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兩人出紅魔基地的時候,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
夜幕中星光點點。
夜風涼爽。
許燃星順手查了城鐵的時間,下一班還有十五分鐘。
于是他們不緊不慢地往那邊走。
城市燈火密集而整齊。
附近大多是辦公樓和居民區,大片的布局泾渭分明。
入了夜, 左邊辦公區的樓幾乎全黑了,而右側居民區的公寓樓則一扇扇窗戶整齊排列, 井然有序。
他們倆走在中間的大街上, 一面全黑,一面萬家燈火。
這又是一處新洲星與藍星的不同之處了。郗行心想。
他倒也不是非要分個高低優劣。
只是随意看看,就能分辨出異星他鄉和故鄉間明顯的區別來。
藍星的夜裏總是不同的。
充滿了濃郁的煙火氣。
九點多十點走在街上,依然是人來人往,繁華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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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這個點還在逛街, 有人這個點出門覓食。
雖然現在的藍星遠比不上新洲的奢華富裕, 但對他來說總是更加親切。
他安靜地跟在許燃星身後,走着走着。
迎面一陣風吹過來, 他仰起臉, 鼻子在風中嗅了嗅。
郗行喃喃:“是……城市的味道。”
許燃星偏過頭, 不太明白他在說什麽。
城市的味道
城市什麽味道
這裏本來就是城市, 不是城市的味道還能是什麽
她随口接了一句:“藍星那邊呢是什麽味道”
大約也是城市的味道吧
結果郗行卻說:“有春夏秋冬的味道。”
許燃星:“春夏秋冬又是什麽味道”
郗行雙手插兜,懶散地走着。
他想了想, 說:“很多。比如春天下過雨時能聞到雨後清新的青草香和泥土氣,比如夏天能聞到樹葉被曬熱的幹草味,秋天能聞到夾道桂花樹的清香和水果店裏瓜果的甜香, 冬天能聞到下雪時清冽的味道。”
新洲星在天幕的調控下, 一年到頭維持着四季如春的氣候。
許燃星不是很能理解他說的四季究竟是什麽樣的味道。
但,不知道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麽。
開了這麽個頭, 她忽然不由自地想象起藍星是什麽樣子的。
新洲星上的公民絕大多數都來自于藍星。
所以當初在建設新洲星的時候,很多地方都是照着藍星的樣子建的。
許茂評價說, 大約仿到了七八分的形似。
可惜新洲星天然環境不太好,大氣層稀薄,只能靠人工搭建天幕來模拟藍星的大氣層環境。
一開始也刻意模拟過春夏秋冬的變化,可惜形似而神不似,在新洲星這樣的環境中反而不合适,沒幾年這個設計就被優化掉了。
兩人上了城鐵。
城市鐵路四通八達,從首都的鋼鐵森林間穿行而過。
夜晚的首都,千家萬戶燈火明亮。
街上安靜冷寂,沒什麽行人。
連這一趟城鐵上都只有他們兩個人。
轉了一趟車,到許家門口的時候,差不多剛到十點。
爺爺奶奶正在院子裏散步,看到郗行送許燃星回來,笑道:“回來了啊。”
奶奶看看郗行,宛如在看自家小輩。
仔細算起來,郗行十五六歲跟着許盛,算是許盛帶在身邊看着長大的,跟親兒子也沒什麽太大分別了。
這麽算,郗行也算許家半個小輩。
奶奶不由和藹道:“這麽晚了,小郗你幹脆就在家裏住下吧。家裏樓上有客房,你随便住。”
郗行本來就是打着這樣的小算盤來的。
他巴不得再多幾次跟伊萊相處的機會,嘴上推辭了兩句,就順理成章地答應下來。
奶奶朝許燃星示意道:“星星,你帶哥哥上去吧。不早了,好好休息。”
許燃星只能點頭:“好。”
她轉身上樓。
郗行朝爺爺奶奶笑笑,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
