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為什麽自卑?
第19章 你為什麽自卑?
“盧舟呢?”
“走了。比賽。”
林媽拎着大餅油條回來,見盧舟已經走了,顯然很失望。
林青正孤零零地一個人在客廳沙發上疊衣服。
“說吧,怎麽回事。”
林媽見人已經走了,于是大喇喇地将油膩膩的早點直接丢在茶幾上,側目就質問女兒。
“說什麽。”
林青莫名,停住疊衣服的手。
“你和這個盧舟怎麽回事?”
知女莫若母。
林媽自認為,自己教女還是很有一套,很成功的。
“從小我就把你教的漂亮、聰明、又精明,怎麽為了一個男人,腦子就成漿糊了。”
“我什麽時候漿糊了?”
林青不高興地撇下手裏的衣服,他媽也太誇張了。
“你剛才在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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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都瞞不過林媽的眼睛。
林青的禮貌與疏離,不過在掩飾某種無法償還的窘迫。
“我女兒,什麽時候自卑過?這裏頭,肯定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
林媽沒好氣地也撿起衣服疊了起來。
今天這一早和盧舟的交往,林青表現得就像個漿糊腦,不符合他們林家感情中清醒理智的家風。
林青不開心地轉身回房間。
“咦?死丫頭!吃早飯!”
“不吃了!飽了!”
人撒謊做錯事只會隐隐羞愧,甚至會用表面的坦然鎮定來掩飾這種羞愧。
只有真相被戳破,人才會憤怒,将對自身仇恨的轉移。
林青坐在盧舟的極簡整潔的卧室裏,甚至就坐在他鋪着淺灰色四件套的床上。
她捂着臉,一陣莫名的複雜情愫襲來。
這一切情愫,最終還是在林青松開手的瞬間,化作幾縷心酸。
她本來很可能和盧舟是一對。
初戀就是白月光。
但高三畢業的那個暑假,她和盧舟短暫的重逢,至今令她無法釋懷。
這也是為什麽林青一進大一,就快速找男朋友“攀”上富二代曾瑞的原因……
那年炎夏。
高考結束後。
盧舟如願考上了北體大,他壓線100多分過的,在整個縣上都傳遍了。
身為“武狀元”的盧舟,雖然還不及考入清北的同學風光,但縣裏教育局和體育局都很重視,不僅前來送上慰問和獎勵,還讓縣電視臺和廣播臺過來采訪錄像。
盧舟本來就是學校的風雲人物,這下更風光了。
盧舟的父母更是笑得合不攏嘴,整個家族那幾天在鎮上走路都是笑盈盈的。
“盧舟,終于考完試了!高三一年辛苦了,你有什麽心願?是想去旅游啊?還是想請同學來家裏玩兒?”
面對父母的好意提醒,盧舟扭捏了半天,才紅着臉說了句:“我想……請一個同學來家裏玩兒。”
“這還叫事兒嗎?”盧舟媽媽先是完全不當一回事地一撇嘴。
盧舟朋友多,他們家三天倆頭有好哥們兒來串門,盧舟家就是縣中的“小食堂”。
“不就多炒兩個菜的事兒麽……欸,不對!兒子你臉紅什麽呀?”
“我……哪裏臉紅了。”
“你就是臉紅了!脖子也紅了!”
盧舟媽媽一下子明白了:“兒子,你請的這個同學,男的女的?”
“欸嘻。”
青澀的盧舟抱着抱枕,扭過頭。
“不是,你‘嘻’什麽?你媽問你男的女的!”盧舟爸爸一臉憨厚地拿着茶葉缸走過來。
十八歲的盧舟已經有1米87的身高了,看他這麽長的人,在沙發上扭捏得像只超長麻花,家長立刻懂了。
“哦呦!不得了咯!有人要談戀愛咯!”盧舟媽媽率先起哄。
盧舟爸爸也欣慰地點點頭:“不錯不錯!傻小子終于開竅了!來,給我們說說,是哪家姑娘?讓我們也開開眼。”
“林青。”盧舟極小聲道。
“什麽?倪琴?哪個倪琴?”
盧舟爸爸聽不清,重複道。
盧舟媽媽也一頭霧水,待反應過來,她狠狠錘了自己老頭子一下!
“你個聾子!什麽倪琴?!是林青!!我想起來了!”盧舟媽媽後知後覺恍然大悟,“就是清水鎮的林青,盧舟的發小!”
