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能看懂
第9章 我能看懂
林青現在一本正經的模樣,和剛才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勢,判若兩人。
梁夢盯她看了一會兒,而後鼻腔輕笑,坐下。
“看簡歷,你是複大數學系的高材生。為了應聘個小助理,這麽拼。沖錢來的咯?”
林青被梁夢一句話戳得有點懵。
這麽直白生硬的問題,是怎麽從妩媚雍容的梁總嘴裏說出來的呢?
這題林媽沒押中。
該怎麽回答?
題,林媽雖然沒押中。
但林媽從小教過林青一個萬能解題法,也稱“狗皮膏藥”——
當你不知道說什麽的時候,說實話是最管用的。
“嗯。”林青很誠懇地點頭承認。
對面那是140萬耶,如果非要詭辯成“為愛發電”,那這電費未免太貴了點。
梁夢聽了,微笑着不置可否。
林青也看不出她啥意思,于是內心也躊躇起來:難道這位梁總也是喜歡“從來不看工資條”那一卦的?
一時間,林青恍惚又後悔。
Advertisement
到底實話和奉承話哪個更管用?
梁總你痛快點給個結果。
“這麽缺錢,有什麽特別的原因嗎?”
梁夢拿餐巾紙輕輕擦了擦臺面,繼續問。
林青盯着她透明色的美甲,沒有絲毫猶豫地搖了搖頭:“沒啥。誰會嫌錢多呢。”
缺錢不需要理由。
不管林媽有沒有癌症晚期,林青都是缺錢的。
她不想拿親媽的病出來賣慘博工作。
那就活得太沒有尊嚴了。
梁夢依然不置可否,她擡了下桌上的水杯,往裏看了看。
林青會意,立馬湊上前,接過杯子,走到水臺邊,先用開水将杯子消了一遍毒,再給梁夢兌了一杯白開水。
梁夢雖奇怪,但對林青的“見眼生勤”的動作開始有些滿意。
她心裏嘀咕:這丫頭怎麽知道我有潔癖?不知道倒什麽茶,就倒白開水,最安全。
梁夢抿了口水,随意伸出一只腳。
林青瞅了眼桌邊的一雙高爾夫鞋,毫不猶豫地彎腰半跪在地上,将鞋帶解開,連鞋舌頭都扒好了,伺候梁夢換鞋。
這些事以前小周做慣了,現在乍然換了林青,她心裏還是有些膈應。
梁夢試探性地低頭問:“跪着做事,你不覺得沒有尊嚴嗎?”
林青揚起臉,坦然一笑:“我不是跪你,我是跪140萬。所以,梁總,您不用有心理負擔。”
大方得體。
情緒價值拉滿。
梁夢被她說的,只得又伸出另一只腳。
林青一邊細心地用林媽從小教給她的方法,給梁夢系上一個漂亮蝴蝶結,一邊看似不經意地說道:
“有些工作呢,表面上是跪着,但其實能站着,平等地跟上頭對話;也有些工作呢,表面上站着,其實時時刻刻都跪着,上頭的人不拿底下的人當人。”
喲,這小丫頭還懂向上管理呢。
梁夢一顫,不自覺地收回了腳。
林青面對她這個防禦性的動作,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
一般面試,都是老板給新人一通“殺威棒”,新人只能默默承受。
但林青就得反其道行之,給老板一個“下馬威”。
如果梁夢這麽容易就被得罪了,那說明這個老板格局太小,不伺候也罷。
因為伺候心眼小的老板,要麽沒前途,要麽就是給自己找結節。
140萬是要掙,但若是老板不靠譜,幹不滿一個月,一分錢也撈不着。白受氣。
林青的腦子飒飒清。
有點意思。
梁夢來了興致,方才在門口被擠兌得風塵仆仆的臉上,流漣出一絲緩過神兒來的精神。
她伸出另一只腳。
這次林青将另一只蝴蝶結綁得更漂亮。
林青起身後,梁夢問了她入職前的最後一個問題——
“你這麽看中錢,那如果有人拿錢收買你,你是不是就跟人跑了?”
面對這個刁鑽的問題,林青還是沒有表任何忠心。
她只是淡淡莞爾一笑:“這好像是你梁總應該考慮的問題。”
沒有任何承諾。
這反而堅定了梁夢要用她的意願。
職場上哪有錢砸不動的人?
如果有,那就是錢不夠多。
小周如果不是一年多的卧底費已經到手,以後也不想在這個圈子混了,她是斷不會告訴梁夢真相的。
“永遠不要考驗人性,要相信利益。”
這是入職第一天,江寒教給梁夢的金玉良言。
她銘記。
“會打高爾夫嗎?”
梁夢站起身,疏松胫骨,走向辦公室練習區。
她先揮了兩記空杆兒熱身,停下問。
林青沒回答會不會,而是走過去,直接接過球杆。
見她有可能會,梁夢饒有興致地讓開位置。
林青斂起神色,屏息,調整好姿勢和角度,一個漂亮的60°揮杆,練習球“啪!”地一聲正中紅色的靶心!
如果這在綠茵場,應該又是一個能節省一杆的好球!
梁夢鼓掌,好奇地問:“你怎麽打的這麽好?”
高爾夫的練習需要場地和教練,這兩項都不便宜。
難道這林青是隐形富二代,來體驗生活的?