爺爺奶奶目送着他們倆,心中感慨。
人老了,大約就是喜歡看到一家人和睦團圓的畫面。
初時郗行找上門來,意外跟星星認了親,他們夫婦倆還隐隐擔心過,星星那性格,什麽事都喜歡在心裏藏着,不愛表現在臉上,更不愛挂在嘴邊,估計很難跟失散多年的哥哥相處得多融洽。郗行那孩子,怕是要傷心了。
沒想到這才多久,他們倆就走得這麽近了。
看郗行那一副滿面春光的樣子,怎麽看都像是兩人相處得極好,将兩人關系維系得如魚得水的樣子。
爺爺背着手站着,半晌,收回目光,說:“也好。”
以往他們總擔心星星這性格太獨,不太合群。
好在,現在有郗行在她身邊。
他們觀察過郗行,他這人看起來不拘小節,性情随性張揚,可是心裏始終掌握着恰到好處的分寸。
平時說話的時候笑眯眯的,讓人看不出他眼底的心思;可每次當他看向星星,那目光燦亮亮的,清澈得很。
很多時候,一個人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許家二老活了大半輩子,自認看人少有出錯。
不說郗行其他方面如何,至少他對他們寶貝孫女的心,是一片赤誠,是一心一意将她當親妹妹一樣寵着的。
這他們就放心了。
再者。
星星能多一個哥哥護着,他們也替她高興。
這麽一想,兩人看向他們背影的目光,愈發慈愛了起來。
爺爺說:“這麽一看,阿盛那小子還算靠點譜。”
先是當年将星星安穩送到了他們手裏,後來又将郗行那孩子帶在身邊關照着。
要不是許盛當年那麽做,恐怕這對兄妹也不會有今天的重逢。
奶奶失笑地用手肘杵他,揶揄道:“所以啊,那個混小子這些年還算幹了幾件人事兒。等過段時間咱們跟他見了面,你可千萬要記得給他點好臉色。”
許老爺子哼唧一聲。
……
許燃星帶着郗行上了三樓。
三樓是他們姐弟三個住的,另外還有一間空置的客房。
“姐弟”郗行随口問,“除了你和許鷺,還有誰嗎”
許燃星答:“上面還有個姐姐,叫許鳶。”
許鳶是許茂的第一個孩子,比許燃星和許鷺大好幾歲,大約跟郗行差不多年紀。
小時候許鳶對家裏兩個小的很照顧。
那時候許鷺對許燃星的态度別別扭扭,有時候還惡聲惡氣的,但許鳶那時候已經懂事兒了,多少能明白點家裏人的苦衷,也明白當時的為難和不得已,明白自己妹妹許鸾的死不能怪在許燃星的頭上,所以很早就接受了她,真的把她當一家人關照着。
許鳶已經畢業開始工作了,平時太忙,也不一定在首都,就早早從家裏搬了出去。
至于許鷺,年滿十八歲之後就不在家裏住了。
郗行對許鷺許鳶興趣不大,問着問着又把話題拐到許燃星身上:“那你呢什麽時候開始自己住的”
許燃星:“大概五年前吧,十四歲的時候。”
郗行卻說:“五年前,那你才十三歲吧”
許燃星:“”
她心說幾歲她自己能不清楚嗎還需要他來糾正
可是下一秒她就反應過來了。
還真有這個可能。
她當年是借用了許鸾的身份回來的,所以聯盟那邊登記的資料一向就是許鳶的出生年月日。她自己又什麽都不記得了,這些年誰都沒想起來改,也不知道該改成什麽。
于是就那麽糊裏糊塗地用到了現在。
然而郗行不糊塗,他記得清清楚楚。
他說:“新洲這邊用的年歷跟藍星一樣,你是新星歷1706年出生的,出生那天剛好是十二月末的聖誕節,那天咱們家鄉下了那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許燃星上樓的腳步微微緩了一下。
原來她的生日是在十二月。
随即她的神情又恢複如常。
樓梯走到三樓,她指了下走廊盡頭:“左側那個房間就是客房了,平時都有打掃,直接住就可以了。”
郗行問:“那你呢你住哪間”
許燃星心說關你什麽事,順口答道:“就你房間對面。有事”
郗行卻說沒有,站在自己房門口,朝她微微一笑:“好好休息,晚安。”
許燃星此時一心挂念着再登上游戲把郗行那三局排位賽看一遍,随意點點頭,直接帶上了門。
