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全明星賽結束當天, 郗行贏下的八十萬星幣的獎金就打到了紅魔戰隊的賬戶上。
加上賬上的餘額,總共一百六十五萬零三百。
紅魔戰隊的流動資金一向是周巍在管的。
錢一到賬,他第一時間償還了九十萬塊的外債, 還有基地日常的一些開銷,比如水費電費等等。
最後還剩下四十多萬, 他給戰隊的機甲手們和維修師們都發了工資。
錢都打完, 最後賬戶裏只剩下三百塊。
他在戰隊內部的頻道給所有人發了消息。
【主教練周巍:剛才給大家都發了這個月的工資和獎金,大家記得查收一下。】
消息發出去沒幾秒,紅魔的隊員們紛紛出來冒頭,歡歡喜喜表示收到。
周巍靜靜看着隊裏每個人都出來冒了泡,才終于關掉了光屏。
他緩緩朝後靠, 仰倒在沙發靠背上。
“又熬過一個賽季了啊……”他盯着天花板喃喃。
熬這個字眼裏, 透着一股連他自己都沒能察覺到的疲憊。
他來新洲這麽多年,就帶了多少年的戰隊。
紅魔戰隊從一開始外債累累, 機甲手們都離開了, 維修師也幾乎一個不剩, 偌大一個基地只剩下一個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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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因為覺得虧欠了救他一命的人, 所以在得知紅魔困境時,他選擇留了下來。
時至今日, 債務總算還完了。
基地保下來了。
平時還對外經營着維修民用機甲的修理廠,收入方面還算穩定。
将來沒了外債,戰隊日常運營也就沒了什麽壓力。
挺好。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這個時候, 辦公室的門忽然被人敲響了。
周巍坐起來:“進。”
門外的人推門而進。
來的是紅魔戰隊的隊長, 邵一凡。
邵一凡算是隊裏的老人了,進隊四年多, 比其他三名機甲手的時間都要久。
算起來,也是周巍帶得時間最久的一個。
“一凡。”周巍一見是他, 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捏捏鼻梁,打起點精神問道,“這個時候過來找我,有事嗎”
邵一凡略顯局促地站在門口,由于片刻,才走進來。
他半低着頭,一點點蹭到了周巍的面前。
周巍放下手,目光平靜地将他的局促緊張盡收眼底。
邵一凡沒開口,他也沒主動再問。
過了一會兒,邵一凡似乎終于做好了心理準備,說:“那個……教練。這兩天……那個……有支戰隊一直在聯系我,說想簽我。”
這個話茬剛開了一個頭,周巍就明白過來了。
邵一凡跟紅魔的五年合約,快到期了。
很常見的話題了。
他們紅魔是圈內出了名的窮,機甲手的工資也是出了名的低。
就像今天,幾十萬塊錢,就能把全隊上下的工資全發了。這如果放在別的戰隊,可能連一名機甲手一個月工資的零頭都不到。
曾經有不少粉絲疑惑過,既然這樣,那紅魔的機甲手為什麽不跳槽呢
為什麽會心甘情願拿着明顯低于行業水平的工資留下來呢
但只要是略知內情的人都曉得,這些機甲手原本并沒有機會進入常規賽戰隊,要麽能力不行,要麽完全沒經驗。
其他戰隊根本不可能簽他們。
而周巍給了他們機會,手把手把他們帶起來,沒有能力就培養,沒有經驗就去積累。
單兵能力不足,就靠戰術打配合;沒有錢配備最強最新的機甲,就劍走偏鋒靠智取。
而周巍将他們推上這個頂尖舞臺的條件,就是要求所有紅魔戰隊的機甲手都必須跟紅魔簽署五年合約。
這在行內其實是比較不合理的年限。
現如今,絕大多數機甲手基本都只簽兩到三年,再比如許鷺那種,完全不計較簽約金高低的,甚至願意以相對較低的價錢簽約,只為了只簽一年。
現在,轉眼邵一凡的五年期限已經到了。
下個賽季他就已經是自由人了。