“林青?”盧舟爸爸努力回憶,旋即,也一拍大腿,想起來了,“就是那個爸爸走掉的,啊對啊?!”
盧舟臉色一漾,用不悅的目光盯了親爹一眼。
親爹立馬自己打嘴:“不是欸!我的意思,就是你那個同學!我曉得的她。”
“快閉嘴吧。”
盧舟母子同時不屑地說。
盧舟,雖然從小沒有生在大富大貴之家,但在縣裏也算是小康家庭。
爸爸是中學地理老師,媽媽是電信公司的職工。
以他的家庭情況,練體育完全沒問題,但是連“高爾夫”“馬術”這種所謂的“貴族運動”就有點費勁。
但好在,一方面盧舟自己超群優秀,另一方面,也是盧舟會投胎,投到了一個特別有愛的家庭。
從小,只要是盧舟的興趣,盧舟爸媽就算是砸鍋賣鐵也全力支持,而且從不拿家長的犧牲抱怨。
這種父母是十分難得的。
也許,為孩子犧牲,全國大部分的家長都能做到。
但真正“心甘情願”地去做,一句怨言沒有,任何回報都不索求,卻是件不甚容易的事。
盧舟在這樣的家庭長大,才擁有了強大的內在自信和底氣,發揮在體育精神裏,便成了戰無不勝的底氣。
“哪天來?我去菜市場買菜!!肯定弄一桌比五星級酒店還高級的飯菜。”
聽到這個消息,盧父盧母比看見兒子的錄取通知書還激動。
盧媽撸起袖子,躍躍欲試,準備開幹!
“到時候,叫你姑姑和小姨全都過來幫忙!”
盧家是個十分和睦的大家庭,盧舟在家就是團寵。
“媽!你低調點。”盧舟心裏有種不妙的預感。
馬上,他們盧家即将要爆發十級“大地震”了。
“你先不要自說自話。”盧舟爸爸擺出一副老資格的樣子,“還五星級酒店?你應該先讓你兒子打個電話,問問人家姑娘愛吃什麽?這個叫有的放矢。”
“放屎?我做飯放什麽屎!嘿,你這個老頭子!”
盧舟媽媽都高興糊塗了,盧爸的成語都沒聽出來。
待緩過神,又覺得自己的老公說得很有道理。
于是她拉住盧舟問道:“你爸!說的對!你趕緊打個電話問問林青,她喜歡吃什麽?我好根據她說的‘放矢’。”
盧舟半大的小夥子,頂着一張紅到熟透的臉,在父母的殷殷目光下,給林青打了個電話。
“喂?”
林青正上網搜網絡醫生,林媽剛查出來癌症,她心急如焚地在搜集偏方,所以聲音略顯低沉。
但被父母慫恿着,正一腔熱忱的盧舟并沒有聽出異樣。
“林、林青,你喜歡……吃、吃什麽?”
因為太緊張,盧舟說話都打起了磕巴。
這是他們初中畢業分別三年後,盧舟第一次正式邀約林青見面。
“嗯?”林青盯着百度醫生,絲毫沒在意盧舟說什麽,“哦,對了,盧舟!我下周要去縣裏一趟,我倆可以順便見個面,但時間不能太久。”
林青想去縣醫院,找個專家問問林媽的病情。
“那正好!”
盧舟看了看身邊不停撺掇他的父母。
“我、我……我想請你來我家吃個飯。”
“吃飯?”林青有些意外。
“啊!就是那什麽……你不來縣裏嘛,總要吃飯的。就來我家吃個便飯嘛!”
盧舟在父母的擠眉弄眼下,終于鼓起勇氣完整地從電話裏對林青發出了邀約。
“OK。”
當時的林青真的以為只是一頓普通的便飯,于是随口應了,就把電話給挂了。
“你小子,嘴是新長出來的嗎?”
“這幾句話給你說的,稀碎!舌頭是打了結嗎?”
“喂喂喂!人姑娘喜歡吃什麽?”
“太緊張,忘了問了!”
盧舟舉着電話,被父母一左一右架住,大腦一片宕機。
“這廢物玩意兒。”盧舟爸爸背起手就走,“一點沒遺傳到我當年的風範!”
盧舟媽更是一個白眼走開:“生瓜蛋子!和你爸當年一模一樣!”