“梁總,我是學數學的。”
林青驕傲地撐起杆兒,回頭瞥梁夢。
“高爾夫就是計算。比賽距離、揮杆速度、打出去的球數,甚至于現場的風速,都需要用統計學的方法計入考慮。牛頓力學都算不明白的,就別打高爾夫了。”
林青的一通歪理看似唬人,卻繞不暈梁夢。
“呵,照你這麽解釋,最尖端的高爾夫球手應該是數學家。”
梁夢的臉一下子拉下來,剛才積累的對林青的好印象,開始扣分。
“選下屬,忠誠已經很難保障,但彼此間最基本的信任還是要建立的。”
她不滿地回瞥林青。
梁夢現在要招的人,是能同仇敵忾喊打喊殺一起去絞殺戴維那幫老狐貍精的戰友。
“好吧。”
林青本不想多談自己的私事,但見梁夢不滿,她也只能如實相告了。
“我雖然家境一般,但前男友是個富二代,他喜歡打球,我不得不學。教我的教練是我的發小兒,叫盧舟。”
“盧舟?”
這個名字怎麽和林青的臉一樣,有點熟。
梁夢用大腦數據庫快速掃描了一下。
哦,想起來了,是之前想買來擋熱搜的那個冠軍。
“行吧,去辦入職手續吧。”
梁夢終于放行。
“前男友、富二代、發小兒”,這些詞兒怎麽聽都像是實話。
“不急。”
通過面試的林青反倒不急了。
她胸有成竹地從兜裏掏出一個U盤,遞給梁夢。
三言兩語地刷好感固然能給老板留下姣好的第一印象,但第一次交手,林青還是想拿出點真東西,證明自己值這個價。
職場上的尊重,都是自己給自己的。
你有千斤重,誰敢看輕你。
梁夢狐疑地接過U盤,打開。
裏面有幾個文件和一個PPT。
她擡眼,表情複雜地望向林青,這個數學系的“高材生”。
似不解,似驚訝。
林青以為她看不懂,于是趕忙解釋:“梁總,這個是我搭建的模型,這個是參數,這個是公式……”
梁夢不悅被打斷,她凝視林青清澈的眼底,一字一頓幽幽道:“我、能、看、懂。”
林青以為她逞強。
之前,她查過梁夢的網絡資料,梁總畢業于某野雞商學院的金融專業。
金融嘛,文科。(雖然可能大為震驚,但金融确實是文科。)
那數學學得就跟玩兒似的。
別說整個模型了,估計裏面随便拉出一個求導函數,對梁夢來說都是天書。
但她就是那麽自然地,先點開了模型文件。
本來林青還做了一個闡述PPT,淺顯易懂,放在後面。
“梁總,要不咱還是看PPT吧。”
說着,林青就引導她去點那個紅色圖标。
梁夢冷言,最後一遍重複:“我、能、看、懂。”
林青僵住,縮回手。
好吧好吧,你說能看懂就能看懂吧。
老板你死要面子活受罪。
梁夢望着那熟悉的函數,熟悉的模型模板,一瞬間,鼻子竟然有些微微發酸。
這些公式和數字,就像是她和江寒那段歲月的腳注。
外人只知道梁夢讀商科,梁醒也一直對自己幫妹妹作出的選擇洋洋自豪。
只有三生集團總裁辦公室的保險箱裏,一直躺着一張姓名為“Liang Meng”的南安普頓大學畢業證。
梁夢的父母早逝,姐姐梁醒作為她後來的唯一監護人,當年絕對有權決定她出國留學讀什麽專業。
梁夢根本不想讀商科,她覺得很水。
而梁醒則覺得,梁夢很水。
就憑她高中的智商,混個wild Chiken的文憑得了,早晚還是回來繼承家業。
可梁夢不這麽想。
她高中時候成績一般,那是因為當年她就對江寒動了懵懂的心思。
江寒沒上過高中,初中畢業就出來混社會了。
他才是她的偶像。
但後來的江寒狠狠警告她:“人生這場牌局,美貌是四個2,家世是王炸。你有美貌又有家世,但如果沒有腦子,那等于打牌的時候出四個2帶倆王。”
當時梁夢盯着他的眼睛,問:“是不是我有了學歷,你就會愛我?”
江寒只是輕嘆:“一切都是生意。你得先學會算賬。”
于是,在去到美國之後,梁夢下定決心好好學習。
她先讀了預科,而後在江寒的幫助下,轉到了南安普頓讀應用數學。
梁醒還以為妹妹乖巧地在美國讀商。
其實那四年,梁夢每次回國,都要先從英國飛美國,再從美國的航班上下來。
為的就是梁醒接送機時不起疑。
梁夢在英國的四年,江寒說是開拓海外市場,其實就是陪讀。
梁醒知曉一切,唯一奇怪的點:“江寒,你去美國開拓市場,怎麽拿回來的都是英國外貿單?”
江寒看向心虛的梁夢,抓後腦搪塞:“我在美國遇到幾只英國佬呀!他們也去美國開拓市場。大家一拍即合!”
梁醒:“懂了。美利堅就是中介。”
每回搪塞完畢,江寒和梁夢都會心照不宣地會心一笑。
一起做過好事的,關系未必鐵;但一起做過“壞事”的,那都是過命的交情。