所以,現在轉會期開始,他也在為自己打算。
周巍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邵一凡不打算留下來了。
他一點頭,平靜地問道:“哪一支戰隊啊如果是次級戰隊的話,你最好再考慮一下。”
次級戰隊就是只能打次級聯賽的戰隊,賽事級別比常規賽要低一檔,受關注的機會也相對少很多。
每年賽季初期,次級聯賽上賽季的冠亞軍有資格向上賽季常規賽戰隊中總積分最低的兩支戰隊發起沖擊,沖擊成功則得到常規賽資格,沖擊失敗,則還得再打一年次級聯賽。
所以,為了保障沖擊成功率,很多次級戰隊會花大價錢從常規賽戰隊裏挖機甲手。
而放眼所有戰隊的機甲手,看起來只有挖紅魔機甲手的性價比最高。
水平及格、價錢便宜,說不定還能附贈一些周巍的戰術思路。
當然,第三點是最重要的。
結果邵一凡卻說不是。
“不是次級戰隊的。是……KOK。”
周巍一怔,這倒在他意料之外了。
但随即一想,他就想明白了。
之前KOK因為郗行的攪局,被迫将李易推了出去,現在隊內正缺一名槍炮手。
所以……他們看上了邵一凡
周巍心中隐隐覺得疑惑。
邵一凡的實力他很清楚,正常發揮的話還行,但是很吃戰術和配合,如果按照正常的打法,基本上他發揮不了多少作用。
KOK怎麽會找他
因為性價比因為想偷學他的戰術
還是說……他們發出邀約的人可能不止一個,或許打算同時簽幾個機甲手,然後從中挑出最強的似乎這才是最符合KOK財大氣粗的風格。
周巍看着邵一凡一副去意已決的表情,知道自己勸不住他了。
周巍覺得KOK并不适合邵一凡,畢竟也有四五年的交情了,他将自己對KOK的猜測簡單說了,末了,語重心長地說道:“該說的我都說了,KOK的行事風格你應該也知道,如果他們真的是打算同時簽幾個,到時候你如果沒被選中,下場只有兩條路。KOK沒有二隊,屆時你連去打次級聯賽的機會都沒有,直接會被他們雪藏。或者幹脆直接被他們轉手賣給別的戰隊。到時候,你可能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了。”
邵一凡低着頭,輕聲但堅定地說:“我想好了。巍哥,我想賺錢。KOK開出的簽約金是最高的,你說的對,我可能最終不是他們最好的選擇,但好歹是個機會。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我想抓住這個機會試一試。”
周巍:“……我知道了。那你就去吧。”
言盡于此。
周巍沒有再多說什麽。
邵一凡離開之後,周巍又靠回了椅背上,擡手按了按眼角。
他開始非常務實地思考起他接下來該去哪裏再找合适的槍炮手。
再培養一個嗎
倒也不是不行。
他緩慢地呼出一口氣。
只是覺得有點累。
好不容易将隊裏的機甲手培養出來,結果又得重頭來過。
而這樣的過程,這些年裏他已經反反複複經歷過很多次了。
他想起邵一凡離開之前,還說過,隊裏其他三個機甲手最近也有些別的心思。
有的收到了次級戰隊的邀請,還有一個想退役了。
戰隊裏一共才四名機甲手,這一下就去了三個。
周巍茫然地望着天花板,腦子裏很清楚接下來自己該做什麽,可是卻絲毫沒有動力去想細節。
他忽然什麽都不想做了。
這時候,白花花的天花板上突然冒出了一張熟悉的臉。
這張臉的主人低頭看着他,挑挑眉道:“怎麽了突然這麽頹廢”
周巍眨了下眼,維持着仰倒的姿勢沒動。
他緩慢地說:“也沒什麽,有點累而已。你來找我什麽事”
郗行從沙發邊繞過,坐進了旁邊的沙發裏。
他大大咧咧往沙發裏一靠,笑道:“其實剛才你和你們隊裏那個小子的對話我聽到了。被挖了幾個人,所以你才這麽頹”
周巍懶得搭理他。
伸長了腿輕踹了郗行的長腿一腳,沒好氣道:“敢情你就是來看我笑話的啊你無不無聊啊”
郗行說哪有啊,“天地良心,我哪有看你笑話,我明明也是來挖人的。”
周巍:“什麽啊想挖誰啊”
他腦子這一刻有點轉不大動,下意識回憶了一下自己隊裏還有誰值得郗行特意來挖,機甲手維修師怎麽可能