盧舟作為盧家“團寵”,第一次要請女同學吃飯的事,很快便在家族群傳開了。
于是接下來的幾天,盧舟家的門檻都快被踏破了。
先是幾個舅舅輪流過來給盧舟塞紅包塞錢。
“男孩子追女孩哪有不花錢的?得請吃飯,還得給女孩子買禮物!咱們家的男人,得有紳士風度!”
“就是就是!現在那個Iphone7,啊是7?在你們年輕人裏挺流行的。禮物要送,就送個像樣的。”
緊接着來的是盧舟的叔叔。
“喂,我聽說盧小子,要搞對象,啊是的?來來來!正好!上半年我吃喜酒,他嬸嬸給我新裁了一套西裝。我拿過來,大哥你換上!作為男方家長,你得注意形象!”
“你神經病吧。我兒子女朋友來家裏玩,我個當老子的穿成個花蝴蝶老妖精,像什麽樣?拿走拿走!”
“佛靠金裝,人靠衣裝。大哥,你懂什麽!”
“我不懂,你懂!帶着你這個‘人模狗樣’的西裝,趕緊滾滾滾!”
再來,是盧家的姨媽和姨父們。
“老盧啊,這周末我們幾個連襟商量了,哪裏都不去!來你家,就給你家這個四面牆,重新刷個大白!人家姑娘頭一次來玩,第一印象太重要的!”
“對!你把這個家具也換換!西門紅木家具廠,我認的人!幹脆你把客廳都換成紅木的。”
……
終于在盧家親戚的奔走相告和一爿忙碌下,盧舟盼星星盼月亮盼來了林青。
林青到的時候,已經遲到了好久。
本來盧舟跟她說的十一點半,但因為林青在縣醫院耽擱得太久,她提着藥,踏進盧舟家大門的時候,已經是快1點了。
她甚至因為憂心林媽,在盧舟短信電話一遍一遍的催促下,第一次登門,連禮物都忘了買。
盧舟全家對她列隊歡迎的時候,林青竟然就拎着“縣人民醫院”的塑料袋,站在衆人的殷殷目光裏。
第一次。
內心驕傲的林青,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自卑。
她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這種大家庭的氛圍了。
自從林爸走後,林媽因為撫恤金和她奶奶那邊的親戚鬧得很僵,這十幾年大家基本上都是老死不相往來了。
現在林媽又查出了癌症,林青的幾個姨媽知道後,怕她來借錢填無底洞,便也都可以與她們母女倆生疏了。
林青不會因為命運自卑,因為她相信通過自己的努力,可以改變命運。
但原生家庭,永遠無法逆轉。
盧舟一見林青,三年前的熟悉感撲面而來。
三年過去了,林青成熟的變化,又讓他感到羞澀。
盧舟臉熟透得像關公,拉着她的袖子,走進客廳,穿過滿屋子熱烈的親戚,走到餐桌前。
林青全程低着頭,她甚至沒有看見盧舟青澀表達下滿眼的柔情。
盧舟輕輕拉了拉低着頭的林青袖子。
林青不好意思地說:“不是便飯嘛。你們家咋這麽多人呀。”
還沒等盧舟開口,盧舟的小姨就跳出來笑道:“哎呦!丫頭!我們不是‘應邀’來的,我們是‘硬要’來的!盧舟不讓我們來,我們就是好奇……”
“好奇啥。”林青低着頭,緊緊捏着手裏薄薄的塑料袋。
盧舟媽媽立馬橫了自己多嘴的親妹妹一眼,讓她把嘴閉上,別沖撞了貴客。
“吃飯吃飯!”盧媽打圓場,“丫頭,也不知道你愛吃啥!我就随便做了點。”
林青微微擡起眼睑,看見滿桌子的雞鴨魚肉酒蛋飯菜,甚至紅燒肉上還蓋着鮑魚,離林青最近的那盤皮皮蝦,一只蝦都有林青的手長。
“林青,這個你愛吃。”
盧舟像電視劇裏的男主,在全家的收視率下,當着衆人的面,一筷子一筷子将他記憶中林青愛吃的菜,都夾給了她!
林青的碗裏堆得像座小山,盧舟的碗裏空空如也。
他全程視線就沒有離開過她。
最終,林青全程低着頭,硬着頭皮,吃完了這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