認真,夏昭哽了一下,羞恥又扭捏地認真回答:“因為……因為我覺得自己小時候留給你的印象肯定特別英明神武,你看到我發的那些東西可能會有所幻滅。”
就像小孩子一心崇拜奧特曼,卻發現奧特曼喜歡看熊出沒那樣的幻滅。
秦述重複那四個字:“英明神武?”
夏昭反問:“難道不是嗎?”
畢竟她小時候幫了他那麽多次呢!
秦述想起她從小到大一心想當第一百零九個水浒英雄,也不是很意外她為自己塑造了這樣的形象,忍着笑說:“好吧,英明神武。”
這話實在不是很真誠,夏昭不可置信地拔高聲調:“你居然不是那麽認為的!”
夏夜小區的蟬鳴格外聒噪,風卷過樹葉挾來草木的香,秦述終于不再克制唇邊的笑:“昭昭,懲惡揚善的不是只有梁山好漢,還有小天使——你會用英明神武形容小天使嗎?”
小天使是什麽形象?不知道為什麽,夏昭腦子裏最先掠過的竟然是光着屁股的丘比特,不由得反駁:“怎麽也得是灰姑娘的仙女教母吧?”
她越想越合适,對着秦述拉長聲調:“灰姑娘——”
說出口夏昭才覺得不合适,像是在影射他的童年多麽不愉快,咬住嘴唇止住話:“……算了,你也不是灰姑娘。”
确實不是,秦述心想,和仙女教母在一起的可不是灰姑娘。
夏昭小心翼翼觀察秦述的表情,見他沒有不開心才高高興興抱着零食回家去,惹來了江月華的側目:“又買這麽多垃圾食品。”
“同學送的兒童節禮物。”夏昭沒有提秦述的名字,摸出一袋肉脯偎到了江月華身邊,“你在看什麽……別墅?”
“作業寫完了?那和我一起看。”江月華把助理整理的文件劃到最開始,“是因為你上學才一直住在這個小區,咱們家早該換大房子了……現在買了收拾收拾,你高中畢業後正好能住進去。”
夏昭環視了一圈:“現在的房子也不小呀,住咱們三個綽綽有餘。”
甚至再多兩口人住也不是不可以。
“哪裏不小。”江月華把她按進懷裏一項一項掰扯,“你小時候不就想要一個私人圖書館嗎?圖書館辦不到,但可以多打通幾間房,或者幹脆劃出一層給你當書房。”
有幾個家長會惦記着孩子小時候千奇百怪的夢想呢?夏昭被江月華的話說得暈暈乎乎,抱住了她的胳膊繼續聽。
“還要弄個大點的健身房,咱們三個都用得着。”江月華對着平面圖比劃,“住的地方大了請阿姨也方便,你爸忙起來咱們娘倆飯都吃不好,阿姨一定要請……”
夏昭的小腿在沙發邊上晃來晃去:“但是我萬一去北京上海之類的地方讀大學,又留在那裏工作,那麽大的書房不就浪費了嗎?”
“大城市打拼哪有那麽容易。”江月華不是很舍得女兒離開身邊,“只要累了,你總會想回來的……讓我想想,三十五歲之前得回家來吧,那樣還來得及考公務員。”
公務員……
對未來還懷揣着一腔熱情的少年人不是很能接受這種一眼望得到頭的工作,哼哼唧唧地抱怨:“你就記得我想要個圖書館,不記得我想做什麽工作啊?”
江月華想起她小時候說過的諸如緝毒警、國防軍人以及調查記者之類的工作,忍不住搖了搖頭:“等以後你就知道了,公務員比你想做的那些好得多。”
夏昭沒有想到她媽媽一個頗為成功的企業家也逃不開想讓孩子當公務員的魔咒,在教室閑聊時也忍不住提起。
“家長肯定都願意讓孩子做安全穩定的工作啊。”吳嘉木聳聳肩,“雖然我爸是警察,也支持我考公大,但卻一定不會同意我去做緝毒警。 ”
夏昭嘆了口氣:“偉大的工作總是充滿危險。”
秦述沒有出聲。
在夏昭說到“公務員”三個字時,他就已經沉默下去。
他很難不因此想到自己的大伯。
秦述第一次鮮明地意識到,雖然平日裏夏叔叔和江阿姨對他足夠友善,但如果他和昭昭談戀愛的話,他們十有八九是不會同意的。
上次和周倩見面時聽到的那句話突然化作了惡毒的詛咒釘進腦海:“你要是真喜歡她,最好離她遠點。”
誰知道家裏的人什麽時候會連累到她呢?