她進浴室洗了個澡,将今天在賽場維修區裏弄得滿身灰塵洗去,換了身家居服,這才進模拟艙裏重新登陸了游戲。
之前揚風刀的事情在論壇上鬧得沸沸揚揚,将郗行重新登上游戲的風頭都蓋了不少。
她當時速戰速決,圖紙甩得又快又麻利,一下堵得阿波羅養的那群水軍啞口無言,那些似是而非的話題帖也迅速沉寂了下去。
現在論壇上,關于揚風刀的事,基本只剩下一些有真材實料的幹貨分析貼。
很多技術帖主正拿着放大鏡分析她的圖紙。
除了揚風刀,郗行回歸的話題也逐漸再次占據上風。
這個時候,機競聯盟忽然有一個公開的投票貼空降論壇。
【投票:全明星賽參賽選手候選名單出爐,請投票選出你支持的選手!】
每個賽季的全明星賽候選人選,基本都是從二十支常規賽戰隊的機甲手中選出。
然而今年是個例外,名單的最末尾,赫然出現了郗行的名字。
他的名字後面,還挂着自由人三個字後綴。
看到這個名字出現,不少機競粉絲激動得不行。
要知道,放眼現在的機競圈,郗行的地位就跟現役機甲手們的師祖輩差不多了。
師祖一出山,哪兒還有前頭那些徒子徒孫們的事兒
機競粉絲們紛紛叛變。
投票帖裏每個賬號只能投一張票。
眼見着最後一名的郗行票數飛漲,最後開始一騎絕塵。
許燃星點進帖子的時候,看到郗行的票數已經突破五千萬大關了。
再看別的機甲手,基本上連破百萬都費勁。
看來全明星賽的事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許燃星暗想,她得盡快将機甲改出來了。
于是她打開郗行之前的游戲視頻。
第三把,他又拿到了近戰位。
相對于第二把時的強勢碾壓,這一把的槍炮位也是個高手,他的節奏就緩了點,跟槍炮位打了個配合,雙管齊下,推得比第二把更快。
三局游戲看下來,許燃星對郗行的實力已經有了初步的了解。
且不論九年前的他有多強,單論現在的他,實力恐怕也是現役機甲手中最拔尖的存在。
她将他這三局仔細又看了兩遍。
然後上星網搜了一下他當年的比賽視頻。
果然不愧是郗神。
關鍵詞一搜,跳出來海量的相關消息。
細數起來,他當年打過的比賽其實并不多。
滿打滿算一個賽季,從藍星賽區打到第一星域賽區,再打到星盟賽,統共還不到一百場。
許燃星挑着看了幾場被粉絲們譽為神操作的比賽。
那個時候的郗行只打近戰位,敢打敢闖,打得激進又兇狠,不拆塔,滿場比賽不是在跟對面的機甲手對拼,就是在去對拼的路上。
比賽節奏被他帶得飛起,無比強勢。
當然了,他那種橫沖直撞的打法,也并不總是百試百靈。
真要遇上對手刻意針對打壓,派出三個人聯手壓制他。
這麽一來,又正合了他意。
他這邊抗着壓,那廂他的其他三個對手趕緊拆塔,于是又是一場勝利。
那個時候,他們就是憑着這樣的套路屢試不爽,一路打進了星盟總決賽。
相較而言,現在的他打起來收斂多了。
沒有三個隊友在他身後兜底,他則多了幾分縱觀全局的審時度勢。
說不上哪一個他更強一些。
少年的郗行像是一把剛開鋒的利刃,所向披靡,無所畏懼。
而現在的他則多了一把刀鞘,收刀在鞘時,總有種深不可測的神秘感。
許燃星大致有了一些構思。
将筆記放在一邊,打開了自己的機甲編輯器,新建了一個存檔。
她快速構建了一臺機甲模型,将今天觀察到的紅魔戰隊的機甲參數先在編輯器上初步還原,然後又零碎地記錄了幾個碎片的小靈感。
等所有前期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她才從游戲登出。
時間不早了。
許燃星今天覺得那種莫名的疲乏又湧了上來。
她幹脆直接往床上倒頭就睡。
一夜好夢,醒來又是天清氣朗。
隔天七點多,她梳洗完下樓,走到半道就聽到樓下廚房傳來奶奶和郗行的聊天聲。