結果就聽到郗行下一秒非常幹脆道:“你啊。”
周巍擡起腦袋,懵懵然地看向郗行,“啊”
“啊什麽啊”郗行笑笑,坦然地回視周巍,說,“我是認真的。我決定了,打算回藍星重新把風行建起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周巍驚訝地看着他。
“你……你之前不是還說沒想好接下來幹什麽去嗎這麽快就決定了”
郗行嘿嘿一笑,說算是吧。
他伸腳踢了踢周巍的腳尖,說:“怎麽樣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周巍沒說話,只是将腦袋重新靠回了椅背上。
一起重建風行
老實說,在聽到這個提議的瞬間,周巍就心動了。
嚴格說起來,他在風行戰隊的年頭,還沒有在紅魔的時間來得長,但對他來說意義要重要得多。
他十幾歲起就進了風行的青訓隊,後來進了二隊、一隊,最後成了首發。
風行戰隊,那就是他少年時期夢想的代名詞。
提及風行,一瞬間,他只覺心頭滿腔的疲憊的不自覺一掃而空了。
“可是……”他猶豫了下。
郗行看出他的猶豫不決,悄然勾了下唇角,掩去眼底狡黠的神色,故意又立刻調轉的話鋒,說:“我開玩笑的,知道紅魔這邊離不開你,你也離不開紅魔,我怎麽可能橫刀奪愛呢你說是吧。”
周巍偏過頭,怔愣地看着他。
郗行全當沒看到他錯愕的眼神,說道:“其實我就是随口一問,你別放在心上。但是我重建風行的想法是真的,目前正在思考該找什麽樣的機甲手,還有維修師、主教練,這些都得盡快考慮起來。你在新洲這麽久,想必認識的人肯定很多,你給我推薦幾個吧。”
周巍:“……”
郗行這一腳剎車踩得太突然了,但思緒一旦開始放飛,那真的是拉都拉不住。
周巍下意識地順着他的話去想,讓他推薦人去風行
風行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太高了,他想象不出來,究竟誰能配得上風行戰隊的名字。
他更想象不出來,誰配做郗行的隊友。
機甲手,維修師,教練團隊……
所有的情報信息在他腦海中瞬間篩了一遍,然後,一個名字都沒留下來。
周巍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那個名單裏怎麽可以沒有他的名字呢
當年的風行,在他身上印下了濃墨重彩的烙印,時至今日,他依然覺得自己是風行的人。
他甚至忍不住開始想象,将來如果他們在賽場上遇見。
他帶着紅魔,對上郗行的風行。
周巍面色一僵。
他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站在風行戰隊的對面。
這,太令人難受了。
光是想想,就令他抑郁。
他覺得自己接受不了眼睜睜看着自己與風行再也沒有關系的那一幕到來。
半晌,從來溫文爾雅的周巍周大教練摘下眼鏡,盯着天花板低聲罵了句髒話,然後扭頭朝郗行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靠,你丫是不是都算計好了每一句話都專往我心口踩”
但凡郗行說自己想要重建戰隊,戰隊名字不叫風行,無論叫別的什麽名字,周巍可能都沒那麽難受。
但就是不能是風行。
這兩個字眼就像是一根心錨,碰不得。
一碰就得難受。
周巍知道郗行就是故意的,氣狠狠地用力朝他那邊踹了一腳。
郗行擡腳避開,笑罵道:“讓你踹幾下你還上瘾了啊有完沒完我也懶得跟你啰嗦了,跟不跟我走,一句話。”
周巍無語地瞪他。
回答已經呼之欲出了。
就算嘴巴沒說,他的表情,他的眼神,都已經替他回答了。
周巍擡手抹了把臉,說:“走。”
這個字一出口,就像是堤壩上忽然開了個小口子。
被攔截在大壩裏的水瞬間奔湧出來,傾瀉而下。
沖刷掉了周巍內心所有的猶豫和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