秦述打了個顫,聽到身邊的夏昭繼續說歸根結底還是媽媽太擔心她。
他忍不住把江月華從夏昭口中和自己記憶裏剝離出來冷靜審視,一個從在鄉鎮開服裝店到打拼出自己品牌的老總……
怎麽想,也怎麽不可能讓昭昭和他這樣的人談戀愛。
先不說有沒有不靠譜的親人,家庭條件就不是很匹配。
不知怎麽想起夏昭那句“灰姑娘”的戲言,秦述自嘲地想了想,原來他的确是灰姑娘。
灰姑娘是不可能和仙女教母在一起的。
她只是在人生的一部分旅程中得到了好心的仙女教母的幫助與垂憐,終究還是要擁有自己的人生。她可能會遇上王子,但終究與魔法無緣。
他的沉郁在嘈雜的課間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很快整個教室的人都變得和他一樣沉默了——剛從高三教學樓開會回來的老劉把頭探進了教室。
“馬上就月考了,還有心情聊天!”老劉冷笑,“我看明年這時候你們還笑不笑的出來!”
還有幾天就要高考,高三那邊簡直是落針可聞。
班裏五十號人齊齊低着頭裝啞巴,聽到老劉說的腳步聲離開後才敢擡起頭。片刻後李青山悠哉悠哉地走了進來:“同學們啊,好好複習吧。”
他整理着手裏的教案,“提前給你們透個風聲,這次的月考題不簡單——各個命題組都打算讓你們同步感受高考的壓力。”
月考定在高考前兩天,考完後會放四天的小長假空出學校給高三學生高考。雖說這幾天的課會用周末時間補回來,但大多數人還是在為四天的休息而激動。
各科的命題組長就想要借機壓一壓他們的浮躁。
這話并沒有引起學生們太大的重視——同步感受高考壓力,那就是做和高考難度差不多的題喽?又不是沒做過。
既然不是真正高考,那就沒什麽可怕的。
直到考完第一場後,他們才意識到自己輕敵了。
李琪琪氣若游絲地看向正收拾東西準備下一場考試的夏昭:“為什麽無論是說明文散文還是古詩文我都沒看懂……還有,為什麽默寫也考的那麽偏?”
夏昭想起自己幹巴巴擠完的作文,摸了摸心口:“我有種不詳的預感。”
在物理試卷發下來後,夏昭就知道自己的預感成了真。
這絕對、絕對是她今年遇到的最難做的物理試卷,沒有之一。
最後兩個大題都只做出了第一小問,眼看就要交卷,她趕緊寫了幾個相關公式上去祈禱能踩中得分點,考完後覺得自己的半條命都丢了。
不過好在不只她一人覺得難,夏昭一走出考場就聽到吳嘉木在發瘋:“出題的老師瘋了嗎?試卷上的每一道題都能當平時的壓軸大題吧??這卷子放在江浙那種比咱們還魔鬼的地方也是魔鬼難度吧???”
“大家都覺得難就好。”夏昭含淚握住李琪琪的手,“怕的就是像以前一樣,只有我一個人覺得難……都難,原始成績都低,等級賦分卻會拯救我們。”
瘋的不僅僅是語文組和物理組的老師,下午考完數學,李琪琪字字泣血地問:“數學這種不會等級賦分的科目可怎麽辦?”
夏昭眼睛裏已經失去了所有神采:“為什麽還有三科……為什麽還沒考完……”
“這次的考試實在太不合理了。”夏昭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教室繼續複習明天的科目,“還感受和高考同等的壓力,這不是加重我們對高考的恐懼嗎?”