奶奶慢悠悠地說:“星星小時候在醫院裏住了一年多,那時候幾乎天天是各種調配的營養劑。出了院回家住,基本也只吃得下營養劑,吃別的就總說沒胃口。後來我和她爺爺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就變着法子做菜給她吃。你剛才問她最喜歡吃什麽,海鮮吧,她尤其喜歡吃魚。口味清淡一點的,清蒸,抹上調料烤一烤她都愛吃。有時候喜歡喝魚湯,小火煎一下再加水,就能煮出濃濃的奶白的湯色。”
“對了對了,星星她還愛吃餃子,魚肉和蝦仁,絞成泥包進餃子裏,再放點筍丁冬菇丁和荸荠丁——”
奶奶平時熱愛研究菜色,聊起這些簡直滔滔不絕。
許燃星側耳聽,發現郗行在旁跟她一唱一和。
她從樓梯上探頭看了一眼,看到他面前豎着一面光屏,正将每個菜色都仔細記下來。
仔細歸仔細,但估計也僅止于仔細了。
許燃星不由得回想起昨天早上在自己家裏的那一頓早飯。
那頓早飯是她家的家務機器人做的。
算得上是中規中矩。
那時郗行以為她沒發現,廚房垃圾桶裏丢了一堆他自己動手做出來的失敗之作。
她掃過一眼,幾乎全是焦黑焦黑看不出原貌的東西。
可見這人平時完全不下廚。
也不知道奶奶這麽滿懷期待地傾囊以授,最後他能學到幾分。
她嘆了口氣。
心說最好別學了。
她怕他還沒來得及出師,她就先被毒死了。
再看郗行臉上那副興致勃勃、躍躍欲試的表情,許燃星心想自己估計是在劫難逃了。
将來高低得吃上幾次。
不知道到時候提前備點胃藥有沒有用。
……啧。
郗行這人,好像有點費妹妹啊。
……
今天許燃星沒有別的事,于是一早出門就直奔紅魔基地。
然而郗行像是有別的事,将她送過去之後,就先走了。
他倒也沒想着要瞞着她,臨走之前說:“我得去查查灼風的事。目前只能确定KOK那臺機甲就是臺高仿,是幾年前新做出來的。我得去查查,那人究竟是從什麽渠道仿來的,到底是從哪裏得到了圖紙,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他說:“你今天就安心在這,我晚上再來接你。”
許燃星想着本來今天也用不上他。
她幹脆地擺擺手,說:“不用接也沒事,我可以自己回去。”
“那怎麽能行”郗行笑眯眯地拍拍她腦袋,說,“我現在也就這點樂趣了。乖,我盡量九點前回來。”
這還是許燃星第一次被男人這麽拍腦袋。
她遲疑地摸了摸自己額頭。
郗行這動作做得自然無比,就好像是從前做過千次萬次,完全不過腦子。
“等等。”她開口叫住他。
郗行回頭:“怎麽了”
許燃星:“KOK那邊,我聽說維修組組長在KOK工作的年頭最長。或許……他可能知道點什麽。”
郗行微微擡眉,回憶了下周巍之前給他的KOK的資料。
關于KOK的這位維修組長,周巍也有詳細的介紹。
據說這人原本是土生土長的新洲人。
之前在另外一支機競戰隊,後來被財大氣粗的KOK重金挖了過來。
平時性格本本分分,單從維修技術水平來說也算中規中矩,挑不出什麽錯處。
郗行點頭:“好,我知道了。”
郗行一走,許燃星就開工了。
她撸起袖子,随即轉身。
紅魔戰隊的維修室裏,四臺赤紅色的機甲安靜待命。
她首先排除了重甲和輔控。
考慮到郗行的偏好,她打算在槍炮和近戰之中再考慮一下。
這兩種機甲的側重點略有不同。
近戰需要近身對抗,為了提升機甲防禦性能,相對犧牲了一部分其他方面的性能,比如移動速度。
而槍炮為了能夠保障最高的移動速度和策應效率,則放棄了絕大多數的防禦屬性。
許燃星沉思片刻。
其實,倒也不必局限于非要二選一。
正式賽場上,四個位置分工明确,每個位置能夠裝備的武器有嚴格限制。
比如槍炮必須帶遠程攻擊類的武器,近戰必須帶近程武器,全明星賽并不算正式賽場,因此不會限制機甲手攜帶的武器類型。
許燃星回想起郗行使用槍炮類和刀劍類武器都那麽得心應手,其實,也可以嘗試讓他全面發展。
三個裝備槽,可以嘗試槍炮和刀劍的組合。
她腦海中已經有了大致的想法。
光腦打開,她在編輯器裏上下翻看自己以前做過的武器。
最終,她的目光落在了揚風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