教室裏的皓月正在嘩啦嘩啦翻自己收集的歷年高考真題,長長呼出一口氣:“找到了。”
她對着好奇湊過來的同學們攤開試題:“數學最後一道大題是這一年高考壓軸題的變體,只改了數值。”
“怪不得我和它一點也不熟。”夏昭喃喃說,“原來這道題比我年紀還大。”
“比你年紀大不可怕。”李琪琪聲音空洞,“可怕的是,皓月居然連二十年前的高考題都做過。”
可怕兩個字都無法表述出她現在的心情,這根本就是變态吧!
皓月看着她們一個比一個頹廢的臉,難得安慰起了人:“也沒有,只是這一年的題難出名了,我特意看過。”
做太久以前的高考題幫助其實也不大。
怎麽她就不知道呢?這就是學霸和她的差距嗎?夏昭悲從中來,忍不住去問秦述是不是也把最近二十年的題都做了個遍。
秦述桌面上擺着厚厚一摞課本和筆記,是鮮少有的好好複習的架勢,聞言搖搖頭:“我還沒到那個份上。”
他頂多做做競賽題保證自己的解題水平一直在線,平心而論,他比不上皓月花費在學習上的時間多:“估計這次月考的所有題都是歷年的高考難題改編的……這次皓月應該會比我高不少分。”
以往考試頂多一兩科偏難,這次一下子所有科目難度都提升,實在是把所有學生搞得心力交瘁,連馬上放假回家這件事都激不起熱情了。
“回家這幾天,除了完成規定的作業以外,最重要的是好好對答案改錯。”李青山看着講臺下拿到答案活像拿到賜死聖旨一樣的學生們,“別來學校亂晃,別讓高三的學生這幾天看到你們。”
李青山有條不紊地安排着所有事:“每個人都不能留東西在教室,再檢查一遍。住宿舍可以先回宿舍收拾行李回家了,這些同學先留下。”
他點了幾個走讀生的名字:“辛苦一下你們,把教室裏的橫幅标語都用白紙遮住,黑板報都擦幹淨……還要,夏昭。”李青山指了指教室後的書櫃,“把書櫃裏的書也都搬到儲藏室去。”
被高考征用的教室不能留下一點帶文字的東西,即便書都被鎖在櫃子裏也不行。
除去教室內部,走廊裏也要收拾。李青山喊了個子高的體委和秦述去和其他班的同學一起忙。
教室裏的人還沒走完,不太方便收拾。夏昭幹脆先對起了答案,越對越煩躁,感覺自己本就因生理期隐隐作痛的小腹更痛了。
一個皺皺巴巴的紙團從後面滾到了腳邊,夏昭俯身撿起來,是吳嘉木的物理試卷。
他的物理成績一直不錯,顯然接受不了這次的打擊,臭着臉把夏昭給他撿起展平的試卷又揮手扔到了地上。
“沒考好。”他抱臂後仰,靠在椅背上,“別讓我看見這東西。”
“我也沒考好啊,這次誰敢說自己考好了。”夏昭皺着眉把他的試卷再次撿起,“實在想扔扔垃圾桶裏,一會兒還要打掃衛生,別平白增加工作量。”
這話聽起來實在很像指責,吳嘉木心裏本就不好受,聽到這話更生氣了:“你就不會說點安慰人的話嗎?!”
他的語氣實在很沖,夏昭也被他吼出了一點火氣:“我安慰自己還來不及呢!”
就他一個人需要安慰啊?她還需要呢!期中好不容易考好了一次,這次被這些難題一搞,提升成績的動力喪失了八/九分。
教室裏還有其他同學,實在不适合大吵大鬧。吳嘉木把那團試卷遠遠投向垃圾桶,沒扔進去,又彈回了地上:“你就不能像別的女生一樣溫柔一點嗎?”
夏昭被幹淨地面上那一團試卷激得眼睛疼:“我就不。”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性格,她幹嘛非要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